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诗梦神色森然而凌冽,悠悠开口:“好好吃个饭都吃不到了?”
“不是的,诗盟主……”
诗梦打断了他的话:“都坐下。”
但大伙儿一时都僵在那里,没有动。
“坐下!”诗梦一声断喝。
强大的气场瞬间横扫整个厅堂,使得人们不由自主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大眼瞪小眼,眼中有不服气的怒火。
“这样吧。这江湖……诗某实在是心力交瘁,诸位再选举一人做盟主,我以副盟主的身份从旁协助,何如?”说着,诗梦一阵气短,不由地手捂心口,抵着嘴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楼主。”他身旁的饮冰、钱坐等人不由地神色一紧,“没事吧?”
诗梦摆摆手。
众人细细一想:“好是好。可是,这身份得颠倒一下。您还是盟主。我们再选一个副盟主。”
诗梦沉吟片刻:“也好。不过是个称谓罢了。这既然是我提出来的,那么,我先提个人选吧。”
大家齐刷刷地盯着他,很难从中读出每个人都是什么心思。
“柳家庄家大业大,柳庄主又是江湖的老前辈了,我觉着合适。”
柳裁云惊得差点从座位上一跳而起。
其他人呆了呆,细细一想,觉得倒也有道理。
又提了几个名字后,所有人举手表决。最后,是以柳裁云票数最高而继位副盟主。
宴会总算是如期进行了下去。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诗梦的脸色越来越差,确实如他自己所言“身体已大不如从前”。
这一顿饭,每个人都吃得很是“辛苦”,心绪烦乱,美味佳肴如同嚼蜡……
“冰冰,芊芊。”诗梦突然低声唤身边两人。
饮冰看了眼诗梦,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他站起身来,将手轻轻衬在诗梦的手臂下。
诗梦看着他,咧嘴一笑,眼中有些调皮的光芒。
饮冰看着微微有些愣神。
“诸位吃好喝好。”诗梦的声音把他从愣神中拉回现实,“我有些乏了,先失陪。”
“诗盟主,这边请。”副掌柜闻言,也迅速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地在前头引路,“这位公子一早就交代了要为您准备一间休息室,请随我来。”
诗梦看了看饮冰,温暖一笑:“冰冰有心了。”
“你快别说话了。”饮冰冷着一张脸,“我陪你待会儿。”
“诶,外头还有那么多客人呢!你这……”
饮冰抢白道:“你放心。坐庄,小千,杨大夫他们几个应付的过来。别的不说,不还有个柳裁云的么。他现在是副盟主,打理这些事责无旁贷。再者,掌柜的不也在这儿么。”
“是是是是。您放心。在下一定替您招待好。”副掌柜立马附和。
“就这儿了。”副掌柜将他们领到房前后,很识趣的推开了。
饮冰一手推开房门,将诗梦扶了进去,小心地将他安置在贵妃榻上,将靠枕拿过来垫在他身下。
“冰冰啊,你要是个姑娘,那可真是个‘贤妻良母’。哪个男子要是娶了你,可真是祖上积德。”诗梦缓缓靠上垫子,饮冰放得位置刚刚好。他虽然有些虚弱,可还是改不了调侃一下饮冰的毛病。
饮冰脸色一沉:“楼主,少说些话不会死。”
诗梦哑然失笑,看着他,眼神越发有些坏起来。
“楼主,你今儿是唱的哪一出?”
诗梦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满不在乎道:“借尸还魂啊~你没看出来?”
饮冰低低重复了一声:“借尸还魂……?你借谁的尸?还谁的魂?”
