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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连累姑娘了,实在抱歉。”诗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属下。

        柳芊芊浑不在意,只追问道:“你就是那个会霁月剑法的诗梦?”

        诗梦一凝,双手随意地揣在一起,笑道:“江湖上会霁月剑,且叫‘诗梦’的貌似是只有我一个。”

        “那太好了!”柳芊芊眼中光芒大盛。

        倒是让诗梦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柳姑娘这是何意?”

        “收我做徒弟吧!”

        却不知为何,诗梦的脸色虽仍是风轻云淡,但眸子深处却像是万丈冰窟那般,透出令人胆寒的凌冽杀意。

        柳芊芊只微微瞟了一眼便连续打了两个哆嗦,嘴唇也有些发白。

        “你说什么?”诗梦的声音将她从那个深渊拉回现实。

        他的脸上仍然是淡淡的笑意,整个人被春日的阳光包裹着,也透出一种充满包容的温软气质来。柳芊芊在这刹那甚至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我……我想拜个师父……”她嚅嗫道。

        诗梦随意地“哦”了一声,负手而立:“不好意思。我不收徒弟。”

        “为,为什么?”

        诗梦的视线游弋向天边,语气依旧一派温吞:“诗某闲散惯了。”

        谁也瞧不见他袖中暗暗攥紧的拳头,也瞧不见他嘴角的一丝冷笑——他恨透了“师徒”两个字。他记忆深处的师父,全然没有一丝丝温情,只有残忍和残暴。

        “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柳芊芊搔了搔头。

        摹地,一封信出现在诗梦的视线里。它直直地挡在诗梦眼前,存心不给他看天边流云一般。诗梦有些诧异。他缓缓接过推荐信。

        信封之上柳家的图腾显得格外刺眼。

        他不打算看下去了,将信随手塞进了袖子,神色微微有些冷淡:“我这人脾气不太好,你得习惯。”

        迥异的态度让柳芊芊有些不适应:“呃……呃,好。”

        “楼主。”一个黑衣短打的中年大叔走了过来,“您没伤着吧?”

        诗梦勾了勾嘴角:“小孟,你怎么对我越来越没信心了?”

        这个被称作“小孟”的是月影楼的主干之一——孟良。掌管着三、四处分舵。有时也会跟着诗梦一起外出,负责一些杂事。

        “那……那……”孟良有些局促不安地搓着手,“那您最近没什么不舒服吧?”

        诗梦笑着皱了皱眉头:“没有啊,挺好的。你怎么这么问?”

        “我看您前两天脸色不太好。以前每逢到了昼夜寒热明显的时候,您的脸色都不怎么样。”

        诗梦心下惊讶于他的细心,脸上却仍不动声色:“幼时染上的老毛病。这么些年下来,倒也没见得有什么。你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自清楚。”

        “哦,那就好。”孟良走出去两步,又折身嘱咐了一句,“您还是得注意保重啊!”

        “知道知道。”诗梦笑起来,“快走吧!”

        目送那中年大叔远去后,柳芊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眸中有关切之色:“师父啊,你有什么老毛病?这季节变换可得注意些。”

        诗梦不知怎么地,面色寒了一寒。

        柳芊芊一愣,他利剑一般冰冷的目光令她心里打着小鼓,却又被凶得莫名其妙。

        徒弟关心师父……这……有错?

        也就在柳芊芊发愣的档口,诗梦也意识到了什么,调整了自己的神情。

        (抱歉,第一次当师父没经验。)

        “没什么大事。”他温和地笑了笑,“要是真病倒了,我自然会使唤你。”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诗梦没再多言:“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我们不和他们一起吗?”

        “不。我们另有去处。”诗梦说着,带路走在了前头,“堕冰河很可能会找了援兵卷土重来。我这里人手不够,不白白浪费了。”

        “那你把他们都——都支走了,就,就我们两个那不是更危险?”柳芊芊差点惊叫出声。

        诗梦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诡谲的笑意。他的目光在街上环伺一圈,尔后定格在一家药铺的匾额上。

        “我很怕死的。所以,打不过只能逃咯!”

        柳芊芊曾经听着关于诗梦叱咤风云的那些传闻,脑补着这位风清月朗的才俊在危难面前是如何的铮铮铁骨,如何智计无双地与敌人斡旋。

        可是眼下……

        柳芊芊忽然觉得诗梦此刻的笑容真的是颇有一种厚颜无耻的感觉!

