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杨大夫也是不由地面色一变,急忙拽起诗梦的手腕一搭,不一会儿长舒一口气:“没事儿。於血都堵在胸口那儿了。扶他起来。”
孟良应了声,急忙小心地拉起诗梦。外力的“被迫”起身使得诗梦很难受一般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脸色迅变,直直盯着某处,似乎这样就能找到一个精神的支柱,不至于一不小心自己就变得过分狼狈。
“快,快拿个盆来。”杨大夫指了指屋子角落,那有一堆早就准备好的大盆小盆。
小千小跑过去取了一个来:“这个?”
“行,就这个吧。”杨大夫顺手接过放在诗梦身侧,侃笑道,“楼主莫忍了。待会儿尽管吐出来就是。”话毕,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握上诗梦的手掌,微微运力。
“扶好了。免得他跌下床。”
诗梦感到五内血海翻涌,不断冲向胸口。胸口的於块却似海边巨礁。两股力道不断地冲撞,使得他不能自控地颤抖不已。胸口瘀滞感正在一点点土崩瓦解,诗梦惨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似是好转。就在孟良和小千要舒一口气的时候。
诗梦突觉体内有一道猛浪卷着那瘀滞感,一下冲到喉头。嘴巴不由自主被那力道撞开。仅仅只是开了小小一道缝……哇,一大口血……哇哇哇,大团大团的血块。
噗!最后却是飞蓬的血雾状。
杨大夫愉悦地啊了声:“好了。楼主现在感觉如何?”他慢条斯理放下了一直抓手上的铜盆,从胸口扯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
小千急急折身倒了杯水端给诗梦:“楼主。”
诗梦接过,浅啜一口漱了漱口,伸头吐进铜盆,轻笑道:“畅快多了,不必担心。”
“扶楼主躺下吧。”杨大夫示意孟良,“楼主现在还得卧床静养。”
“小千刚才是怕我变傻还是怕我变疯了?”诗梦低声笑道。
小千搔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芊芊呢?”诗梦问道。
咚咚咚。
“请进。”杨大夫喊了声,“喏,来了。”
只见柳芊芊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正低头反复打量着,语气有些茫然:“有人给师父寄了封信……诶,师父!”
“扶我起来。”诗梦一看到那个信封,立刻正色,“给我。”
柳芊芊递过去:“谁寄的信?”
诗梦没有搭理她,只是急急拆开了信封,取出里面的纸张来看。
孟良在一旁解释道:“这不算是信。是月影楼调查某些事情或者某些人之类的消息跟踪或者汇总。不算特别机密的。”
柳芊芊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是关于杨家的消息吗?”孟良看诗梦神色不是很好,小心翼翼地问道。
诗梦面色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
“杨靖宇一家被灭门其实并非皇命。杨氏不忠的传言有可能让皇帝动过夷九族的想法。甚至说,杨家一直是皇帝颇为忌惮的一支力量。可终归……差一点点更有力的证据。”诗梦的脸色愈发苍白,“典狱司向来猜主子的心思过活。主子在犹疑,那就看主子之外最大掌权者的心思。但那时候势力最大的是叶家。可叶家却是杨家的隐性亲家。”
柳芊芊正凝神听得起劲,乍听这词儿,茫然道:“啥叫‘隐性亲家’?”
诗梦觉得胸闷,喉头发痒,不由地咳了两声:“两家儿女定了娃娃亲的。待女方长到二八年华,杨家就八抬大轿将她迎娶过门。”
柳芊芊似乎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事儿听得有点耳熟啊。”
“应该快将近十七八年前了吧……”诗梦神色冷然,“那时候很有名的案子。我们一文一武的两大豪门权贵相继大厦倾颓,一时成为传奇谈资。”
小千想了想:“楼主,可是有人要翻案?”
