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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会哭的孩子


兰轩。

        商扶伶斜斜倚在龙椅靠背上,一只雪白如冰雕的手慵懒地撑住了额头,眸光含着侵略的野性,直直盯着桌案上摆着的那架香炉。

        算算时辰,他派出去杀那小东西的侍卫也该回来了。

        殿门被人轻轻推开,进来之人却是一直守在殿外等候情况的李默,就连那惯来宠辱不惊的平缓步伐此时也破天荒地有些急躁了。

        商扶伶微微抬眸,美丽与危险交织,让人不敢直视。

        李默顿了顿,轻声道:“王上,良妃娘娘来了……”

        美目一眯,危险的讯息传递得越发清晰。

        “她来做什么。”

        来做什么?您要杀人家刚生下来的孩子,人家可不得来据理力争么。

        李默唇瓣嗫嚅,心中有无数言语要说,终究还是没敢开口。

        “娘娘不信您不愿留下公主的性命,正跪在外头说要见您……”

        不信。

        商扶伶冷笑,心中忽地窜起一股愤懑不甘,金纹浮动的宽袖倏忽一甩,继而传来琉璃盏坠地碎裂的清响。

        “想跪,那让她跪死在门外好了。”

        巨大的声响不免让李默有些心惊,立马垂了首缓缓伏地,保养得极好的长发垂落。

        王上往日里性子虽暴虐无常,却甚少摔砸手边的物件,可见在公主这件事上他的确是格外介怀的。

        要说起王上为何不喜公主,追根溯源还是祖上那点子事情。

        宸国将王室女子视作不祥之物,祖宗规定继位之人若有妃嫔生了女儿皆是一个不留。

        百余年来,倒也不乏情意深重的王上心有不忍,想要留下女儿的命,反过头来却无一不是死在自己女儿手里。

        究竟是巧合还是巫蛊诅咒,无人得知。

        只是李默没想到,如今这位王上在战场上征战十年,早已鬼门关里走过无数遭,竟也会担心被自己的女儿害死。

        他过去一直以为王上是不怕死的。

        商扶伶懒懒地合上眼,随口问道:“孩子也带来了吗?”

        李默的心脏瞬间悬了起来。

        “回王上,公主在良妃娘娘怀里呢,谁碰也不许……”

        良妃与王上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宫中侍卫正是知晓此事,这才许她一路顺畅无阻地来到了王上的寝殿兰轩前。

        李默原想,或许王上会念及与良妃的年少情谊,饶过那可怜又无辜的公主。

        只可惜,王上似乎并无此意。

        商扶伶微微拧了拧眉,“怎么没有哭声?”

        听王上这样一问,李默自己倒也有些惊诧了。

        王上膝下还有四位公子,从前每一位公子出生后整个宫里都会听见响亮的婴孩啼哭声,无一例外。

        只是公主出生竟无半点声响,安静得有些过分。

        李默垂首,轻声回道:“许是公主乖巧,并未啼哭不止。”

        何止是没有啼哭不止,分明就是一声都不曾哭过。

        长睫轻扬,商扶伶合着的双眼不自觉地抬了起来,饶有兴致地转向了紧闭的殿门之外。

        生下来的孩子不知道哭,还真是稀奇。

        “孤去看看。”

        明黄色的衣角一闪,王上的身影已然从李默面前越了过去,步伐决绝,带着一股凛冽如寒风的杀气。

        看来王上不只是去看看,更像是要顺便亲手解决了那孩子。

        方出殿门,凄厉的北风呼啸而来,刹那间已然吹乱了商扶伶的鬓发。

        上安城的冬天,依旧这般冷。

        “王上,当心着凉。”

        身后一双白净柔软的手携着厚实的狐氅覆上商扶伶的肩膀,轻重适宜,分寸极佳。

        尊贵孤傲的王只是淡淡瞥了李默一眼,视线便转向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尽管刚刚生产,可良妃依旧是很美的,她身着一件浅月色嵌丝薄袄,容颜精致,不施粉黛,如清水芙蓉一般。那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轻颤,却依旧笔直得宛如屹立于风霜中的劲竹,倔强,毫不妥协。

        李默悄悄看向王上,发觉他的脸色似乎比上安的冬天还要冷漠,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四目对视之下,终究还是良妃败下阵来。

        她哭喊着:“王上,这是您的亲生骨肉,您为何要剥夺她活下去的权利,您为何呀——”

        哭声犀利,响彻云霄。

        这一嗓子不仅把陷入浅眠的上溪给震醒过来,更是成功引得面前的王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堂堂妃嫔,竟是不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懂事。

        语气冰冷,不留余地。

        “带下去。”

        忽地,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等等。”

        实话讲,他倒是真想看看一个不会哭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若这是个死胎,那就不必劳烦他动手了。

        且说上溪方从睡梦中被自己这不叫人省心的娘亲惊醒,下一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子没来由的威慑之气,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裹住。

        一惊一颤间,她竟猛地张开了眼。

        明黄色镶云纹的衣襟停在了她的视线中,与屋檐上积雪的色彩对比异常鲜明,没来由地多了几分压抑。

        再向上是一张好看得没有瑕疵的脸,皎皎如月,致精致美,就连睫毛翘起的弧度都漂亮得无懈可击。

        可男人的那双眼睛却阴冷诡谲,翻涌的杀意昭然若揭,让人心惊胆战。

        只这一眼,上溪就笃定自己不喜欢他。

        可现实情况却由不得她来表示喜欢与否。

        上溪素来不争不抢,却最擅长察言观色,联想到自己这个娘亲的身份和此时的神情,立马便猜到了这可怕的狠角色就是自己那个动了杀心的爹。

        俗话讲,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不了就是浪费时间重新投一回胎嘛,没什么好怕的。

        咬了咬还没长出来的乳牙,上溪笑得眯眯眼将手臂从锦被里伸了出来,冲着满脸杀气的男人张开了小手。

        王上身后的李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主,在对王上笑。

        王上杀人无数,满身血污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几位公子小的时候难得见到王上一面,也总会被那屠戮之气吓得不敢靠近哇哇大哭。

        其实不只是李默惊讶,更诧异的莫过于商扶伶本人了。

        他从没见到哪个孩子敢对自己笑过。

        就这样,不知何故,在小丫头明艳如阳的笑容之下,商扶伶竟然鬼使神差也伸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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