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星寺
秋瓶县,临近子时,小雨
乌云遮蔽月光,为城镇蒙上了一层黑纱。
秋瓶县死了人,两对新人,死相惨状,城中居民人心惶惶。
为了早日缉拿凶手,也为了安抚民心,县衙于半月前颁布了宵禁令,过了子时,任何人都不能在大街上逗留,一旦发现,直接抓进大牢。
打更老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细密的雨丝潲在脸上,凉丝丝的,身边跟着五六位佩刀穿甲的官兵,陪着他敲第三趟锣。
老人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弓腰驼背的他,一边敲锣,一边笑呵呵的和身边的一字胡官兵聊天:“官爷,我这真不碍事啊,老头子我在城里干了几十年,就连一个小偷都没碰到过,您几位可能有所不知,早些年我也是个练家子,三四个年轻人都近不了我的身,要真是碰到那杀人凶手,你们几位不用动,我自己就能把他收拾了。”
一字胡官兵闻言,看向打更老人的手,苍老,粗糙,手背上有几道令人印象深刻的伤疤,看着就有力气。
常年沿街串巷的敲锣报声,让年近七十的老人依旧声如洪钟,脚步稳健,半点不输身后的年轻官兵。
一字胡官兵知道些内幕,怕老人惹上事:“今时不同往日,要真是寻常人作案,县太爷也不会颁布十几年都没有过的宵禁了,我看多半是凶鬼所为,奉劝您一句,别瞎掺和,走完这趟,就赶紧回家睡觉。”
打更老人张嘴露出一口黄牙,呵呵笑两声,没说话。
脚步声,敲锣声,越来越远。
风声,雨声,越来越近。
在众人身后,梦萍客栈的门口阴影处,走出来一位身形消瘦的神秘人,看了前面一眼,随即拐进了一条偏僻小巷。
此人是钓鱼翁打扮,头上带着深褐色斗笠,身上披着蓑衣,脸上敷一张青色獠牙面具,背对着巷子口,静默站立。
不消片刻,黑云从远处滚滚而来,雷声大作,地面向上卷起狂风,刮的林子深睁不开眼睛,蓑衣作响。
随着诡异天气变幻而来的,是一位身穿深灰色斗篷,脸上带着空白面具,后背斗篷上印有信封图案的神秘人。
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因为身份特殊,必须要确保行踪神秘才行。
看得出,林子深和来人很熟悉:“充哥,相识五六年,见面还这么谨慎。”
充哥声音浑浊,男女不分,想必做过了伪装:“我们只负责传递消息,不负责露面,这几次将消息卖给你,已经严重违背了挪信使的规矩,要是再被你知道了真面目,恐怕我这颗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
挪信使是朝廷用来传递消息情报的人的统称。
林子深深感对方的身份重要:“这次也要麻烦你了。”
充哥摆手:“我的时间很宝贵,闲话就别说太多了,这次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林子深言简意赅,说明自己和对方要见面的缘由:“我想找你打听一下,有关流星寺的情况。”
充哥沉思片刻,说道:“流星寺是在十年前建立的,地方不大,和秋瓶县一样朴实无华,拢共有五位讲师,全都是冲天穴境,只有大寺是落丹境,我想州郡那边的人恐怕都不知道这里有座神寺。”
林子深想起一个人:“流星寺的大寺叫什么名字?”
充哥想了一会儿:“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叫王僧,听说曾经在朝廷当过差,唉,我这样的小人物也打听不到那里的事,具体如何,就不能保证了。”
林子深好奇:“官兵口中的凶鬼是怎么回事?”