诗梦神色淡淡,黝黑的瞳孔却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冰冷,忽地,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自嘲笑意:“翻案……大抵是算不上了。恐怕皇帝纵使爱惜两家人才,可在江山面前,还是听话好控制的臣子比较安全。所以,这两家的覆灭皇帝也乐得见到。”
“报仇却是可以。”
柳芊芊又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杨大夫捻着胡须叹了口气:“其实很多官面上解决不了的事儿,雇佣黑道杀手也是常事儿。官面上打听不了的消息,靠江湖去搜集有时也不错。”
诗梦不置可否,只道:“我与叶家有那么一点渊源。叶家既已覆灭,那承诺便已落在了肩上。”
在场的人无不目光闪动,很是好奇这其中究竟有何渊源。
诗梦却把目光挪开了,呆呆地垂眸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他才道:“近些年,月影楼逐渐壮大,黑白两道都能说上些话。如今,查一查当年的幕后黑手正是时机。待定了‘凶手’,我自去寻仇。”
“楼主……”小千和孟良齐齐上前一步,诗梦抬手阻止了他们下面的话。
杨大夫感慨地叹了口气:“他不会允许你们插手的。能做下这些事儿的人,恐怕现在都是朝廷里握有实权的人。皇帝肯定也脱不了干系。皇帝不能杀。其他人……月影楼创立不易……唉……”
诗梦神色淡然,没否定,也没肯定。
杨大夫又就势插了句话:“楼主刚醒,眼下不宜这么一直坐着说话。有事儿也都晚些再说。芊芊,你留下来照顾一下楼主。”
“好的。”
“等一下。”诗梦使了个眼色,支开了孟良和小千,又对芊芊道,“你先出去一下,我同杨大夫有话要说。”
柳芊芊呆了呆,带着一脸八卦没听到的遗憾神色退了出去。
“我的身体……”
杨大夫脸色微沉:“伤及根本,再无好转。”
诗梦只是淡淡啊了声,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同水月老人和悉伐是老相识了,对么?”
杨大夫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旋即,他平静地笑了笑:“楼主如何看出来的?”
“刚刚你给我推功过气的时候我察觉到了和云水禅心很相似的感觉。”诗梦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咳两声。
杨大夫也没避讳,反倒是嘿了声:“楼主还是大意了,到现在才想起来问老夫这问题。”
诗梦轻轻笑:“其实我早有察觉。只是……我还是信你的,想着没必要问了。”
“那为何现在又想起来问了?不信我了?”杨大夫不紧不慢睨了他一眼。
诗梦也不生气,笑道:“这个令我颇为好奇的问题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我脑子里遛圈儿,那滋味实在不好受。索性——便直言了罢。”
“水月是我大师兄。悉伐是我二师兄。我排行老末。”
诗梦恍然啊了声,不由地将身子坐直了几分:“‘气死阎王’钱淼淼!我听老人家说过。”
杨大夫忽地从鼻中嗤笑出声:“气死阎王?我啊……没气死阎王之前,先被你气死了。”
诗梦不由地笑起来。笑声震到体内犹自混乱的真气引得一阵绞痛和重咳。
杨大夫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拍抚诗梦的脊背,替他顺气:“你当真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没事。”诗梦疲倦地靠在床头,双目轻阖,“你后来为啥改名了?”
“嫌烦。师兄弟三个中,对于武学,老夫是唯一‘不是这块料’的人,但独独对医学颇有天赋。因此,武学只继承了师父衣钵的一二分,医术倒是学了十分,最后还超了那么两三分……”杨大夫面露一种骄傲的神色,丝毫不在意自己并不咋地的功夫。
诗梦听着点了点头。
“这‘气死阎王’的名号是我们师兄弟三个还和师父在山上,以及后来下山初入江湖时候得来的。”杨大夫捻着胡须,视线悠悠放远,一派陷入回忆的神色,“后来各自的名气越来越响亮,伴随而来的还有五花八门的外号。有时候,大家也叫我‘毒王鬼见愁’。毕竟年轻嘛,一言不合就开打,结了梁子不少。打来打去,救来救去……现在想想,也就这么点破事儿。”
说着,他自己自嘲地轻笑出声。
“再后来大师兄创立了皓月阁。我和二师兄都在他底下帮他做事。但是二师兄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性子又特别暴戾,很是不服大师兄仁义立教的模式。感觉这是在讨好全江湖。这根本不是强者该有的作风。”
诗梦眨眨眼睛:“所以他后来创立了杜尔迦教?”
