第14章 争锋
第十四章争锋
晚间梅郁城将翌日邀花冷云同往武库司择选兵刃的事在饭桌上说了,喜得他饭都没吃完就跑回客院说是要准备,梅郁城对着一大桌子菜和偷笑不已的白风展,极想说点什么掩饰尴尬,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嘱咐他早点回去跟花冷云说说明日该知道的规矩,别吃了亏。
翌日一大早,白风展十分上路地先敲了敲花冷云的门,提醒他别忘了时间,才独自往营中去了,花冷云按他说的找了身端正利落的铁灰色衣服,大步流星往二门上赶,花小猫一路小跑都跟不上他。
梅郁城比他早一步到了二门庭院内,还没站定就看一道灰风卷过来,下一瞬自己面前就是两道炽烈目光配上两排白森森的牙。
一瞬间,久经仗阵的梅郁城竟感到脊背生寒。
“你笑什么。”梅郁城无奈转身往前走,背后传来花冷云带着明显笑意的一声:
“我高兴。”
梅郁城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去武库司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花冷云被问住了,沉了一会儿,直到二人跨上马背,梅郁城才听到他嘿然:“没见过二品衙门,见识见识。”
梅郁城微笑了一下,打马往武库司所在的西外苑走,花冷云赶紧跟上,心中却懊恼自己怎么说了这么一句……土鳖的话出来。
他身后骑了小骡跟着的花小猫,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
三人一路行过西市,转入西外苑时只觉得喧嚣渐换静肃,就连响晴的日光都减了三分威力。
西外苑安胜街,与东外苑宁德街如两条玉带拱卫着皇城,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便以文武分列于这两条大街之上,其中安胜街上又有顺天府,宁德街上是宗人府。
安胜街正中心便是国之军戎重地——兵部。
梅郁城来武库司只为看兵部为宣同铁骑新制的苗刀样刀,并不欲彰显身份,就没有提前知会,更是着了便装,这一路带着花冷云和花小猫进来,免了远接高迎的麻烦,不过负责引路的小吏倒是手脚麻利也会说话,不多时就引着三人来到武库司所在的西院。
梅郁城进门抬头正对上正堂门口一人欣喜目光,心顿时一沉:明明已经刻意将这差事私底下交代给了武库司另一位主事,却还是避不开此人——转瞬又是薄怒,若是平日她心情好时还有耐心敷衍着这小子,眼下只觉得烦不胜烦。
花冷云也看到了对面那着青色官服的年轻公子,更是敏锐的看出他脸上不属于品阶恭维的那种欣然笑意。
花冷云不认识他,自然明白他不是冲自己笑,顺势就看向了梅郁城。
梅郁城心中虽然厌恶,脸上却是一派平和,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她是不会给自己凭空找麻烦的,于是在那人上前利落潇洒行礼口称“郡主”时,梅郁城也得体地还了半礼:“王主事,别来无恙。”
这句“别来无恙”本与“久日不见”一样,是大周官场上级对下级寒暄的固定说法,谁知对面那人却是顺杆一爬,欣然开口:“承蒙郡主惦念,下官甚好,看郡主却是有几分清减,还望多加珍重。”
一番话半分体统都无,梅郁城也没什么好脾气虚与委蛇了,脸上三分笑意也淡了下去,没接他话茬,直接一侧身对花冷云引荐:“花公子,这是武库清吏司主事王敬宽,你且见礼。”
花冷云早就品出这个王敬宽话中味道,心中犹疑也不忿,不过既然梅郁城说了,他便微躬一礼:“小民见过王大人。”
那王敬宽志在梅郁城的芳心,此番看到她身后跟了个俊朗少年,自然满心敌意,不过从花冷云行礼和自称上来看,他也知道眼前这看似平民百姓的少年大概也是有官身的,至少是个秀才,便将十分鄙夷压下去七分,但到底是城府不够,端着六品官的架子,哼都懒得哼一声,只是微微颔首又转向梅郁城:“下官听同僚说起近日郡主要来,便将郡主要的东西提前备好,眼下已经叫他们去取了,还请郡主赏光到后堂奉茶,如此天寒地冻的,暖暖身子吧。”
他一番话说得暧昧,梅郁城就是冷得打颤也不愿去趟那道浑水,淡然婉拒:“不搅扰王主事公干了,本帅看过东西若合用,马上还要带回营里去召集众将参详,就在这儿等一会儿罢。”
王敬宽就是再没眼色也知道梅郁城是不愿跟自己长谈了,不过他早就被拒绝习惯了,此时也不恼,只说陪梅郁城一起等。
三人站了一会儿,只觉得穿堂寒风都没有眼下的气氛冷,好在不多时就有小吏捧着一个约莫五尺的狭长盒子走到三人面前。
梅郁城眼下失了武艺,有心藏拙,便转向花冷云:“花公子你看看此刀是否合你与知止定下的形制。”
花冷云上前打开那盒子,取出里面一柄乌木鞘包金的长刀,看着就笑了:“且不说这刀的轻重长短,光这刀柄刀鞘也要几十辆银子……啧,吞口刀盘还是包金的。”他这么笑着转向梅郁城:“寒彻,咱们营里用得起吗?”
