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蝶儿这才发觉两人的身后还有一个长得十分多情的女子，带着点泼辣的味道，似笑非笑看向蝶儿。云梦和若雨笑嘻嘻地让开一条路，先走了进去。
“嗐，她刚才还说蝶儿妹子是个眼神不好的。保管注意不到她。”云梦笑道，“还真给说对了。”
蝶儿看了看白雪，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笑着啐了一口：“嚯，你怎么不说自己长得太娇小了呢？”
此时的梅如雪忙偏转过身子，单手支着额头。
“诶，蓉蓉。你到的比我们还早啊。”
最早来的小姑娘立马笑着招招手：“两位姐姐也来啦。”
“咿，这位姐妹是……”云梦稍稍抬手示意了一下。
蓉蓉立马拍了拍梅如雪的肩膀，热情地向人介绍道：“她是客人带来的姐姐。生得可腼腆了，坐这儿半天一句话也不说。”
白雪上下扫了梅如雪一眼，笑道：“姐姐这身材……倒像是个爷们儿。”
梅如雪脸色不禁一变。要不是有面纱挡着，恐怕都能瞧出他脸色有异。听到白雪如此说，若雨和云梦也仔细打量起来。
“还别说……”若雨一点点靠近，“是有那么点感觉。”
梅如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袖中暗器不自觉地“蓄势待发”。
“嗐！”蝶儿忙闪身挡在他跟前，笑着一挥手绢，“这是客人的姑娘，你们可别欺负人家啊！这位姐姐是打大北方过来的，比不得江南的姐姐妹妹，身材娇小。再加上，他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嗓子也哑得出不了什么声，所以，只好看着我们热闹。”
“原来如此。”白雪一把抓上梅如雪的手。梅如雪浑身一僵。这动静大得完全被人察觉了出来。
白雪噗嗤一笑：“姐姐莫怕。都说北方的姑娘性子直爽，怎么姐姐比我们还要胆小害羞呢？”
梅如雪不得已提着嗓子嘤嘤哼哼了两下。
“哟，这声儿哑得厉害了。”白雪关切道，“要不然，姐姐今日的宴会还是和你主子说一下吧。”
梅如雪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你非说要等人齐了才能走。现在可以走了么？”云梦推开门看了看屋外，又指了指窗户，“太阳都老高了。”
蝶儿嗤笑道：“嗐！光顾着聊天了，差点耽误事儿。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晚。天气那么好，阳光温暖，咱们几个不如步行过去吧？”
“好啊。”蓉蓉第一个答应。
可是，当她转头见梅如雪晃晃悠悠慢慢起身的时候，不由地担忧道：“那这位姐姐怎么办？姐姐，要不你坐马车过去吧？”
梅如雪时刻牢记着自己不能出声，又不能不给回应，便做出犹豫不定的模样来。
“诶，一起走走吧。大不了，她走慢一些。老是窝在屋子里，来去坐马车，对身体其实没什么好处。”蝶儿眼珠子微微一转，笑着回答，“你们只管走前头，我扶着她跟在你们后面。“
“要不我来吧？”若雨忽然上前道。
蝶儿忙按住她的手，笑着道：“还是我来的好。客人特意将姐姐托付给了我，想来就是因为同我熟悉些。妹妹要是接了这活儿，转头我们先到了佳客来，客人不见自己的小美人，那还不得朝我兴师问罪？”
“不再叫些姐妹吗？”蓉蓉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都是些臭男人的场合，有什么好的？要不是客人点名道姓我要带些姐妹过去热闹热闹，我连自己都不想去呢！”蝶儿嫌弃地嗤鼻。
若雨上来勾住她的肩膀：“言不由衷。我可听说了啊……这次喊你的客人可是你的老相好哩！还是个身份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蓉蓉一听，两眼放光：“是吗是吗？谁啊？来来来，姐姐快说说。”
蝶儿摆摆手：“听这小蹄子乱嚼舌根，也不怕下拔舌地狱。”
“嘿！还瞒着。”云梦闻声也笑道，“行了行了，咱一边走一边说。”说话间，她打开了屋门，率先出去。
