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风满袖安静地站在闹市街口。
失去了向导的屏障,哨兵不得不直面周遭嘈杂的人群,阳光炫目,尾气呛人,噪音刺耳,连身上的衣物也变得粗糙难耐。
过于强烈的五感是人类进化的福音,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风满袖从来不相信那些前人写出的有关结合破裂的论文——写论文的学者是人,是人就会出错,他是风家人,风家人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他自然也不相信那些擅长玩弄笔墨的学者给出的答案。
精神结合其实比身体结合容易破裂得多,身体出轨还可以伪装精神相爱的假象,用谎言维系关系。
而维持精神结合的是绵绵不断的爱意。
只要有一方铁了心要收回,另一方根本毫无商榷的余地。
铁了心要断绝精神破裂的是他,这是无论他是死是活,能百分百保住江豢性命的唯一方式,可江豢给他的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没办法收回对江豢的爱意。
所以他必须也只能让江豢主动跟他说分手。
风满袖想,也许他终究不是江豢口中所说的没有感情的外星人。
哀悼期即将开始,风满袖也不知道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还能帮他撑多长时间。
有轮胎与地面厮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风满袖闭了闭眼,攥紧了掌心里的驭兽戒,开门上车。
“我还剩多久?”他把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坐在驾驶室里的是与他容貌如出一辙的风满城,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
“不到一个小时。”风满城说。
原本的选择只有两种:要么接受手术赌百分之四十走下手术台的可能性,要么保守治疗苟活三年。
可风满袖却硬生生开辟出了第三条路,那就是参与尚在实验阶段中的速冻,把希望交给未来。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接受速冻,普通人与向导可以,唯独五感过于发达的哨兵被剥夺了跨越时空的能力。
根据已有的临床资料来看,哨兵所能接受的最大时长的速冻是三十年。
三十年就三十年,mnd研究的发展速度很快,所有预算审批和临床实验都有风屹一路开绿灯,他相信三十年后的医疗水平治疗mnd就像治疗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感冒。
寻常人想要速冻不得不提前很长时间预约,但作为股东之一的儿子,速冻仓的一切指标早已在一周之前准备就绪,只等他脱光衣物躺进去。
在前往速冻的路上,风满袖其实给江豢写了封很长的信,作为最后的道别。
风满袖不善于用文字表达感情,但他是天才,他可以现学现卖。
他用纸笔娓娓道来,写了他的病,写了他所面对的难题,更写上了时长三十年的约定。
他写我爱你,他写你等我,他写三十年后你这只老牛一定要来吃一吃我这颗嫩草。
不过在走进福澈实验基地之前,他从风满城那里偷了个打火机,把信烧掉了。
哨兵只能接受三十年速冻,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哨兵的精神图景会逐步土崩瓦解。
如果精神图景彻底消散,他就不再拥有哨兵的身份,也配不上他的向导了。
……
江豢接到个张三打来的电话。
这倒是件稀罕事儿,虽说他没少给张三带吃的,但实际上他们两个交集甚少,哪怕张三偶尔会给他发短信,问他要不要来联谊,他也会选择客气的婉拒,从来没去过。
“怎么了?”江豢接了电话。
“江组长?是江组长吗?”张三不确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江组长还挺神秘,接个电话居然是转接。”
哦对,江豢这才反应过来,他手里拿的手机是风满袖的。
“哎呀不管了,”张三继续说,“是这样的江组长,刚才有人报警,说北宁区这边有人要跳楼,我来现场一看,发现这地方是江组长你登记的地址,然后坐阳台边上扬言要跳楼的人是……嗯……是那谁。”
张三这番话说得语焉不详,但江豢却听懂了,他无奈地抵住额头。
上次见到风满袖是昨天的事,他趁着这人不在偷偷跑进地下资料室查看纸质资料,结果却被风满袖跟踪,相关资料也被风满袖抽走。
江豢一开始被资料上的‘已死亡’吓了一跳,后来才反应过来,所有参与速冻的人都会被盖上这么个已死亡的章,也包括江豢自己。
这毕竟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旅行,在解冻之后会重新建立相关人物的档案。
昨天晚上风满袖没回江豢的家,手机定位倒是一直开着,随时方便江豢查阅:这人在建筑工地停留了相当漫长的时间,也不知道在作什么妖,江豢没理他。
没有精神结合这阵子风满袖野惯了,欠□□,晾一晾就好了。
却没想到风满袖居然会选择用威胁跳楼的方式间接劝他回家。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江豢叹了口气,“麻烦你跑一趟了。”
按照内部档案来看,风满袖现在理应被关在张三那边的哨兵牢房里,只不过因为有风屹在后面运作,才把风满袖不动声色地保出来,让他用这种暗地里的身份查内鬼。这一段时间以来风满袖从未与任何sehs其他组成员正面朝向,结果今天却大摇大摆地暴露在民众面前。
江豢越想越头疼,索性不去想了,开车回家。
今天天气很好,小区里的树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秋风吹成了漂亮的红色,火焰在枝丫上不停地摇曳舞蹈。
江豢停了车,解开安全带,把头探出窗外,仰视自家的阳台。
两条修长的双腿被锢在紧巴巴的牛仔裤里,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风满袖坐在窗沿上,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手里把玩着江豢的盆栽,从左手抛到右手。
然后眸子微抬,准确地捕捉到他的眼,中间似隔着万水千山。
好像他和风满袖总是这样,他明明那么普通地藏在人群里,风满袖却总能一下子把他挖出来,用眼神告诉他他有多么特殊。
“江组长!”张三额头上满是汗珠,凑到车边问他,“怎么说?”
