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身故周亡 六
听到声音，林子深迅速转过身，看清人，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白骨头颅碎片上面站着两人，一男一女。
聂小雨背对着林子深，被人捏着脖子提起，双脚悬空，轻轻挣扎着，墨绿色长裙上面有灰土和血的痕迹。
站在头颅旁侧的高峰尚不知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只见捏着聂小雨脖子的男人冲他说：“这里没你的事，赶快离开。”
“这位小兄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说出来，大哥帮你解决。”高峰并未挪动。
他此生最看不惯的一件事，便是女人挨欺负，他这辈子就瞧不起的，就是欺负女人的男人。
可那人并不领情，冷酷的转过头，冲着林子深，威胁高峰说：“你大哥高辞已经死了，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高家可就绝后了。”
高峰手伸向了狼牙棒，笑容狰狞：“小子，你找死。”
“高峰。”
远处，林子深双臂伸展，一步步向前谨慎走去。
“这里没你事，处理了石将军，大庙的人很快就该到了，你去安顿其他人。”林子深提议。
高峰不愿意就此离去：“王兄弟，你一个人，不安全吧。”
“你在这，他才不安全。”那人伸出猩红色的长舌，舔舐嘴唇：“我已经很久没有喝人血了。”
那人慢慢靠近聂小雨，长舌挑逗后者的鼻子：“少女的味道，真香啊。”
“董五。”林子深焦急的喊出了那人的名字：“你要敢动小雨，我把你碎尸万断。”
另一侧，高峰已经带着高辞的尸体离开，回到了南城区。
此时，化作一片焦土的中城，只剩下林子深，聂小雨和董五三人。
其中聂小雨的脸已经成了蜡黄色，随时有窒息的可能。
“大林子，快走。”她气若游丝道。
听到她的声音，林子深的脚步不由得慌乱加快，踢到一个碎石，顿时让林子深手忙脚乱。
董五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没看错吧，现在向我走来的，还是六年前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吗？那个视人命如草芥，弃兄弟不顾，只管自己死活的林子深吗？”
“你胡说。”聂小雨瞪着董五：“大林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董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神变得怜悯：“不是我说的那样，那是哪样？”
他复而看向林子深：“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她这么维护你，还有那个使铜锤的，到死都相信你会去救他，可结果呢，你却在这里和别人缠绵。”
“闭嘴。”林子深寒着脸，继续向前走。
董五睁大了双眼，突然气喘吁吁，喉咙沙哑，一脸病态：“让我闭嘴，好啊，那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住手。”林子深喊破了声。
董五哈哈大笑，身体以很诡异的姿势后仰着，眼珠好似要夺眶而出：“哈哈哈，你心疼了，久违的感觉呀。”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子深的喉咙已经沙哑，过度紧张导致他身体紧绷，本就疲惫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董五突然松开了聂小雨，眼神落寞，疯疯癫癫的姿态，让人恐慌。
“林子深，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董五的声音轻了下来。
林子深站定，眼神冷峻：“永宝五十四年，我们在南庭相遇，那个时候，你比现在正常。”
“你倒是没有现在正常。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我到现在都历历在目。你提着滴血的竹剑，脸上的伤口已经发脓，后背，大腿，手背，肋部，这几处的伤口早就发臭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相信有人能从那群人手里活着逃出来，手里还提着脑袋。”
回忆总能安抚人的情绪，董五一脚踹翻聂小雨，脚踩在她肚子上，继续说：“我在南庭老大那里刚接了一单任务--刺杀州牧，正准备离开，就听到门外一阵嘈杂，我讨厌噪音，本打算杀了外面那群狗叫的混蛋，可你猜怎么着，南庭老大，发誓要将南庭变成南市的男人，竟然冲我摆摆手，说外面那个人我惹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服，老子闯荡神鬼界这么多年，就没有我招惹不起的人，然后，你就进来了。”