若雨和蓉蓉跟在后头。
落在最后面的就是蝶儿和乔装过的梅如雪。
云梦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前头传来：“蝶儿那相好可是个武林盟主呢！”
“哎哟，真的啊！”蓉蓉声调中都透露着极度的兴奋和听八卦欲望，“诶诶诶，是那个……那个说说书人口中的那个武林盟主吗？”
“这就不肯定了。咱待会儿不就见到了么？”
“哎哟，我好期待！”
白雪笑着道：“我也一样呢。”
“哇，蝶儿姐，你厉害啊。快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蓉蓉转过头来问略落后于众人的蝶儿。
蝶儿搀扶着梅如雪，高声应了句：“凑巧。都是凑巧的事儿。”
“你们不知道吧。听说前两天人家还帮蝶儿挡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呢！”
若雨、白雪和蓉蓉齐齐发出一声怪怪的很意味深长的“哇偶”。
“那感觉、那场景……他是不是帅得足够沉鱼落雁了！”蓉蓉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白雪在前头笑道：“你待会儿可少说些话吧。沉鱼落雁都用上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笑什么？”蓉蓉不甘示弱回了句，“我还不稀罕搭理他们呢！”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梅如雪身上：“姐姐是他身边的美人吧！快同我们说说，武林盟主是不是同说书人讲得那般，厉害的不得了！是天下第一！”
蝶儿啐道：“好大的忘性！刚同你说过，她今天嗓子不行，说不得话。”
梅如雪忙配合地点了点头。
几个人有说有笑，正要出客栈门，只听得后面一声略带雅痞的声音传来：“小美人们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梅如雪乍闻此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张了起来——是堕冰河！
蓉蓉回头见有公子哥，忙屈膝半蹲福了福：“公子万安。”
其他人也跟着一道行了礼：“公子万安。”
“哟，人不少呢！”堕冰河鹰隼般的眸紧紧盯着蝶儿，“小美人这是准备把她们都带走了？如此大好时节，就不考虑留下来陪陪我们？”
堕冰河看见红小娘急吼吼跑过来，故意道：“这就是绯云小楼的待客之道？”
“这些姐姐妹妹都不是绯云小楼的。”蝶儿强压下心中的恐惧。
“哦？那就你一个人去了？”堕冰河冷笑，“绯云小楼的姑娘看来也没那么受欢迎嘛！”
红小娘在一旁笑得很尴尬，开口也不是，闭口也不是。
“那位姐姐也是。”云梦突然道，“公子，你可别小瞧绯云小楼的姐妹啊。她们今年好些都有人约走了。”话毕，她神色坚定地看了看蝶儿，眼睛里仿佛写着一句话“就这么说，别输了气势。”
蝶儿的脸色却是暗暗一变，强作镇定。
红小娘本就有些奇怪怎么好像来了个陌生的姑娘，身材还挺……挺大只。如今一听，顺势仔细一瞧，脸色更加古怪。但见眼下这情形，红小娘立马满脸堆笑，连连点头称是，又保证这除夕之日，保管给公子们准备个惊喜。
可是，她刚才的那一点古怪被堕冰河看得清清楚楚。
“不对啊。”堕冰河一步一步踱到梅如雪跟前，“之前我说要你们都出来迎接，我怎么没看见过你？”
梅如雪垂着头，没吭声，许久才微微摇了摇脑袋。
“你是住在哪个房间的？”他目光逼仄地死死盯住眼前的人。
红小娘立马上前打圆场：“之前是因为她没在，所以没有迎接公子。公子莫怪。”
谁也没有想到，堕冰河会突然出手，一下捏住梅如雪的下颚。梅如雪差一点就将袖中暗器脱手撒了出去。但也几乎就在这一时刻，他撤去了力道，仿佛自己就只是个普通的风尘女子，一瞬间的力量紧缩也不过是被吓之后的本能反应。
“模样……倒也不怎么样。”堕冰河盯着他垂下的眉睫，又深深看了看他的面纱，似乎想透过面纱看到他全脸的模样，“呵呵。诗梦这是被人绿帽子带多了么，品味真是越来越差了。”