“借柳裁云柳家庄的尸,还我的魂。”诗梦眼中诡谲的精光一闪而过,面容也变得有些严肃。
“可……”
“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蒙童。蒙童求我。(注:《三十六计》第十四计)”诗梦咳了两声,“你当知道月影楼和柳家庄到底谁是‘蒙童’,谁是‘我’”。
饮冰涩声:“可是——柳裁云到底在为谁做事,楼主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诗梦将自己的失落掩藏得很好,“但是,作为‘正道’,他没有一呼百应的实力。而且,由于他的身份,他只适合利用这‘家大业大’做‘和事佬’。只有这样,很多人才愿意找这位老人来化解问题。他也才好为悉伐搜集各种情报。”
“其二,方才大家的态度你也瞧见了。实权终究在我手中。柳裁云要想真正架空我,是需要时间的。毕竟他应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去当一个‘副盟主’。”诗梦的眸中风云诡谲。
“目前为止,他还是可以操控的。”
饮冰担忧道:“他本是实力就不差,背后又是杜尔迦教,这……”
“就算是将这消息送给悉伐也需要时间。况且,悉伐应该喜闻乐见这种情况。毕竟,前头还处心积虑要争夺整个武林,现在,阴差阳错地他自己的人突然就成了副盟主了。这就等于他一下子来到了目标面前,只要再走一步……”
诗梦笑笑:“他该松口气了。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眼下,怀柔政策可比铁血手腕省心省力多了。更主要的是还省钱。”
“……可是,万一,他很快掌握了实权呢?”
诗梦淡淡道:“所以嘛,我们要不动声色地抢时间。我要尽快偷梁换柱。借他的躯壳,放入我的人。”
“你打算这么做?”
“我得再好好盘算盘算。”
饮冰看他脸色微恙:“先别盘算了。好好休息休息。相信我,也是可以为你分担的。”
诗梦眼底一片温暖柔和:“我知道。”
“行了,你先去前头吧。可别‘第一仗’就让柳裁云唱了主角儿。月影楼主身体不适、病歪歪地跑了,副楼主也跟着一并躲清静。”诗梦说着笑起来,“这可不像话~”
饮冰僵硬地点了点头,走前仍是不放心地多看了两眼,眉头微蹙。
“师父,你怎么样了?”柳芊芊一下推门而入,紧跟其后的是杨大夫。
诗梦皱皱眉:“进屋要敲门……”
“楼主,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诗梦没好气地看了两人一眼,“吃饱没”
“老夫差不多吧。”
“我吃饱了,师父。”
诗梦眼中精光一耀:“那就别出去了,在这里等着吧。”
“等什么?”
诗梦悠悠然指了指桌子:“倒杯茶。”
“等什么呀,师父?”柳芊芊转过身,一面倒水,一面又追问了一次。
杨大夫沉吟不语,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猜到了几分。
“来了你便知道了。”诗梦随手将茶杯又递还给柳芊芊。
说完,屋子里安静下来。
诗梦眉睫浅敛,呼吸轻柔,似是进入了一种假寐的状态。杨大夫则相当认真地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极为仔细地盯着茶汤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柳芊芊坐在桌子边,撑着脑袋,生无可恋地发呆,时不时哀叹一句“好无聊啊”。
突然响起三声急促的扣门声。
随即,门被迅速推开。
与此同时,诗梦平静地笑问:“来了?”
杨大夫和柳芊芊顺势看过去。
杨大夫对于来人,似乎不是很意外。
柳芊芊则一副大跌眼镜,外加充满敌意的眼神:“你?!”
来人迅速反手掩上房门,气喘如牛,满身是伤。他死死盯住诗梦,眼神阴鸷充满戒备,像极了一头受伤的鬣狗。
“外头那么多人,何不混外头去?”诗梦款款站起身。
“都是草包,老子看不上。”
嘭!大门被撞开。
几乎同一刹那,那人飞身而起,一下闪到了诗梦和柳芊芊的中间,很是紧张地看向门口。
柳芊芊受了些惊,一时有些呆滞。
杨大夫则是拔直了身子,一副随时准备打架的姿态。
“怎么都跑这后头来了?”诗梦轻笑一声,“悲公子,不去前头吃杯薄酒?”
