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专人接送”几个字没有在罗放这里引起丝毫警惕。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导致失眠,他特意没有再去看徐歌跟自己的聊天界面,特意去客厅陪老妈看了会儿脑残电视剧,还特意熬到半夜一点多才睡。
结果还是失眠。
明明困得不行,但总有一层意识在头顶吊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扯着他的神经网在脑壳里玩蹦迪。罗放烙饼烙了快俩小时也没睡踏实。
晚上跟老妈汇报完专家已经找好的消息之后,他又听了十几分钟“别人家的孩子”赞美套装20:老妈把“懂事”“乖”“本分”“优秀”“帅”等等关键词用各种排列组合反复陈述了一遍。罗放开启听力虚焦模式,努力屏蔽掉了一大半,但到了夜深人静这会儿,被虚焦的词汇逐渐显影,在他脑袋里反复盘旋,并且具象成了一幅幅图像。
罗放在床上完成了一个从平躺到俯卧的180°翻转动作,叹了口气。
失眠的时候,人的意志总是很薄弱,神经总是很敏感。那些在白天被摁下去的,被禁锢住的,被无视的,被转移的,被伪装的,都在黑暗里变得无所遁形,争先恐后地向大脑深处拥挤。罗放感觉自己想要堵住这些思绪,就像是要堵住抢鸡蛋大妈团的保安,嗓子破了,衣服烂了,警棍掉了,还被踩踏得满身淤青。
结果也还是拦不住。
算了。就这样吧。
他又翻过身,四仰八叉地彻底躺平,不再跟脑回路进行殊死搏斗,任由它往过去的时光里一路飞奔。
罗放长大的这个城市有两所重点高中,一个是一中,一个是一实验。
一中更拔尖一点,每年招生的数量和质量都严格把关。
据说有很多家长花钱找关系把孩子送进一中,都不指望他们能考上好大学,只是希望能结交几个有出息的同窗,因为这所学校总是富二代扎堆,从那里毕业的人,百分之八十都是要进名校的,可谓家境与才华兼备,谁知道将来哪一个就成了马首富李市长刘外交官,那我家孩子就成了马首富李市长刘外交官的老同学。
这番有着长远发展眼光的思路堪比“多生几个娃谁知道哪个出息了”,堪称卓越。
相比之下,一实验并没有背负那么多的传奇色彩,十分低调传统地优秀着,而且也秉承着十分低调传统的实验精神,每一年的指标到校份额都很大度,即便对那些不怎么样的中学也没有缩水。虽说一实验中考录取分数也不低,考取名校的数量也不少,但每到开学这一天,一眼望过去还是会觉得生源不像一中那么精英化,而是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甚至看到某些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发出“同学你是不是走错了学校”的疑问。
罗放就是这种同学。
开学第一天,他连自己座位附近的人都还没认全呢,就被教导主任拎走了,耳提面命地要求他晚上务必去理发。
“你以为自己这样很有个性吗?幼稚!给我剃了,不然明天别来上学!”
“哦。”
罗放低头应着,噘起嘴唇吹了吹落下来的一缕刘海,心里很不痛快。
这头发算长吗?怎么初中老师从来没说过,你们一实验就这么事儿逼。
本来还想在新学校的第一天惊艳几个女同学什么的,所以罗放今天特意把头发捯饬了一下,他发质挺软的,半长不长的状态下,把前额的头发向后一抓,走路的时候被风一吹就会随机地进行着三七分和四六分,随便低个头还会落下一缕刘海,半遮不遮地盖在眼皮上,啧,罗放自觉帅呆了酷毙了,现在的女生都喜欢这款。
可惜教导主任不喜欢。
“这是一实验,一切以成绩说话,从今天开始,其他乌七八糟的心思都给我省了,听到没有?”
他偷瞄了一眼教导主任随着怒气起伏的肚子,很想支棱一声,说头发长短并不影响我的成绩!可他那点成绩,实在没啥底气支棱。
罗放考上一实验,就像第一次买彩票的人就中了头彩。
发现被录取的那天,他第一反应就是“重名吧?”就连他老妈都没敢在当天就到处宣扬,反复确认了之后才回过神来,在所有熟人不熟人面前吹牛吹了个够。
罗放是直到今天,来了一实验,看到了教室门口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坐到了位置上,并且大半天过去了也没人走过来跟他说“同学你搞错了我才是罗放”之后,这才有种兑奖成功的喜悦。
他对重点高中其实没什么向往,也从来没有什么名牌大学梦,但人不爱吹牛逼枉少年,既然都擦了边考上了,当然还是值得喜悦一下的。
这份喜悦在四金发来短信的时候达到了峰值。
“卧槽,我刚听说。你他妈上个一实验就了不起了是吧?还藏着掖着的。放学别走啊。”
四金名叫金鑫,是他通过初中同学认识的朋友,确切地说,是他跟初中同学某次跟人打架的时候拉来的救兵,从那之后就总是混在一起。四金比他大一届,中考都没参加就直接去混社会了。
一般情况下,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放学别走”这句话,后面往往都会接续上一个刀光剑影的校园聚众打架事故,但今天这话说的,让罗放心里十分得意。
他透过座机像素的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四金话里的酸味儿。
他们这个城市的小青年,他们这个时代的小青年,不管自己混成什么操行,总是免不了对“重点高中”“名牌大学”的盲目崇拜。没办法,毕竟被社会和父母洗脑了十几年,嘴上吊着牙签说着有什么了不起,但心里对这个社会的鄙视链门儿清。
别的罗放不敢说,但起码以后再找四金出去鬼混的时候,四金肯定可以大声对他妈吼:我是跟一实验的朋友出去!
