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烽烟并起【上】
卫明月在国公府守了一会儿,左思右想还是心不定,正想着派个属下回北镇抚司问问,却有个校尉满头大汗而来,对着卫明月施礼道:“大人,督公他们已经返回北镇抚司了,国公府叛逆之罪已经坐实,督公令标下通知大人,将国公府一干人等并下人都带回诏狱。”
卫明月听了他这话心一颤:先不说国公府那些女眷,这些下人中有很多都对赵国公造反之事毫不知情,却要身陷诏狱……
但她也明白,江忱绝非残忍罗织之人,他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二话不说便带着留守的众内卫,将整个国公府内的活口一一绑缚,趁夜押回北镇抚司。又将公主驸马二人并汀芸的尸身也带上,将国公府贴了封条。
卫明月回到北镇抚司,天已经蒙蒙亮了,她一进门便被庭院里来来去去的医官给惊了,赶快叫住一个年轻内卫问过,才知道江忱带去的人居然遭到大批黑衣人伏击,伤了不少,幸亏沈离很快带着大队人马赶去,才将局势扭转,而正如江忱所料,的确有人在丑时攻击永定门,与国公府的势力里应外合,幸而裴暄已经提前调遣来了兵将,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来帮赵国公的人,居然是北梁百殺骑!而高士谦在内挟持永王,令众人投鼠忌器,险些攻破永定门,最后还是永王决断撞在了刀口上,分了他的神,才让战局扭转,不过高士谦本人趁乱混了出去,被黑衣人和北梁军护卫着逃到北梁大营去了。
卫明月越听越心惊,赶快问了一句:“然后呢?咱们伤了谁了!”
那年轻内卫叹道:“如今永定门那里倒是安稳了,北梁大军已经退回了他们的军阵,但黑衣人不知怎么神通广大,手里有几支铜管一样的暗器,厉害非常,咱们攻破护国寺的时候,是督公一马当先,故而……”
“什么!”卫明月急的眼圈都红了:“督公被暗器打了?”
“那倒没有。”那内卫赶快说:“督公神功盖世,拽过身边的黑衣人丢过去,将那些暗器挡住了,不过那暗器着实厉害,督公和沈佥事还有贺总旗他们冲在前面,被那暗器捎上了点儿……”
卫明月一听就急了,一拍那内卫的肩膀:“你这是话本子看多了吧,说话怎么着三不着两的!”这么说着,她蹬蹬蹬就往正堂走,一进去就看到一位医官端着个木盘出来,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沾血的铁砂子。
卫明月干了这么多年刑名,什么霹雳雷火弹之类的暗器也见过不少,可能择出这么多铁砂子的东西是真没见过,吓得她一把拽住医官:“大夫,这是谁身上弄下来的?他们怎么样了!”
医官尚未来及说话,里间门帘一挑,江忱一脸平和地走了出来,卫明月赶快上前,也不敢碰他,上下看着也看不出端倪,急的什么一样,江忱如何不知她心里想的什么,赶快开口道:“莫慌,我没事,就擦破一点儿”说着挽起袖子让她看手上薄薄的药布:“就这一点儿……沈璃和贺武伤的比我厉害,还在治疗,不过也没有大碍,你就别慌了,带上纸笔跟我去殓房,咱们也得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
卫明月这才放下心,吸了吸鼻子:“是,标下这就去取。”她这么说着快步出了堂屋,往经历司去拿空白的案卷和笔墨,堂屋书房里还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沈离贺武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哎,还是督公会哄人,看来能哄好卫经历的也就只有督公了。”贺武“啧”了一声:“以前没看出督公还有这本事。”
“你懂什么,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这里面是有讲究的,我跟你讲啊……”
江忱站在门口,将他们的话听了满耳,也明白这俩人根本不是背后议论,就是揶揄自己呢,贺武的话还听得,沈璃这一开口他是真听不下去了,一撩帘子沉了面色:“好容易得空儿还不好好眯会儿,哪儿那么多碎话!”说完将帘子一甩大步离开了,贺武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道:“恼了?”
沈璃却是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脸上挂不住了,别说了,等这一战熬过去咱们得想个办法……”
二人偷偷摸摸说了几句,到底忍不住伤痛疲惫,就着这难得的半刻清闲打起了盹儿来。
而取了笔墨出来的卫明月已经恢复了平素伶俐又沉稳的样子,随着江忱来到殓房,先检验了宫娥汀芸的尸身,确认了她是被刀刺中胸腹要害而亡的,又从指间残留的血迹和血书布料的材质确认这封血书应该是汀芸所留,卫明月不禁感叹:“真是一位忠义的好姑娘,可惜为奸佞所害,还好那恶管家慌乱之下来不及确认她是否已死,才留了个机会让我们知道护国寺之事。”
“是啊。”江忱提起白布慢慢盖上汀芸的尸身:“咱们总以为是自己保护着京师,其实京师中的人又何尝不是在保护咱们,若无公主和驸马,还有汀芸他们这样的仁义之人,今日怕是很难善了。”
卫明月听得眼眶酸麻,又赶快忍住,二人来到公主和驸马尸身前,又细细验过一遍,核准了之前的结论,卫明月将三人死因等事一一详细记录在案卷上,末了看着公主如花容颜被布帛掩盖,唏嘘中也带了一丝疑惑:“其实标下从昨夜就在想,公主和驸马爷身上,为何都有一片几乎没有被烧过的地方,公主是头面,驸马爷是胸前……”
江忱看着她张口欲言,却又化为一叹:“个中缘由与案情无关,你自己琢磨吧。”说着就往门口走。
他这么一卖关子卫明月反倒忍不住了,卷起案卷收好跟了上去:“督公您不给标下解疑标下要睡不着觉的,就告诉我吧!”