“你！”蝶儿气结。
白雪和红小娘慌忙拉住她，暗暗用劲，示意她冷静——这是客人，是金主。绝对不能得罪！
“瞧着骨架还挺像个男人。”堕冰河朝着远处喊了声，“大师兄也来看看，这诗梦居然还喜欢这样的女人。以后啊……会不会慢慢开始喜欢上男人？蝶儿小美人，要小心地位不稳哦。”
说话间，他捏着梅如雪的下颚，嘴巴慢慢靠近梅如雪的嘴唇处，似乎就要亲吻上去。
梅如雪脸色都变了，胃里头只觉得翻腾。
蝶儿的神色也特别……难以形容。
“诶，这……”红小娘则是有点左右为难。这是大东家要的姑娘，这客人现在就先“尝鲜”，待会儿该怎么交代。
“你自己看吧，我没兴趣。”悲白发的声音过来，“小娘姐，给我弄些早点来。”
“诶，好好。”红小娘嘴里虽然应承着，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这时候，眼看着要贴上梅如雪的嘴唇了，堕冰河却突然深处手指，猝不及防地刮了刮梅如雪的鼻，随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些厌恶地咂咂嘴：“一口下去，全是脂啊粉啊的，诗梦还真重口，也不怕被毒死。”
“公子，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蓉蓉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为这位“姐姐”和蝶儿出了头，“客人催的急。公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晚些再一道饮酒聊天，岂不是更好？”她勉强扯出很灿烂的笑容。
其他几人也忙在一旁帮腔。
“好吧。”堕冰河侧了侧身，让开了路。
几个人急忙从他身边迅速穿过。
堕冰河的眼睛死死盯住梅如雪。
梅如雪只觉得如芒在背，冷汗都湿透了内衫。可他不得不尽心地装作病弱的样子，尽可能平稳地挪动着步子，以便这很长的裙子不会被踩到脚底下，从而露了馅。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几个人都没有脱离堕冰河的视线。
直到梅如雪感到背上的视线消失，他觉得自己真的像是病了一般，都快虚脱了。
“姐姐你还好吧？别理那个人。自己仗着有几分样貌，几个臭钱，就这般嘴里乱喷粪。”白雪似乎是瞧出了梅如雪的不适，安慰道。
梅如雪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此刻，大家都没了刚下楼时候的聊天兴致，闷声不响地赶路。若不是快到了，蝶儿都想叫一辆马车，不再徒步过去了。
云梦和若雨凑在一块小声地喁喁细语，手中锦帕时不时挥动一下，似乎聊得很投入。只不过，看起来，脸色都很不愉快。蓉蓉和白雪看着，只当是刚才堕冰河的事儿，也忍不住跟着私下讨论起来。
只有蝶儿和梅如雪一直没开口，神经还有些紧绷。尤其是梅如雪，眼睛不住地私下瞟来瞟去……他总觉得周围已经埋伏了杜尔迦教的人。当然，一定也还有月影楼的人。
只是，他一个都分辨不出。
从逃亡开始，到诗梦暗地“照应”，到如今已经在这楼里过了很长一段的舒服时间了。他那野兽般的本能，开始变得没有从前那般灵光。一念及此，梅如雪变得有些草木皆兵起来——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哟，美人们可都到了啊。”小千正百无聊赖地依靠着佳客来门前的柱子，微微仰面晒着太阳，听见一行人轻巧的脚步声，遂笑道，“怎么没坐马车来？”
“公子万福。”一干人等叠手在侧，微微屈膝福了福，“今儿天气好，暖和。所以，奴家便都步行而来了。”
小千伸长脖子看了看：“人都齐了吧？齐了，大家就一道进去吧。”
白雪四下看了看，笑侃道：“公子怎么屈尊在这里等我们呢？倒让我们特别不好意思哩！”