说话间,又有十来个杀手越过墙头,落在了院子内。
诗梦自顾自啊了声:“我倒忘了,悲公子没有请柬,贸然入席,确实于理不合。”
悲白发露出邪魅的一笑:“诗盟主,在下今日前来不是寻你的晦气。我是来捉拿我教叛徒的。咱们之间不冲突,烦请你借个光。”
“他么?”诗梦回头看了一眼,笑意莫测。
刚刚闯入的那个人便是江湖中“正红”的梅如雪。
梅如雪的剑尖还在往下淌着血,眼神反复在两人之间游走,眉头微锁,眸中闪烁着极为警惕的光芒,浑身杀意,不曾减退。
悲白发微微一笑,表示默认。
“啊~巧了。”诗梦悠然地揣起两手,“不是我不想让路。而是——梅先生是一段公案的主要证人。在下约他前来正是有话要问,恐怕是不能把人让给堕公子了。”
悲白发神色一冷:“你的意思是要为他出头了?”
“没办法啊。”诗梦一摊手,耸了耸肩,“正派向来讲究言出必行。我月影楼受苦主之托,查一段旧时公案,如今很多重要的线索都可能在这位仁兄手中。故而……只好得罪了。”
悲白发忽地又笑起来,温和的笑容中神情越发阴邪:“素闻霁月剑法风流无双,在下今日——这是有幸讨教了?”
诗梦眼神清澈,不愠不火:“外头宾客众多,你要不要考虑先回避一下?”
“毕竟——”他的眼神扫过外头,“你带的人少了些。要是都折在这里,回去没法向悉伐交代。”
悲白发目光一凛:“好狂的口气。诗盟主如今就是个美人灯,风吹吹便坏了,竟还大言不惭。”
“嗯。身体是差了些。”诗梦倒是很大方承认了,“可打架还是在行的。杨大夫。”
“在。”
“芊芊和梅如雪就交给你照看了。”
杨大夫淡定地施了一礼:“楼主请放心。”
随着话音落地,诗梦的两只袖子无风自鼓起来,衣摆如临山巅般飘飞不止。他目光湛湛然,嘴角抿着温吞的笑意。
悲白发飞身而起,与此同时,腰间耀开一片光丝。偏偏冷冽的光斑犹如一把把飞刀,比悲白发的身形更快到达诗梦跟前。诗梦脚下步子向后擦出半步,腰肢一捻,贴着光影,倏然飞旋了两圈,袍袖招招,旋拧翻飞似盛放的花朵。
哆哆两声。
诗梦背后的墙上,两把飞刀的间距恰好附和自己的体型。
“较之寒冰多一韵,却输白梅一缕香。”诗梦曼声吟道,“可惜了雪影刀,终归是不落尘埃,亦不是巅峰。”
悲白发脸色铁青,抬手轻轻一招。
数十杀手持剑便要冲进来。一股独大的气浪迎面扑来!
一干人等竟被纷纷甩了出去!便连悲白发的身形都踉跄了一下。
杀手紧张而警惕地凝视着诗梦,看着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信步走出屋子,笑道:“这里好动手。”
“上!”悲白发一声断喝。
一干人等只得硬着头皮齐齐向诗梦刺剑而出。以悲白发为阵眼,其余杀手做配合,竟然排出了一个五行绝杀阵!诗梦站在这阵中,与悲白发遥遥相对,不言不动,依旧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一尊遗世独立的神祗。
摹地,他的眼前两道剑光交错袭来。诗梦蹬腿飞起,避开了左右两剑锋。恰好,背后又两把剑正追刺他脊背而去,却因为诗梦的突然腾空而起,扑了个空。正要抽回剑,赶巧被诗梦当作了一借力的点,足尖轻轻一踏,再次飞身腾跃,于半空团身翻滚了一圈,倏然,他的周身剑光缭乱似花,星星点点撕开笼罩住自己的剑网,直追悲白发而去。
悲白发身形一矮,避开剑锋,折身贴地而行,在气力尽头处,配合他的杀手将长剑穿刺到他身下,陡腕一阵。悲白发借力而起,手腕顺势拧了个花直刺诗梦的脊背。诗梦回旋飞起,挥袖盘剑,腹部向内一凹,剑尖回转,直直对上悲白发的剑!
