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请战
裴昭走着心思,梅郁城却没有在意,一时茶得了,她端了一杯递给裴昭,清茶入口,勾起当年的回忆,裴昭笑了笑:“这是你一直都喜欢的那道茶,我只在你这里喝过,却不知……叫什么。”
梅郁城虽然此时对他已经无意,心中仍有一丝怅然,面上却还轻松笑着:“嗯,是芳蕊茶,我一直喝这个,从京师带来的就剩这么点儿了,今儿便宜了仲显兄你。”
室内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梅郁城突然想到什么开口:“对了,今日校场比试,你的伤口没事吧?”
“我没事,已经痊愈了。”裴昭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可惜给宣同铁骑丢了人,还比不过没有武功的三殿下。”
梅郁城本是关心他身体,不想却勾起这话,当下只得安抚道:“话不能这么说,一来你旧伤未愈,二来没有内力不等于没有武功,他到底是镇守楚雄卫的平楚郡王,弓马娴熟怕是不输你我。”
裴昭比起七年前,心境已经平和了许多,听她这么说也微笑颔首:“你说得对,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我大周人才辈出总是好事。”
裴昭本是顺口将这句古训后半句给说了,梅郁城心中却是扑通通乱跳,怎么都觉得那句“新人换旧人”有点别扭。
好在裴昭并未注意到,二人又谈了几句后日出兵的事情,便见秦葳自院门外走了进来,二人赶快起身迎了出去,秦葳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笑道:“陛下令杂家来传口谕,稍后陛下要去探望祥太妃娘娘,请郡主和裴将军同去。”
二人赶快仔细应了,各去房内换官服,白盏月帮梅郁城忙活着问道:“郡主,太妃娘娘就是越王殿下的母妃吧?”
梅郁城对着镜子正了正官帽,点头道:“对,祥太妃娘娘是世宗皇帝的祥嫔,虽然不甚受宠,但与太皇太后娘娘关系很好,且有两位亲生的皇子,德厚功高,所以在世宗爷驾崩后,得以随越王殿下来到封地颐养天年,并被先帝爷加封为祥太妃,只可惜……誉王殿下不在了。”梅郁城叹了口气,接过白盏月递过来的革带束好便出门,与裴昭一起陪着皇帝来到后殿北侧的萱和殿,这座殿阁本不在亲王府的常例中,乃是武宗皇帝专门为祥太妃下旨敕造的,既是对这位与太皇太后一起抚养他们长大的长辈的看重,也是为嘉越王平定六诏之功,自西南平定,祥太妃章氏就一直与儿子住在这里,如今已是年逾古稀了。
梅郁城随着皇帝一进殿,就看到越王一家子已经恭候在那里,君臣见礼后梅郁城偷眼看了看萧泓,见他面色如常精神也还好,心中才算放下了些。
皇帝尚未进入寝殿,越王先上来躬身告罪道:“禀陛下,母妃近年来身子骨和精神还好,只是腿脚不便,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故而怕是很难起身拜见陛下,还望……”
越王话未说完,元德帝便抬手将他扶起:“王叔哪里话,太妃乃是曾抚养父皇的长辈,自然是朕去看望她老人家,哪有劳动她老人家起身的道理。”他这么说着便步入寝殿,来到老太妃床榻前,只见老人家身着齐齐整整的太妃常服,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只是腿上盖着一条薄被,似乎是年事过高,腿部寒凉,双眸也像是蒙了一层翳。
老太妃听到许多人进来,用力睁着眼睛看过来,脸上露出慈和的微笑:“陛下……老身失礼了。”
元德帝赶快走到老太君床榻旁,早有侍女奉命端来了绣墩请皇帝坐下,元德帝坐定道:“太妃娘娘,朕是您一手带大的武宗皇帝之子,您怕是没见过朕……”
老太妃是京师人,在边地生活数十年依旧是乡音未改:“老身的眼睛看不清啦,但老身能看到陛下龙袍的颜色……”不知为何,老太妃的声音让殿内所有人的心都宁定了下来,梅郁城心中亦是感慨。
皇帝明白老太妃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没过多久就告辞离开了,出了萱和殿,皇帝便让随行之人各自先退下休息,萧泓从大家出了院子就一直瞄着自家姐夫,见郡马爷没有回西配殿,而是一路往侧门哪里去了,他转身就进了后殿找自家父王。
越王听完萧泓随军出征的请求半个字都没说,因为他知道要打消他的念头,根本用不着自己,果然马上就从寝殿里传来一声:“泓儿你怕不是疯了。”
看着自家娘亲风风火火地从寝殿内杀出来,萧泓心里一惊,习惯性地就跪下了,顺便抬头一脸懵地看着自家父王,在看到他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后,才明白自己是被父王给摆了一道。
越王假模假式地起身迎上自家王妃:“呀,爱妃你什么时候进去的,莫气莫慌,泓儿知道错了。”
越王妃走到萧泓面前坐下盯着他:“跪什么,哪个叫你跪了!”