花冷云说完这句,梅郁城心里一时晃过两个念头,于公自然是明白这柄昂贵的苗刀肯定又是王敬宽作了什么妖,于私是感觉花冷云当众叫自己表字,今日肯定是捅了王敬宽这个马蜂窝了,果然余光瞟向那边,王敬宽一张小脸儿上青里透红,眼见是要压不住,但梅郁城身为宣府都司,位同六部尚书,也不会,更无须顾忌他一个小小六品官的心情,于是也沉了面色:
“王主事,我记得我是向赵主事托付的铸刀一事,赵主事可在,教他来见我。”
王敬宽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梅郁城是恼了,可他官职虽小,背景却不低,此时妒火焚心也顾不得官体,强笑一声道:“郡主容禀,是前日我见赵主事一边忙于北大营冬练甲仗之事,一边还要上心郡主的差事,便想替他分担一二,故而这差事眼下是下官在做,也是回过部堂大人的。”
梅郁城被他一通抢白说不上多怒,却是不胜其烦:“那么赵主事是否也告知于你,我要这刀是给数百甚至上千宣同铁骑将士所配,形制如此奢靡,纵是兵部豪富,我宣同铁骑却无此规矩。”
王敬宽这才明白自己是马屁拍在了马脚上,一时却撂不下面子,微躬一礼道:“下官虽知此事,但这柄刀是为郡主所制,自然要华丽些方才配得上郡主的身份,将来为将士们制刀,定然要以实用为先,不会……”
梅郁城懒得跟他多说,压了怒火颔首道:“这柄就算了,若是分量刀形合适,皆按南北大营规矩,以梓木黑漆及铜相配即可。”不待王敬宽再说,她又转向花冷云:“花公子看看此刀刀形分量。”
花冷云看王敬宽吃瘪心里十分畅快,满口应了抽刀出鞘,先是将刀架在指间看看匀度,又掂了掂:“刃口不错,长宽也合用,就是轻了。”
“这位公子玩笑了,六斤二两还算轻?”王敬宽看花冷云也是十分不顺眼,何况他也心虚,之前赵主事告诉他这刀要铸成六斤往上,不到六斤半的规格,他却自作主张觉得梅郁城一个女儿家不该用那么重的刀,给减到了五斤六两,本以为不过半斤掂不出来,谁知道被眼前这小子给试出来了。
花冷云虽然不是那等愣头青,到底是草莽出身,看王敬宽这样睁着白眼说瞎话,直接就接了一句:“这刀五斤六两,错一分我输你二百两。”
他这句一出,王敬宽脸色更青了,梅郁城却是差点被花冷云逗笑,本来他不说,按梅郁城的精细,最后也会称校这样刀分量的,看他二人对上,梅郁城不禁担心花冷云囿于身份会吃亏,便上前半步开口:“若是督造之人大意了,重铸便是,左右形制也不对,不必着急。”
她这话本是给王敬宽台阶下,却不料落在对方眼里成了她附和回护花冷云,一时妒火难耐,想要发作又突然升起一念:“空口白牙便说不对,你也忒意地托大了,还是要郡主验过才知道。”
梅郁城并不确定自己在失了内力后还能精准地掂出兵刃分量,一时心中烦躁,暗思自己的确是学会隐忍了,没事居然陪此等无理无聊之人闲磕牙,索性上前接过花冷云手上的刀扔回盒子里,再抬眼唇角微挑,目色却清冷如霜:“本帅乏了,这刀形制外观也不对,五日后教赵主事带我要的刀往侯府来。”言罢转身就走,花冷云憋着笑赶忙跟上,徒留王敬宽在背后眼眶都憋红了,却是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六品主事,父亲乃当朝二品侍郎,亲大伯更是礼部尚书,王家不说权倾朝野,也是跺跺脚京师便要震动的,更何况还是自前朝就在世家圈子里举足轻重的四大世家之一,若非倾慕梅郁城到了鬼迷心窍的程度,他又怎会自降身份欲求入赘梅家……