“没事,交给我了,你回去吧。”江豢对张三笑笑,开车门下车,对风满袖勾勾手指,略微提高声音,“你下来!”
“不!”风满袖大声拒绝,一手扶着窗沿,向前倾身,控诉道,“你不道德!你行事不坦荡!你偷看我的资料!你做事偷偷摸摸!”
行,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许风满袖四处溜门撬锁,进江豢家门如入无人之境,不许江豢查看风满袖的资料。
江豢气笑了,一手掐着腰,抬头问风满袖:“你是想让我站在这里,仰着头跟你吵架,还是你先下来,我们回家再吵?”
风满袖斟酌片刻,很快得出结论,一抬腿就从楼上跳下来了。
张三:“!!!”
风满袖这人能从组里办公室七楼速降到地面且毫发无伤,江豢阳台到地面的这点距离对于s级哨兵而言根本不是大事,也看不出这人在下落途中都找什么垫了脚,只能看到这人像按了暂停键般,在半空中数次停顿,最后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
张三大张着嘴巴,惊愕得完全忘了刚才想说什么,过了好半晌才闭上有点风干的嘴巴,问江豢:“江哥你告诉我,他在马戏团兼职过吗?”
江豢哈哈哈哈,点点头:“他是负责钻火圈的那个。”
张三意识到江豢在逗他,笑着抿了下唇。
“我觉得你好像变了点,江组长。”张三说。
“嗯?”江豢把目光从风满袖身上收回来,“有吗?”
“有。”张三轻声答,“以前的你从来没有这么快乐。”
江豢立刻回头看张三,原本的实习生已经上车了,熟练地倒车转弯,在车里跟他摆了下手。
“我走啦江组长,报告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没有热闹看,围观的好事者纷纷散了,间或有人摆弄手机,嘴里嘟囔着视频怎么突然夹了之类的话,没有人注意到江豢独自穿过人群来到公寓楼下,来到长身而立的他的哨兵身边。
“你把资料拿到哪里去了?”江豢问他。
风满袖带头往楼里走:“文件烧了。”
“视频呢?不怕你的跳楼视频被人传到网上?”
“视频风屹会解决,这些不重要。”
江豢哼了声:“那什么重要?”
风满袖迟迟没答话,径直走到江豢家门前,摸江豢口袋,习惯性地摸出撬锁工具把门开了。
捏着钥匙准备开门的江豢:“……”
“这个重要。”风满袖一手按在门上,推开门。
秋风飒爽,方方正正的房间正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进来个大型猫窝,里面活灵活现地趴着只正在睡觉的黑豹。
江豢瞬间全身气血上涌,然后才迟迟意识到,里面趴着的只是个栩栩如生的雕塑。
当年风满袖不让他更改现实中的样板房布局,作为交换,他可以任意更改风满袖的精神图景。
其实他对风满袖精神图景现在的模样相当满意,风满袖就像一块奇形怪状的碎片,却恰好能和他拼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满的圆形。
于是江豢没做任何改动,只在房间的正中心给他的精神体黑豹搭了个巨大的猫窝。
“这个重要。”风满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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