“对。用绝对的武力和权利震慑江湖。”杨大夫微微叹了口气,“很多大官也都愿意和他合作。他出手狠辣干净。因为有诸多灰色的官方财政支持,杜尔迦教未及三年已经再无人敢与之叫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它唯一的行动准则。”
“那时候,江湖上真的是一家又一家惨遭灭门,宛如堕入无间地狱。我不想被招降,换了个杨一帆之名,躲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做起了大夫,然后再一步一步以新的身份进入江湖。而大师兄……皓月阁中很多人或自愿或被迫反了他。以至于最后他孤军奋战。”
诗梦听着,不由地叹了口气。
“说真的,那时候江湖上臣服于这种力量之下的门派和豪杰不计其数。若能在铁腕之下给人些‘柔情’,没准又是另一番形势了。奈何……”杨大夫一拂袖,“二师兄的狂傲已经到了视万物为猪狗的地步。”
诗梦冷冷一笑。
“皓月阁破了。大师兄受了点伤。一时万念俱灰躲了起来。这期间,我同他还小聚过几次。”杨大夫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妙哉妙哉。但大师兄不像我这般自私,守着一亩三分地混日子也就算完了。他想拯救江湖。于是,就有了他和二师兄的一场比拼。”
诗梦遗憾而歉然地看着他:“水月老人输了半招,但此生都再也发挥不出他最巅峰时刻的那一招‘扶摇万里’。”
“唉~对。不过,二师兄也没落得便宜。他曾得了一本密谱,与大师兄决斗时只修到了第八层。那一场比试,大师兄毁了这根基。他再也练不上去了。”杨大夫露出很愉快的笑容。
诗梦微一沉吟:“密谱……?你说的可是《混沌密本》?”
“是。你怎么知道的?”
诗梦白了他一眼:“月影楼的情报网可不是吃干饭的。悉伐大部分时候不会用到这上头的功夫。这上头一二两层的根基训练可以适用于所有武学的入门。可惜……它却只适合极小一部分人。”
杨大夫捻着胡须,嚯了一声:“了不得啊。这都知道。”
诗梦只是笑笑,没说话,顿了顿,他道:“那当初和悉伐做交易的官道中人都有谁?你可知道?”
“这倒不清楚。”杨大夫细细回忆着,“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现在的秦相,曾经的秦典狱出现在杜尔迦教过一回。”
诗梦眉头微微一蹙,没开腔。好半天才道:“把芊芊叫进来吧。我累了睡会儿。”
“好。你好好歇着。”
柳芊芊入内便看到诗梦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床顶动也不动,刹那就变了面色,神情紧张地一步一步靠近,手渐渐向着嘴唇掩去,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惊叫出声。
“你干什么?”诗梦冷不丁地问道。
柳芊芊唬得一颤,嚯了声:“你没事!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诗梦白了她一眼,悠悠叹了口气:“我觉得全月影楼都要被你传染上一惊一乍的毛病了。”
“师父!”柳芊芊着恼道,“我这是关心你!”
诗梦微微一笑:“好啦~我开玩笑的。我哪有那么脆弱。说到底,你呢,还是对我不太自信。”
“这……算不算是做师父的一种失败?”他语带叹息。
柳芊芊也叹了口气:“不是啦!只是……只是和我听过的那些传说……”
“出入很大。”
柳芊芊歉然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感觉你一直在受伤。可是,传闻中的你……那是绝对不可能受伤的。永远以谪仙一般的姿态降临在所有人的面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种感觉。”
诗梦哑然失笑:“现在的说书老儿都这么会编了。”
“对了,师父。”柳芊芊道,“你知不知道——叶家有个小姐也活下来了?”
诗梦微微一愣:“你哪里的到的消息?叶家确实有一个小姐,但据说也死在里面了,并未存存活。”
“呃……”柳芊芊咬了咬下唇,“不。她……额……很可能活下来了。”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诗梦又重复问了一遍。
柳芊芊垂着头,好半天才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这其中曲曲绕绕……额,总之,那个案子中负责清点叶家死尸的仵作……”
“啊,叶家最后被一把火烧光了。”她突然补充了这么一句,但说完就发现这话多余,诗梦肯定知道,“那个仵作发现数量是没有错,但是那个‘大小姐’的尸体有些问题。那个衣服残片不是上好的杭罗,而是普通的棉布。扎小辫儿的发饰也极其普通,毫无珍贵之物。”
“叶家家主叶振清特别宝贝这个女儿。吃惯用度都极为讲究和精致。棉布——那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叶弄雪身上的。”柳芊芊一歪头,“但不知为何,那个仵作没有将这件事情抖露出来。”
诗梦的神色难辨:“也许,他一时不忍吧。”
“这事儿倘或靠谱……”他喃喃自语。
柳芊芊打断道:“如果是真的,你会去找那个大小姐吗?”
“我……”诗梦的脑海中念头很多很乱,一时怔住,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晌,才道:“应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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