若是之前说的,梅郡主因为“那位”的事情而冷情死心,那如今她身边这个又怎么说?左右就是没有自己的份儿呗!
他恨恨地将装着长刀的盒子扔给旁边的小吏,让他去知会赵主事,自己望着铁灰色阴沉的天空自怨自艾:她一定是忌惮自己的官职和家世,才会去选那等低门子弟,可自己又怎会在意那些身外虚名!
这边梅郁城一肚子无趣带着花冷云出了兵部,二人从花小猫手里接过缰绳上马回转侯府,花冷云看梅郁城面色不悦,就存了哄她的心思,打马上前半步:
“话说,如今京师里的年轻公子都是刚刚王主事那样的吗,总觉得涂点脂粉能比我表姐还俊俏。”
他这话说得着三不着两,倒是真把梅郁城逗得唇角微挑:“王翰之最自满的就是自己风姿秀雅,若听你这么说,怕是要气得拔剑追杀你。”
“哟,那王大人还能拔剑呐!”花冷云“啧”了一声:“我看他这么讨好你,不只因为你是郡主吧。”花冷云试探着侧头低声说了句:“这么心术不正的人,你可不能嫁。”
梅郁城也不意外他能看出王敬宽的用心,此时却略去后半句不提,只轻笑一句:“哦,怎么个心术不正。”
梅郁城本以为花冷云不过是看不惯王敬宽,随口一提,不想他却在马上坐直了身子,面色也端肃了三分:“自小,我爹就跟我讲,圣人三省之首便是思为人谋可有不忠,无论是做大官还是作平民,一辈子总要用心做好一件事,那王大人是武库司的主事,他就算要讨好你,也不该拿自己的职责开玩笑,这种纨绔怎么配得上你。”
他这一番话倒是教梅郁城有几分触动:连江湖草莽都知道的道理,当今朝中却总有那么些尸位素餐之徒置若罔闻——边关将士在前方用命搏杀,后面却有这等昏官假公济私,思及此处梅郁城心中郁恨,面色也沉了下来:
“他不过是一厢情愿,此事不必再提了。”梅郁城撂下这么一句,打马加快了速度,花冷云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不对反倒让她更生气了,也赶快打马跟上,正待要问,却不料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手中举着什么一时看不清,直接就冲着梅郁城的马头闯了过来,花冷云来不及细思,双脚离蹬飞身纵跃落在梅郁城马前,一手死死拽住她坐骑辔头,顺势抬脚就踹了过去,却在将将踢到的时候停下了——因为他看清了拦马那人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手中捧着的也只有一张写满字的纸。
梅郁城刚刚那一瞬也早就反应过来紧紧勒住了缰绳,但气力不济还是险些露了马脚,还好花冷云手脚利索,战马才没有被惊得暴起,此时也是一阵后怕,定神却见地上那女子满脸泪痕,战战兢兢叩首:“青天大老爷,草民有天大冤情,求大老爷做主!”
梅郁城与花冷云面面相觑,一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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