越王也狐假虎威道:“就是,快起来,地上凉,你母妃该心疼了。”
萧泓心中有苦说不出,乖乖起身垂头丧气地立着:“母妃,既然您都听到了,儿子也要求您应允,您也知道,姐夫手里那支兵马是我带出来的,那些兵器也只有我会排布,既然父王要带那支兵马,必得带孩儿去才行啊。”
越王妃虽然舐犊情深,可也是一员女将,自然明白他话中的道理,可越是明白,心中就越揪扯,一时红了眼眶:“怎么就只有你能了,那一营总有千户吧,他们不会吗?大不了你教给你姐夫,娘守着大理城就是了!”说着说着,她居然落下泪来,吓得萧泓赶快蹲下扶着自家母妃的膝头抬手给她拭泪:“母妃,是儿子不好,您别哭了……”
越王见他这样都死咬着不说不去,便知道怕是劝不住了,叹了口气便对自家王妃道:“其实泓儿说的我的确想过,我又何尝愿意他跟着上战场,但江陵城高池深,攻城之时必得用上那一营的兵马,何况我已经跟陛下报过此事了……”
“可是……”越王妃看看萧泓,又看看越王:“非得是泓儿吗?以前就是这样,如今好不容易……”
“爱妃,那一营的兵马,说是咱们的,其实你我都明白,那就是陛下的,至于泓儿……或许这就是命吧,谁能料到,谁也看不懂的东西,居然让这小子给摆弄透了?”
越王妃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却止不住又落下几滴,但终是点了头,对越王道:“王爷,你要答应我,不可令泓儿上阵,他的身体可经不住折腾,此番你将我三个亲儿都带出去,你要把他们都给我好好儿地带回来……”
越王抬手抚上她脸颊,看着王妃的眼睛认认真真开口:“你放心,我一定把汉儿,漓儿和泓儿都给你好好儿带回来。”
“嗯。”王妃终于止住哭泣,抬头对越王道:“王爷一向守信,那我为你和泓儿准备行装去。”她这么抽抽搭搭地往寝殿去了,萧泓有心跟上去,却被越王拉住:“放心吧,你母妃比你我都强,既然定要前去,现在就随我去面圣。”
萧泓乖乖起身随着越王往外走,他心中又何尝舍得,特别是刚刚自家母妃那一句“三个亲儿”更是如一支利剑插到他心里,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太清醒,还是母妃糊涂了,只是在心中暗暗自省:此番虽要勠力杀敌,却也一定得保得自身安妥,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梅郁城回到客院,见白盏月已经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心中突然空落落的,其实她也明白,即便这一去顺利,收复金陵,再北上解皇都之围至少也要数月,但比起前面两年心中笃定的死别,这样短暂的生离已经好太多了,如果萧泓真的是花冷云,那么她一定不会再容命运令自己二人错过,无论要费多少周折,付出多大代价,她也要他回到自己身边,如果不是,她自然不会纠缠,但也会感谢老天让自己认识了平楚郡王,这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慰藉。
兀自走着心思,脚边突然传来绵暖,梅郁城低头却见是阿旌伏在了她靴子上,便笑着把它抱起来拢在怀中:“你好乖啊,是跟你的主人学的吧?”她轻轻捋着小狸奴的背毛,听它舒服的呼噜声,一如这平静的大理城,让人沉醉留恋。
门外传来问安的声音,梅郁城抬头见是萧钲,便起身见礼,萧钲笑着将手中提的锦盒撂下:“我家王爷怕郡主喝不惯云桂的三道茶,特地将自己存的各色茶叶都让末将拿了些来,郡主喜欢就用一些吧。”
梅郁城闻言心中一动,便请他回去谢过萧泓,萧钲应了又道:“还有一事,我家王爷让我把阿旌拎回去,不好让这小东西搅扰郡主太久。”
梅郁城闻言一笑:“没有搅扰,阿旌很是乖巧可爱,不过也该回去它主人身边了。”这么说着她就将猫递给了萧钲,阿旌却是老大不愿意一般,直往她怀里扎,梅郁城一时哭笑不得,萧钲便提着猫儿的后脖子,将它放到了猫窝里,才算踏实下来。
白盏月摸了摸阿旌毛茸茸的脑袋:“阿旌很是舍不得我们郡主呢,等战事平定,让王爷带你去京城做客吧,瓮山泊里的鱼可肥了。”
萧钲闻言却是轻笑:“倒是不用等那么久,阿旌是没法离开我们王爷太久的,此番怕是也要随军出征了。”
梅郁城听他这话,脸上笑意便沉了沉:“萧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钲目色也有些黯淡:“郡主大概不知,我们三殿下也要随大军一起出征。”
“什么!”梅郁城心一沉:“怎可如此?”