        诗梦带着柳芊芊进了那家药铺。

        在两人的背后,看不见的阴影处有一道冷冽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那人看着同时出来的几个装束相似的人,嘴角的冷笑之意甚是明显。

        “派人盯上那些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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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堕冰河坐在药铺对面的小酒楼上,倚栏而望街对面的情景。阳光在药铺前投下一大片光明。每个从里面出来的人似乎都要抬头看看天。阳光洒满各式各样的脸,将人间的喜乐映照得分外清晰。

        “人追到了吗?”他的声音中带着森冷,两指捻着茶杯漫不经心地转动。

        一个深灰色劲装的年轻人单膝跪地,头沉得低低的:“回禀堕祭司,都不是。”

        “哦?”堕冰河单手支着头,看着那药铺的眸子里浮现出玩味的神色,“都不是?莫非——他玩儿的不是‘混水摸鱼’?”

        面前人大气也不敢出,头沉得更低了些。

        “金蝉脱壳……?”堕冰河一点点眯起了眼睛,眼中精光尽数被掩盖,“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关门捉贼’!”

        “是。”面前人暗暗松了口气,迅速撤离了这危险的区域,带着人将那药铺团团包围住了。

        明晃晃的还带着鲜血的刀尖引得里头的掌柜和客人尖叫不止。大家你推我桑,贴在一起手足无措地乱转着脑袋,似乎这样就能找到一块比较安全的地方。彼此间都能感受到来自陌生人身上那种瑟瑟发抖的无助。

        刀光稍稍一晃便能惊起一阵恐慌的叫喊。

        堕冰河负着两手,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他眼波流转,尔后朝着被吓坏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看起来是那么的儒雅温和,像极了大户人家有教养的公子。

        “不好意思,诸位受惊了。”

        他彬彬有礼的样子仿佛有种魔力,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只有眼中仍能看出惊俱之色。

        “不知各位可曾见过一个长得颇为俊俏的年轻男子。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腰间系了一块雕成弦月的美玉。”

        仍在惊慌中的众人彼此看了看,慌乱地摇着头。

        “哦~~”堕冰河拖了个长长的调子,“没看到啊~~”

        话音未落,众人只见眼前白光一耀,鲜血在眼前炸开。一个倒霉的青年人瘫倒在地。浓稠的血液不一会儿就从他的身体底下缓缓地爬了出来,仿佛一只没有形体的怪物。

        这又引得众人一阵尖叫,你推我桑挤得更紧了些。

        堕冰河全然不见一般,头疼似的揉着太阳穴,蓦然嘴角牵起一抹异样的诡笑:“劳烦诸位再想想。那小哥是我豢养的玩物。当初买下时花了不少银子呢。后期栽培又是好大一笔费用。”

        刚才还弥漫着不安情绪的人群瞬间有了种异样的转变。大家的想象力有些被激发出来了。而且……脑子似乎也在“重弹八卦”下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一个少女大有站起来的架势,像是正准备开口抱怨什么。一不留神却摔了一跤。估计是扭着脚了,手捂着鞋帮子处,面露痛苦之色。

        堕冰河看似漫不经心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眸中每个人的神色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客人来了,掌柜的也不倒杯水招待招待么?”

        “诶诶诶……来,来了……”那老掌柜嘴里应承着,却是伸脚踢了一下徒弟,“快去沏壶好茶!”

        年轻的徒弟苦着脸,哆哆嗦嗦站起身来,在杀手的跟随下,一步三软地走入后堂。前头堕冰河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地传了过来。他虽然害怕,可是那种听八卦的恶趣味,使得他不由地竖起了耳朵,暂时抛却了眼前的恐惧。

        “我那小哥也没白栽培。一副好身子替我取悦了不少人。昨儿他耍小性子我罚得重了些。”

        “哦~~”低低的回应声在人群中传开。

        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颤颤巍巍举了举手:“我,我好像看见他,他去后堂了。”

        正说着这话,年轻的徒弟已经托着茶壶茶杯走了出来。他猫着腰,步履踉跄,茶杯在托盘上跳跳跳跳个没完,一壶茶水倒抖了半壶。

        堕冰河似乎很满意别人的这种状态。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一队杀手会意,立马冲入内堂。

        年轻的徒弟哆嗦着将托盘放到堕冰河跟前,迅速缩回了手,惊恐地搓着自己的衣角。

        堕冰河无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本来只想好好欣赏一下他这快吓晕过去的样子。却不料眼神扫过双手的时候,微微愣了一愣。脑海中有什么念头闪过,但那念头闪得太快,一时竟没有抓得住。