然后鬼混就不叫鬼混了,叫“跟好学生在一起玩儿”。
罗放一面觉得世人挺傻逼,一面又挺享受。毕竟他现在是那个“好学生”。
拽得二五八万的社会青年四金终于也高看他一眼了,要来倒贴他了!
罗放噼里啪啦地回着消息。
“好!放学门口见!”
开学第一天老师没压堂,放学铃一响罗放就蹿了出去。
这一天过得有些混沌。一实验的气氛跟他泡了三年的三十中太不一样了,上课的时候,竟然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听讲,偶尔有那么几个不听讲的是在埋头做着别科的什么习题集。而像他这种溜号观察别人在干吗的好像是独一份儿。
按照罗放自来熟人来疯的性格,他本来预计着一天之内就能跟前后左右的同学都混个半熟,结果大家都保持着礼貌的隔阂感,每个人脑门上都亮着一句潜台词,写着“不要打扰我好好学习”。于是这一天,罗放过得有点孤独,有点陌生,想来想去,好像最熟悉的部分就是被拎进教导主任办公室。
向着校门口的四金飞奔的时候,罗放竟然有种鸟归山林的快乐。
四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刀螂,刀螂就是那个打架的时候找来四金帮忙的初中同学,后来四金又找了他的两个校外的朋友,这才促成了一场三十中人人皆知的经典战役,而且以大获全胜而告终。
罗放一直觉得那是他初中生涯的高光时刻。
那天散摊之后,几个人秉承着一起打过架的就是好兄弟的中二精神,搞了个更加中二的拜把子仪式。从此罗放就有了个小团体。
此时此地,半数团员都在市重点高中一实验门口聚集了。
酷,嚣张,带感。
罗放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地笑出了一排小白牙,甩了甩头发,扑过去左手右手各搂了一个,发出了诚挚的邀请:“怎么着?要不要进去参观一圈?”
“参观个屁,有啥了不起的。”
这次发言的是刀螂,再次给一实验扣上了“有啥了不起”标签。
刀螂又扁又平又瘦,活像是一幅皮影成了精,但他最初得了这个“刀螂”这个外号倒不是因为身材,而是因为脸上有一道刀疤。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么酷的外表不做古惑仔都对不起自己。但也没人细究那条刀疤其实是来自小时候切西瓜引发的意外,跟□□并不挨边。
陆续有学生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有的走向教学楼对面的小卖部,那些多数是高三的。有的走向校门,那些都是高一新生,还有一些走向操场西边的自行车棚,那是高一新生里自带交通工具的。
四金带头在校门外的一个电话亭前面蹲下了,罗放和刀螂很自然地也跟着蹲了。
“带你看看我们学校校花,也上一实验了。”四金嬉笑着说。
罗放的第一反应是:还好我头发还没剪。
四金说的“他们学校”,指的是十五中,罗放当年跟四金鬼混的时候去那里溜达过,好像当时四金就给他指过某某美女,但他没啥印象了,可能当时在这种事情上还没开化。
“艹,我说你根本就不是来看我的,是来看校花的吧。”罗放骂道。
“不然呢?”四金说。
刀螂拿肩膀怼了怼罗放。
“我说你是啥时候瞄准一实验的?闷声干大事啊,简直是叛变组织。”
罗放乐了。
“我这是给组织增光!”
“唉别吵吵,过来了过来了。”
罗放顺着四金的手指头望过去,眼睛一片云里雾里。
这会儿正是人流最多的时候,放眼望过去是一大片的蓝白相间的校服,男生都是短发,女生都是马尾,乌泱泱地摩肩擦踵向外走,跟往外倒一锅粥一样,实在看不出来这里面哪一粒米才是最漂亮的那个。
“哪儿啊?”
“就那个,那里!很白净,戴眼镜,腿很长的那个!”
罗放眯缝着眼睛再次望过去,还是茫茫然一片,然后就觉得忽然有一块白净的脸晃入了视线,他瞄准了这一点对上了焦。
大概是因为那人个头太高了,又因为推着自行车,身边有一小块无人贴近的空地,所以一眼看过去非常出挑。
白净的脸,细框的眼镜,挺拔的鼻子,清爽的短发,还有长长的腿。
除了性别没对上,其他的好像都符合四金的描述。
罗放眨巴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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