“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的样子吗？”董五笑容浅浅，手在身前比了比：“大概就这么高，很瘦，身上的味道...”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忘不掉你了，直到半年后的一次出任务，我们两人的目标竟然是同一人，当时只觉得是巧合，现在想想，也许是南庭老大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让我们两个强强联手。果然，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有了你的帮助，我成功拿下了第十颗凡人的脑袋，虽然只是一个郡守大人，不过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是个特别容易知足的人。”董五特别重复了最后一句话。
他俯下身子，用力踩压聂小雨的腹部，可聂小雨硬是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你只要回到我身边，她就可以活。”
聂小雨咬破了嘴唇，鲜血流进喉咙里，可她至死都没有开口喊痛，更别提求饶了。
“我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你也回不去，收手吧。”林子深眼珠通红，他能感受到聂小雨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董五摇摇头：“这不是我要的答案，看来，你的心还是不够痛，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只有最心痛的时候才会去杀人，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你才不会为死在你刀下的亡魂难过。”
“你杀了很多人，做不回好人了，回到我身边吧，只有你才能救赎我。”董五张开怀抱，一脚踢飞聂小雨。
林子深向空中的聂小雨飞去，竹剑和黑刀一同出鞘，阻拦在董五面前。
董五后背的大刀轻轻颤动，他拍拍肩膀：“玩儿去吧。”
大刀出鞘，劈在黑刀上，后者竟连连败退，至于竹剑，只要董五不动，它绝不会动。
神器有灵性，尤其是沾了很多血的神器。
林子深接住聂小雨，轰然坠落，手指擦过她嘴角的血，眼眶红润，却哭不出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走不了了。”聂小雨一张嘴，吐出一大口黑血，血流在衣襟上，宛如冰山上的黑雪莲：“我的魂种被毁了，活不久的，大虎死了，我也不打算活了，大林子，我死了你会心痛吗？”
“会。”林子深身体颤抖：“别说傻话。”
聂小雨凄然一笑：“他说你只有在心痛的时候才会杀人，那我死了，你能杀了他吗？”
“你别死，我现在就杀了他。”林子深低吼。
竹剑一个上挑，刺向董五的肩膀。
董五双手背后，如青蛙般向后跳跃，躲避竹剑的攻击。
“你杀不死他的，他是成婴境。”聂小雨的声音微乎其微。
林子深抱紧她，将耳朵贴在她的嘴巴上：“杀的掉，杀的掉，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杀不死的人，别死，答应我，别死。”
“大林子，好冷啊，你说...，那些被你杀了的人，都会这么冷吗？大虎...，会这么冷吗？”
林子深更加用力的抱紧聂小雨：“不冷，不冷。”
“大林子...，别...杀人了。”
聂小雨半张着嘴，墨绿色的瞳孔渐渐失去光彩。
林子深低吼着，心痛俱裂，可无论怎么嘶吼，他就是哭不出来。
他多希望聂小雨能早一点对他说这句话，他也就能早一点回头。
“董五，我杀了你。”
林子深抬起头，眼神中布满了仇恨的怒火，可是董五却不见了。
“林子深，记住现在的感觉，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才是一路人，我们是鬼，是不能被太阳照到的鬼。”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董五早就离开了。
此时，天彻底亮了。
石将军死后，黑铁牢笼也开始渐渐消解，石城又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上。
只是它早已破败不堪。
大片阳光从乌云中露出，驱散了石城的阴霾，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大地，照亮了地上的影子。
地面上，林子深将头埋进聂小雨的身体，缩着身子，是那么的渺小。
这是他成为修道士以后，第一次感觉到无助。
他的心很痛，很想杀人，但是他已经答应了聂小雨，不能再因为心痛去杀那些本不应死在他手上的人。
“董五，我不会杀你，我要你好好活着，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
良久，林子深将头缓缓抬起，黑刀和竹剑带着他，离开了此地。
他走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神鬼大庙人从天而降，接管了这座废城。
感知到的中年人走出蛛榕院，迎接拜神将和驱鬼吏的到来。
在蛛榕院的配合下，大庙的人发现了四个城区中，寥寥无几存活下来的人，按照他们的描述，再次将离和祸的画像挂在了大庙中的封杀悬赏榜上面。
高峰和花荣也离开了石城，他们谢绝了大庙的嘉奖，对石将军的落败度守口如瓶，没有告诉他们林子深的存在。
至于那些死在石城的凡人和修道士，统一由大庙负责尸体的掩埋和焚烧，还会联系他们远在外地的家人或者门派来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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