然而,眼见两剑锋将点于一处,诗梦却又轮剑如盘,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墙’。正当悲白发心下暗道不好之时,他以“握”着这奇怪的“盾”欺身向悲白发而来。飞旋的剑此时仿佛绞肉的一种刑具,阳光下,令人胆寒。
众杀手在他身边忽近忽远,似乎在找破绽。
前后左右四道剑光突然一时间齐齐袭击而来。诗梦的嘴角诡谲一勾,挑胸一展,回旋而上,足踏利剑,倏然越高。甩腰翻身,搅剑倒刺而下。
叮叮叮叮叮。
身形又转,剑势三变。
霁月剑自诗梦身前横扫荡开,带动着身体拧圆两轮。剑光或圆弧如月,或尖锐如钩。细密的剑影和深沉的人影交错间,那一缕清辉时不时探出头来,亦或者摧开几颗血珠在气浪浮沉中跃动!
雨散云霁,得见皓月。
霁月剑、霁月剑,原是此意。
能有此诗意情怀并得悟天成剑风、君子剑意的人,确实担得上江湖人送的“谪仙”的美誉。悲白发的目光黏在诗梦的身上,如是想。
打斗声引来了前头宴会的人。
“撤!”悲白发喝了声。
“出什么事了?”众人赶到时,便只看到妖冶的遍地血花和几具尸体。
柳芊芊缩在内屋一些,杨大夫正面无表情地靠着门,保持着一派灵魂出窍的姿势。但很难说,他刚才没在看热闹。而诗梦正淡淡然地用绢帕仔细清理着不小心蹭到手上的鲜血,随即有些厌恶地将帕子丢远,嫌弃地揉了揉鼻子。
“没事儿,活动了下筋骨。”他见在场之人的目光似乎在往柳芊芊的身后,更深处探寻而去,立马接了话头,“你受了伤,好好歇着吧。杨大夫屋内的病人就交给你了。”
“是,楼主。”杨大夫抱拳行礼,转身进屋,顺手关上了门,“芊芊,你也先出去一下吧。”
大家好奇心不减,不由地追问:“诗盟主,这屋内是……”
“你们觉得呢?”诗梦没有做正面回答,目光不知不觉越过青砖黛瓦,向着杀手刚退去的地方深深凝视了一眼。
“这……”
诗梦笑笑,眼神在人群中溜了一眼:“无此人。屋内的一位麻烦你妙手变换一下,好教他躲过悉伐派来的人马。”
众人闻言各个大惊失色。
这场合悉伐都不顾忌了,竟敢直接派人追杀而来!莫不是我们倾尽一切加起来也已不能和杜尔迦教正面一战了?
“没事儿。”诗梦瞧出了宾客心底对于死亡的胆怯和阴霾,一面往前堂走去,一面笑道,“他现在是散人一个,途遇追杀,竟如此巧合地就躲进了这韶关别院的后院厢房。”
“我猜,可能是觉得这儿是大客栈、大酒楼。房间多,藏起来不容易被找到,也容易逃命。况且,杜尔迦教那些杀手要真的因为那人,对住在这儿的平民百姓痛下杀手,官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第三,又或者,他觉得今儿是我办的酒宴,有同道可帮忙,所以,故意选了这里。”
有人狐疑道:“那兄台为何不直接到前厅去?我们都在前头,也好出手相帮啊。何苦跑这儿来打扰您小憩。若是一早寻了我们,那些人决计不会活着走出这韶光别院!”
“对!这样就没人会回去给悉伐报信了。”
诗梦听着,心底微微冷笑:这些人,表面说着一套,实际却摆明了怨我下手没“擦干净屁股”,担心引火烧身。
“此时再议这些,”诗梦温和一笑,“已是无用。此次是我坏了悉伐的事儿,他顶多也就寻我麻烦。诸位大可放心。”
闻者纷纷辩解道:“诗盟主,您误会了。”
诗梦抬手,截住话头:“美味佳肴在席,诸位却只顾忧虑忡忡,浪费了一桌子掌柜精心筹备的好东西,岂不罪过?”说着朗声大笑起来。
副掌柜立马接口,乐呵呵地暖场:“有幸同诸位英雄共此盛宴,这些都是我们韶光别院应该做的。大家吃好喝好,我们就满意了。”
一时间,席内众人也只好强按下刚才的紧张和不安,继续卖力地推杯交盏着,直到……在眼花耳热的酒酣淋漓中,渐渐开始相信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不值得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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