        正欲细细打量跟前的人,却突然听到后堂有打斗声传来。

        他当即站起身来,一晃,便闪入了后堂。

        地上只有两具杀手的尸体,还有几个没来得及追上去的杀手。

        “请堕祭司责罚!”几个活着的杀手眼中满是惊恐。他们的神情看起来倒像是宁可死的是自己。

        “算了。”堕冰河阴沉着脸回到前头,他已经没有心情管那个年轻人了。

        他又看了一眼百姓,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人。所有的人也都大气不敢出地缩成一团,等待自己命运的降临。

        “滚。”堕冰河的语气里带着一张淡淡的疲倦。

        所有的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这颇具喜感的画面令堕冰河的嘴角扬起微微的笑意。

        掌柜和那个年轻的徒弟正想跑出去,却被两个杀手提小鸡一般提了回来,扔在了那具尸体上。老少两人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堕冰河却浑不在意,说话还是那么礼数周到,仿佛这一切都不是自己做的,残忍恐怖的事情也压根儿没有发生:“不好意思。吓到两位了。这是两位的店,两位怎么反倒跑了?”

        老少两个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堕冰河满意地大笑起来,带着人离开了。

        老掌柜急忙叫徒弟赶紧关门,今儿不营业了,赶紧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吃些酒压压惊。风中隐约还能听到徒弟抱怨师父把自己推出去的“不厚道”……

        树林小竹屋。

        “哎哟,师父,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柳芊芊的脸色有些难堪。

        诗梦正将自己的玉佩重新别上腰带,乍听到“师父”二字,还是有些接受无能。他手底下动作慢了慢。但很快他便暗自自嘲一笑,调整了下心态。

        他看了一眼柳芊芊的神色,笑道:“这才哪到哪儿,你便吓成这样了?胆子这么小,还是回去当个大小姐吧。江湖不适合你。”

        “人总有第一次的嘛!你,你也不能要求太高啊。”柳芊芊很是不服气的据理力争,“我今天的表现总体还是可以的嘛!”

        诗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你但说无妨。”诗梦的眼角带着温温的笑意,瞥了她一眼,旋即又看向天空。

        “我其实并不想冒犯你。可,可是……有些话我真的不吐不快。”

        诗梦偏过头,认真地看了看她:“嗯,你说。”

        “那个人和我们无冤无仇,他被杀死的时候,你其实是可以救他的,为什么你不救?人说,侠之大者,上保家卫国,下锄强扶弱。师父……你……你说起来也是江湖第一人。人人尊称一声盟主。今日之事……”

        诗梦不以为杵,轻轻一笑:“你很失望是不是?”

        柳芊芊没说话,但是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谁说那是个好人了?谁又说和我们无关了?”诗梦的神色很是意味深长。

        “那……那……”

        诗梦走到院中的秋千那儿,慢慢坐了下来:“他是堕冰河的手下。还有两个也是。”

        “不可能!”柳芊芊惊叫起来。

        “为什么不可能?”

        “我们是敌对啊!”

        “谁说敌人和敌人之间不能有嫌隙和矛盾呢?”诗梦将双脚慢慢架上了秋千的扶手,头枕着双手,抵在秋千的绳索上。

        柳芊芊一时有些发蒙:“什么意思?”

        诗梦微微眯起双眼:“那三个杀手是以前月影楼剿杀杜尔迦教的时候,无意间活下来的漏网之鱼。既然被我们捕获了,自然得起点作用。”

        柳芊芊还是一脸茫然:“怎么个起作用法?”

        诗梦弹开一只眼睛,瞟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逼则反兵,走则减势。他们认为自己死定了,自然会全力一搏。但是呢,我给了他们一线希望。他们自然不肯放弃。毕竟,没事儿谁会想死呢?”

        “另外,我还开出了一个让他们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

        “日后,只要帮我做一件小小的事情,我便放他们离去。杜尔迦教也不会追杀他们。”

        “为什么不会追杀?”

        “因为,他们只会以为这三个人死了。”诗梦语气中带着几分萧索,“试问,哪个杀手没有希望过自己能够金盆洗手,隐匿江湖?这条件太诱人了。”

        “所以,今天这三个人就派上用场了。”

        诗梦幽幽叹了口气:“只是那个人运气不太好。”

        他嘴角忽然又漾起一抹笑意:“幸亏堕冰河是个喜欢显摆口才的人,对杀戮没那么狂热。”

        “那你当初不担心剩下的两个人再跑回杜尔迦教去?”

        “不会的。”诗梦懒散地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杜尔迦教是个什么样的地狱……”

        他的眼睛忽然睁开,眸光似箭,直刺上云霄,逆光而视,这眸子里装着的灵魂比地狱还要黝黑,还要深不见底,还要冷透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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