“是殿下他自己向王爷请战的,具体原因事关军机,末将也不好多说,不过末将想,一旦陛下准了,郡主必是第一个知道缘故的。”他这么说着一抱拳:“想来郡主和白将军要收拾行装,末将也要回去为我家王爷准备出征之用,先告辞了。”
他这么说着便要走,却被梅郁城唤住:“萧将军,随云可是已经去向陛下请战了?”
萧钲站在门口点了点头:“刚刚末将看到王爷带着殿下往存心殿那边去了。”
梅郁城听他这话,来不及多想就冲出了门,一路往存心殿奔去,白盏月都看傻了,赶快撂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追,这样自然惊动了院子里的其他两个人,裴昭打开门只看到梅郁城绯色常服闪过院门口,想叫住白盏月问问,还没开口她也追了出去,裴昭放不下心也要跟过去,白风展却是站在门口先看了看堂屋里的萧钲,瞬间就明白了梅郁城的反常大概是与谁有关,当下心念一动上前对裴昭道:“裴将军做什么去?”
裴昭转头看是他,心中有些着急却也不能不理:“我看阿薰急火火地出门去,不知是何事,不如军师与我一起去看看。”
白风展笑着摇摇头:“我看不必,主帅她虽然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咱们,但到底是女子,总有些方不方便的,白将军不是已经跟上去了吗,若是真有军机大事,她肯定会叫人告诉咱们的。”
他这么一说,裴昭也有些犹豫,一晃神再出去看,哪里还能看到她二人的踪影,也就只能作罢,转头往回走,白风展还怕他看到萧钲会猜到什么,转过身却见堂屋门口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忍不住暗笑这位萧将军也是个伶俐人。
梅郁城一路来到存心殿门口,正赶上越王带着萧泓从大殿内退出来,梅郁城看着越王和他身后一脸平和的萧泓,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如此冲动地跑了过来,越王迎上前问她可是要见皇帝,梅郁城反倒是心一横,行礼道:“王叔,郁城想跟随云说几句话。”
越王微微一愣,倒也没多问,转头对萧泓道:“那你稍后自己去萱和殿吧,慢慢跟你祖母说清楚。”
萧泓马上恭敬行礼称是,越王便冲他二人点点头,往后殿去了,梅郁城对萧泓道:“随云,借一步说话。”
萧泓什么也没问,乖乖跟着她往殿角远处走。
存心殿内,秦葳蹑手蹑脚地回到承明帝座前,低声道:“是郡主在外面,说是有话跟平楚郡王说,现在二人往门口那边去了。”
元德帝眉梢一挑:“你跟过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秦葳愣了愣,讪笑道:“陛下,不是奴婢抗旨,只是郡主武功高强,若是奴婢去偷听,怕是……”
“无妨,你去,也不用太过隐藏身形,只别让平楚郡王看到你就行。”
秦葳虽然一时不知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但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就赶快出殿去办了。
梅郁城带着萧泓走到存心殿前照壁角上站定,看着他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萧泓先笑了笑:“不知王姐叫小弟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梅郁城便也开诚布公:“我听萧将军说,你向王叔和陛下请战,要随大军北上?”
萧泓点点头应了,梅郁城急道:“可我听二王兄说,你的身体……并不适合长途奔波,怎可如此勉强?”
萧泓听她这么说,似乎有些意外,想了想方才垂眸道:“有劳王姐惦念,个中缘由想来陛下很快就会告知王姐,小弟眼下只能说,此次出征事关我楚雄卫麾下兵士,乃是我职责所在。”他抬眸对梅郁城微微一笑:“不过王姐也不用为我担心,萧泓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会逞强上阵,除非用到我时,应该都是留在后卫营中。”
梅郁城本就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特别是萧泓此时言语神色中的平和淡然又让她觉得或许自己对他身份的猜测,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听他这么说,便也无法开口再劝,更何况拐角那里……
梅郁城只能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你去萱和殿请安了,容后再叙。”
萧泓微笑拱手,错身而过时却压低声音说了句:“得在王姐麾下为将,乃萧泓一世之幸。”
说完这句,他没有再回头,迤迤然往萱和殿那边去了,留下梅郁城在原地回不过神来,少时耳畔传来细微脚步声,梅郁城才从震惊中抽离出来,低声笑道:“秦公公,我随你一起去见陛下。”
正蹑手蹑脚转过影壁打算回去复命的秦葳,尴尬地笑着转过身来,瞬时明白了元德帝那句“无妨”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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