江忱无奈回头看了看她:“我之前怎么把你从国公府废墟里带出来的?”
“废墟……”卫明月琢磨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却愣住了,江忱挑了挑眉便走出去:“将案卷整理好给我拿来,我稍后要入宫。”
“哦……是!”卫明月低头拿着案卷溜着墙根回了经历司——刚刚那一瞬她想明白了,公主和驸马身上伤的原因与昨晚江忱搭救自己有什么联系——彼时慌乱,卫明月现在才有余暇细细回忆在黑暗混乱的落石焦木中牢牢护着自己的,那个带着檀香气的怀抱。
“又不是一样的,瞎脸红什么……”卫明月嘀嘀咕咕喝了口茶定下心神,展开案卷开始誊抄起来。
而已经进入正屋的江忱却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有些事他没有对卫明月说,此番赵国公之乱虽然已经被化解,但却留下两宗隐患,一是赵国公高士谦已经逃离且投入北梁军旗下,他既然掌握着那支黑衣人,那么能够暗中向北梁提供的消息只会比他明面上的身份更多,另一宗则是……
江忱叹了口气,打开正屋西边那间的房门,看着里面在两个内卫看守下安静躺着的永王心中一叹,挥手让两位属下退了出去,自己拉了个椅子过来,坐在他床边,脸上满是不作假的关切:
“殿下,您感觉如何了?”
永王萧谆撩开眼皮看了看面前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却从未看懂过的年轻人,轻轻一叹,开口却并未回应他刚刚的问话:“广宁那里,如何处置的?”
“以太后懿旨飞鸽传书给了辽东卫和经略将军府,想来无妨。”
永王点了点头:“那就好,否则本王要死不瞑目,如今也可以踏实闭眼了。”
江忱笑着摇摇头:“殿下别说笑了,您是千金之躯,若真死在沈佥事刀下,他要愧疚一辈子的。”
“我乃叛逆,你是内卫指挥使,为何不杀我?你眼下全权处置京师诸事,亦有太后作保,完全可以……”
“但殿下不是叛逆之臣,下官也不是糊涂官。”江忱的眼神洞彻人心,看得永王心生前浪之叹。
“下官跟殿下交个底吧,下官知道殿下是被赵国公胁迫,故而绝不会妄审,更遑论枉杀,殿下就是一时想不开也替我内卫上下数千人周全周全,殿下稍有闪失,待陛下回来,怕是要扒了我的皮。”
永王眉端微蹙,明白江忱是抓住了自己的弱点,被他拿内卫上下的安危这么威胁,自己想求尽速了断的心思的确松动了些,不置可否开口:“你毫无明证,又未审问,如何知道我是被高子彬胁迫?”
“殿下想知道?”
“愿闻其详。”
江忱微微一笑:“赵国公挟持殿下逃跑时,您身上的麻药劲儿还没全过,而我的人在赵国公寝室桌上的茶碗里发现了您身中的麻药,若是合谋,他何必麻翻您,再加上刚刚对峙时您脚下站立不稳,却是全力往沈璃的刀尖儿上扑,彼时战况偏向赵国公,若殿下真有心叛出京城,以您的身手,该是赵国公的助力,而不该一心求死。”
“哼。”永王被他说中了心思,无奈地冷笑了一声:“然而他打着我的名义叛逃出京,本王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也无颜再见陛下,你若想帮我,便帮我立一供状呈给太后,我已无牵无挂,只求速死。”
江忱微微一笑,凑近永王道:“殿下,您当我是庄晏,还是拿我当小孩儿哄?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受得?再见陛下一面解释就扛不得?殿下不过是想着自己一死昭告天下,那赵国公再无借口打着您的旗号起兵谋反,然殿下就没想过,您冤死了,那高士谦完全可以说叛逆之罪全在自己,是我们冤杀忠良,打着为您报仇的旗号招揽旧部,到时候殿下就不顾京师里这数十万条性命了?”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永王从刚刚就一直维持的冷漠态度终于被打破,强撑着想要起身,吓得江忱赶快上前按住他肩膀:“殿下息怒,是下官斗胆唐突,但还请殿□□恤裴侯与下官守城不易,再帮我们一次。”
永王此时已经完全被他说动了,却还有些不甘心,看了江忱一会儿才开口道:“怎么帮?”
“先好好养伤,再发一道檄文给拓跋飞龙并高士谦,以霆霓枪之威,震慑宵小。”
“霆霓……”永王重复着江忱的话,只觉得二十年岁月恍然如梦,却也升起些少年时的豪情。
“是啊,眼下誉王殿下在坐镇太原,马上就要攻下大同,越王殿下护着陛下北出云桂讨逆,严飚,腾云皆已重现军中,京师危局,也只有殿下的霆霓枪可解。”
永王闻言,深深地看着江忱,看得他一阵发毛,许久方见他微微颔首道:
“不愧是‘那一位’教出来的,舌灿莲花的本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官权当殿下是夸我。”江忱笑了,他明白,自己这番口舌没有白费,京师之战将再添一大助力,皇帝的心事也有了一个解决的契机。
永王按下了一心求死的心思,很快就因失血精神不济昏睡过去,江忱也不敢大意,还是叫了两个内卫来守着他,自己走出堂屋,却见天上有晶莹之物纷纷扬扬而下。
清晨的北镇抚司还算安静,江忱闭上眼睛任由雪花拂过面颊,突然想起刚刚永王说的“无颜再见陛下”,心情突然就如这铁青色的阴沉穹庐一般沉闷了起来,不多时却听到故意放轻了的脚步声渐渐临近,遂睁开眼睛。
“哎……这都能听见,还以为能吓您一跳。”卫明月笑靥如花,捧着誊抄好的卷宗:“督公,下雪了,入宫别忘了加件斗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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