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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夕栎(11)


可走在前面的倚月却淡淡接道:
  “我也不喜欢。”
  “啊?”我怎的也没料到倚月会再继续这个话题,
  倚月却还自顾自的在前面说着:
  “可有些事情,却是由不得我们喜欢不喜欢的。”
  继而,便不再作声,一路无言的回到了院子。
  齐叔在门口等着,我学着以往随行小厮的样子,将打赏红帖递给了齐叔。
  没过多时,便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抬了一应珠宝来到了院子,
  齐叔拿着红帖一一比对之后,又从漆盘上抓了一些金瓜子递与了为首之人,
  几番假意推辞之后,为首之人还是收下了。
  我随意的瞄了一眼珠宝箱子,却见和适才在前院里的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齐叔见我看着珠宝沉思,便走了过来:
  “有些事情不必明说,数目是对不上的。”
  我有些好奇:
  “公子知道吗?”
  齐叔点点头:
  “自是知晓的,咱们公子在明园里名气大,受的打赏也是最多,若是自顾自的都收了去,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绊子,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见者有份,让别人也有的油水可捞,树敌便自然会少了些。”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今日在后台路上遇到了那个男子,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也是极有排场的,想必齐叔说的树敌,便是这样的人吧。
  可这些,都不是我能管的了的,只帮着齐叔将东西搬进了院子里。
  晚上用饭的时候,倚月又问了我同样的一个问题:
  “喜欢唱戏...”
  我愣了愣,继而又微微的点点头。
  “今日的场面,你可见到了?”
  “见到了。”
  “如今走到我这样的地步,都少不的背后的闲言碎语,既如此,你可还喜欢?”
  “喜欢。”我很是坚定。
  “为何?”
  我脑海里现出了小圆的影子,是每一次安静的坐在我身边,是一曲终了的手舞足蹈,是在月光之下酣眠,还不忘碎碎念一声“好听的...”
  “我只想唱给愿意听的听。”
  倚月似是没猜到我这样的回答,许久之后,又径自笑了。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见他笑,好似冰雪初融般明朗。
  倚月问我,可想学着唱戏。
  见我点头,便做主让我日后都跟着他去前院里,
  临了还不忘补上一句:
  “你晚上唱得调太平了些。”
  我不禁脸热,
  原来...原来....晚上我轻声给小圆唱戏的声音还是被倚月听到了...
  可他却不责怪,甚至还告知我哪里唱得不对...
  见我有些难为情,倚月还安慰我:
  “既想唱,便放开了唱,压抑久了,便唱不出来了。”
  是以晚间,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将声音放开了些,小圆更是在一旁很是捧场的蹦跶。
  倚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步调,
  一首曲子,万不能原样照搬,一颦一笑皆模仿了别人,
  哪怕模仿的再好,都不是自己,更是唱不出自己的样子。
  既喜欢,便要揣摩了曲子的深意,方才能唱出深意之下的情感。
  有了倚月的帮助,我逐渐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腔调,
  加上日日在后台听着,亦是悟出了些自己的门道。
  有时在晚间的时候,倚月会支起一张竹榻,半躺着,听我在一旁唱戏。
  齐叔和阿康也会坐在一旁,听倚月指点于我,
  尽兴之时,倚月亦会来上一曲,让我们皆是受宠若惊。
  倚月的声音,自是没的挑的,
  加上在院子里,离我住的偏方不远,小圆也是听的到的,
  待我晚上躺在床榻上自言自语:
  “我何时才能像公子一般,唱得那样好。”
  可小圆却在一旁摇头:
  “不好听,不好听。”
  小圆如此,我很是不解,以为它听错了,可我的声音小圆是最熟悉不过,院子里唱得不过我和公子二人,
  公子的戏腔那般精绝,又何来不好听之说。
  我只当是小圆不懂,听不出来好坏,并未放在心上。
  前院的小厮还是被倚月给遣了,不过确实唤了个老实的,话也不多,只知道安心做事的,
  虽然偶尔也会趁着倚月不注意,偷偷摸上一把金瓜子,
  可到底不如上一个那般肆无忌惮,只要不过分的,倚月都当做没看见了。
  我亦是体会到了当初学徒院的管事所说,倚月是个大方的,
  随手一赏都是银锭子,且像我这样随身伺候的,偶尔赏只金珠子更不在话下,
  倚月并不看重钱财,亦或是看的太多了,便不当做宝贝了。
  起初我还有些不解,世人许多皆爱财如命,为何偏偏倚月这般,看见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面色皆平静如水,
  后来再看,倚月每日过的,着实单一了些,
  晨起之时,简单用了饭,便去前院里,午时之后回来,要么便是小憩一会,要么就是看看曲谱,
  或者将我唤到身前指点一二,
  待天色渐晚,便少许的用上一点晚饭,洗漱过后,便将我们都遣出门外,独自入睡,
  可偶尔夜里起身时,看到倚月的屋子里却是亮着灯的,
  甚至还有几次,见到他临窗而坐的影子,竟是孤独极了。
  倚月不饮酒,不好笔墨书画,更不爱攀比装扮,
  便是这样的人,你给他一座金山银山也是无用的。
  我的戏唱的越来越好,便是连齐叔都赞,我身上竟有了些倚月的影子,
  可那样的影子,不是戏腔,亦不是戏风,
  是和倚月一样的随性和坦然。
  我的身量也慢慢长开,在倚月的院子里未受过什么苦,
  更是一改往日的面黄肌瘦,渐渐地从不足倚月肩头高,到和倚月差不多的身量,
  不知不觉,我已跟在倚月身边三个年头。
  人们听曲,总是喜新厌旧,
  是以南园的戏子们,换了一拨又一拨,
  唯独倚月,一直是南园台柱子一般的存在,在一众戏子的打赏里,倚月都是最多的那一个。
  可我知晓,倚月有些力不从心了,
  倚月的饭量越来越少,身骨也越来越瘦,
  夜半之时,独坐于床前亦越来越久,面上是我看不懂的孤寂和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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