“哟，人来了啊？”佳客来里面又走出来一位穿着绒毛大氅的中年男子。眼下他嘴边有些硬硬的胡茬十分凌乱地长那儿，意外地打造出一种落拓又沉稳的奇异气质，“快进去吧。别站在这儿和姑娘们唠嗑了，把楼主一个人扔在宴会厅里头算什么事儿？”
“人家把我当楼主了呢！”小千恶作剧似的笑笑，“孟大叔诶~让我在冒充一会儿嘛！”
孟良笑着啐了口：“你叫我大叔？也不怕闪了舌头。下会直接改叫我爹，那多好听。”
一番话把众人都说笑了。
“孟公子万安。”
孟良瞧见那么多人忽然齐齐给他行礼，这莺莺燕燕的场面，一时教他有些“受宠若惊”：“哎哟，姑娘们快别多礼，赶紧上楼吧。”
“好~”
稍顿，他又道：“上左边的那个楼梯。一上楼就能看见最边上的‘引凤栖梧’，楼主在里头等着大家呢。”
众人笑嘻嘻地暂时“拜别”小千和孟良，向着左边的楼梯走去了。
落在最后的梅如雪察觉到有两道目光锁定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好在自己虽然不由自忽地有些紧张，不过，在月影楼的范围内，他是有“底牌”保命的。就算是被认出来，那又如何？
如此想着，他浑身的肌肉都开始渐渐舒缓下来，唯一还有一点不明白就是——诗梦这好一番折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扮成女人，混在一堆风尘女子中，陪一大群月影楼的人喝酒玩乐……然后呢？他想做什么？这么几天，梅如雪依旧不得其意。
引凤栖梧的门口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那人见到这群女子，只是冷冷点了点头，随后推开屋门。
诗梦的位置正对着大门。靠近他的地方有个大大的火炉，里头暖气非常充足。绒绒的大斗篷正工工整整的铺在他的座位上。椅子靠背那儿搁着一个大大的毛茸茸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看起来非常的温暖。
诗梦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厚缎氅衣，整个人仿佛陷在了这一大堆毛茸茸中。他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身上，只有两侧的发丝被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垂在脑后。青丝如墨，面如冠玉。剑眉斜侵入鬓，嘴唇的线条薄而锋利。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读书人的气质。可是又比读书人多了几分不可逼视的凌厉意味。
唯一让人有些诧异的地方便是——一位传说中武功很厉害的盟主，眼下看起来整个脸色都带着几分苍白和病态。他的眉梢眼角虽带着笑意，却莫名给人一丝丝距离感。
此刻，诗梦的怀中正抱着一只毛色雪白锃亮，姿态慵懒的猫咪。一双玉雕冰凿似的修长手指抚弄着猫咪的绒毛。
那猫儿双眸微微眯起，舒服地从喉咙中咕噜咕噜出几声。
隔着诗梦一个位置而坐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这位老者正怡然自得地喝着茶，似乎没在意自己的身边坐着“主家”，也没想给诗梦倒一杯的意思。
老者的旁边便是柳芊芊了。
“随便坐吧。”诗梦含笑看着众人，稍顿，他向着最后的梅如雪和蝶儿招招手，“玉环，蝶儿，来，坐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侧。
蝶儿笑着应了一声，转头却见梅如雪微微发愣。
“姐姐走什么神，叫你呢。”她故意笑道。
梅如雪的脸色难看极了——这是给自己还取了个“花名”。
诗梦的笑容里总有一种恶作剧的古怪。他特意温存款款地拉了拉靠近自己的梅如雪的手：“你就坐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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