他躲藏在暗处时,听到了一字胡官兵和打更老人的谈话。
神鬼和凡人一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因此这个世界又被划分为凡人界和神鬼界。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神鬼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让林子深在意的是,这么一个偏僻的小城镇,也能引来凶鬼。
难道这才是建立流星寺的原因。
充哥沉吟:“城中死了人,看手法,不像是凡人,更像是凶鬼所为,此地偏僻,神寺接下了案子,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行动,宵禁是县衙为了安抚民心。”
“你进入流星寺是为了成神台?”这次轮到充哥发问。
林子深望向巷子的那一头:“我的伤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痊愈。”
成神台是神寺的试炼之地,里面潜伏着很多神鬼,同时也有很多外界不能出现的珍奇宝物。
此时突然雷声炸响,闪电好似要撕开天幕,直逼尘世。
充哥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据我所知,流星寺的成神台是在两年前打造的,至于有没有打通,尚未可知,因为这两年间,流星寺里尚未有一位神子成为神使,所以里面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我也不清楚。多一句嘴,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是别进去的好。”
林子深知道其中凶险,但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只要能唤醒它们,一切都值得。”
充哥点头:“流星寺在秋瓶县的城西,我可以为你带路。”
“最好不过。”
秋瓶县是渔阳郡最偏僻的小镇,位于永宝王朝最边缘的位置,城镇不大,千余户人家,上万口居民,平常鲜有外面的人造访,很适合静养。
林子深是第一次到秋瓶县,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可充哥却是在这里土生土长,所以在后者的带领下,两人沿街串巷,躲过了所有的官兵巡查,最后来到流星寺门前。
流星寺是神寺,是朝廷特意在地方建立的公立组织,专门与邪魔外道抗衡,同时也负责监管各地的鬼神精怪,监督他们不可在民间作乱,除此之外,它们还会在凡人界挑选合适的凡人进行培养,使其成为神使,成为神鬼界的新鲜血液。
神鬼界中除了神鬼之外,还有修道者。
借用神的力量的修道者,被称为神使。
在神寺里修行,尚未成为神使的人,被称作神子。
雨大了些,风紧吹着。
从外面看,流星寺是一个很朴素的神寺,没有深墙红门,高楼耸立,匾额上除了‘流星寺’三个字,没有多余的装扮,只有两个石狮子镇守大门,和林子深以往路过的那些神寺相比,流星寺尽显小家子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地方,却有可以让林子深摆脱困境的东西。
充哥拿出一样东西,交给林子深:“这是流星寺的内部格局分布图,有了它,你就可以找到成神台了。”
林子深没有说话,拿出蓑衣下面的手,手里握着一个灰扑扑的石头。
“这是报酬,上次情报的事情,多谢了。”林子深诚恳道。
身为修道者,充哥可以很敏感的感受到石头上传来了充沛的魂魄力。
魂石,可以及时补充修道者体内魂魄力的神奇石头,开采不易,整个世界也就才五个矿口,每年的开采量不过千余颗,被朝廷和州郡大佬瓜分后,能够流落下来的不到一成,是真正的有价无市。
从石头上传来的魂动可以看出,这颗石头的品阶当得起‘上品’。
林子深突然拿出魂石的举动,是充哥万万没有想到的,因为这颗石头对对方而言同样重要,价值早就超过了情报。
可是面对魂石的诱惑,充哥并没有立刻伸手接住:“林子深,最后劝你一句,神寺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可不好随便进去,会掉脑袋的。”
面对充哥的再三提醒,林子深依旧没有做出回应,现在的他急需进入神寺寻找一味药,一味可以治病的药。
为了这味药,天大的规矩都不能阻止他,龙潭虎穴他也要进去。
看到他这样,充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收下石头:“你我虽是买卖关系,但也合作了五六年,别太容易死了。”
充哥收好石头,如来时那样,乌云滚滚,大风冲天,人影消失,一切往然。
林子深左右环顾,蓑衣下的手掐出一个指诀,闭上眼睛,静默,睁眼,没发现任何异常,但这也正是让他心感不安的地方。
按照常理,城里死了人,身为一方监察,无论是不是神鬼作祟,流星寺理应都要有所作为才是,充哥也说,流星寺已经接下了城中死人的案子,可眼下门口却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
经过他刚才的勘察,流星寺里没有传来半分魂动迹象。
也就是说,现在的流星寺里是没有修道者驻守的。
林子深想起流星寺的大寺王僧是落丹境。
落丹境是上五乘的第一境,又被称作金丹境,只有到了这一境,修道者才能完全掌控神鬼的力量。
林子深在受伤之前,就是这一境界,所以他很清楚,到此境界的修道者有多狡猾。
要是王僧能够施展出某种可以隐藏魂动的神通,那么林子深的这次造访就会变得很危险。
有没有可能他已经被发现了?
现在的流星寺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大门打开的牢笼。
进去,可能会死。
不进去,一定会死。
两相其害取其轻。
林子深没做过多犹豫,翻墙进入了流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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