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周日下午,不淑之人徐歌拉开房门,对罗放冷冷地抛出了一句:
“你迟到了。”
罗放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零五分。他瞪了徐歌一眼,“我能来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大哥。”
“你有的选吗?”
“别逼我打你。”
“可以啊,这里没有别人,打一架也不会被举报。”
罗放觉得徐歌这个人有种古怪的交流障碍,说起话来总是似真非真似假非假,似找打似玩笑。不过经过前几天的事,他好歹算是对他多了些基本认知:此人爱装逼是真的,爱假正经也是真的。
“啧”,罗放挑了挑眉,“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
“你说你……”
罗放架还没吵完,就被放了双拖鞋到脚边。
“换鞋。”
这人什么毛病?敢情是用怼人代替“你好”“请进”“欢迎来我家”是么。
“哦……”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乖乖换了鞋跟人进去了。
罗放趿拉着脱鞋往里走,左右看了几眼。玄关左边房门紧闭,估计是徐歌的卧室,再往前就是客厅,面积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头顶吊灯的光洒在果绿色的桌布上,让人觉得很放松。
“你让我来到底是干吗?”罗放手插着裤兜问道。
“上课啊。”徐歌在一摞书面前坐下,对罗放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本来就是你请的家教。”
罗放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说你赚钱就行谁来都无所谓吗?你不是说不抓我小辫子吗?说的话就当放屁了?学霸的诚实守信呢?”
“那你可能对学霸有什么误会。”徐歌微微耸了耸肩。
“艹!我就该把那张纸去给刘女士吐出来!”
“吐出来也糊了,你说的。”
“徐歌,出来打一架吧,真的。”
“要不要喝水?”
徐歌把桌边的一瓶可乐递了过来。可乐罐上面滴着水珠,看样子是刚从冰箱里取出来不久。
靠,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节奏还挺规律。
罗放把想打架的戾气都化成了力气,坐下来接过可乐一口都给灌了,然后单手捏扁了可乐罐——还是看着徐歌捏的。看那架势,恨不得把肱二头肌挤到人家脸上。
傻逼。
徐歌心里满满的只有这两个大字,差一点就忍不住笑出来。说来也是神奇,之前这么多天,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和担心都在看见罗放的一瞬间被降解开了,然后又被这硕大的两个字冲得烟消云散。
挺好的,即便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他还是那个傻逼,没有一点点改变。
“先看这些。”
徐歌把一个笔记本推到了罗放面前。
罗放看着上面字迹工整重点清晰的数学公式,有点懵。“不是英语课吗?”
“我愿意讲什么就讲什么。”
罗放看着徐歌,憋了半天才忍住了把可乐罐砸他脸上的冲动。
“行。徐老师。”
他决定不再跟这人炸毛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就上一节课吗,他奉陪到底就完事,又不会掉块肉。
其实跟菜狗骂徐歌大变态的时候罗放心里就清楚,这人就是嘴上说说,就算他今天不来,他也不会真的去找家长告密,再退一步讲,就眼下他这心情,就算告密也无所谓。已经不能更糟糕了,大不了他就去跟罗老三同志来一场剔骨还父。
可他还是来了,接受了一句并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威胁。
这几天罗放甚至都想过要不要退学,反正他从一开始在一实验这学校里就像个不明飞行物,可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退了学,然后呢?去外地打工?还是像四金他们那样混社会,又或者像菜狗那样找个技校随便读几年,出来给人修车修电脑开挖掘机?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不是瞧不起那些人,只是觉得……那不是他想要的。
虽然他从没试图做个好学生,可是心里总有一股暗流在往那个方向涌动,就像初中的时候,每次他摆烂了一学期之后,考试前两周都还是忍不住拼一下,然后拿着个不错的成绩继续摆烂。那点“拼一下”的劲头就是他的暗流,是他不敢拿到明面上来的对优秀的渴望。
这种日常摆烂偶尔惊艳的状态让他觉得安全,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你看,不是我不优秀,只是我不想优秀。只要我想优秀了随时都可以。
但如果真的要断了后路,让他这个浪子再怎么回头也看不见一道岸,他还是会慌。
现在一实验就是他的那道岸,而徐歌,大概就是一个站在那道岸上的人。他暂时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回学校去上课,可要是能见到徐歌,多少会有那么些安心。
不过罗放没想到除了安心之外,他还要受这么多鸟气。
算了,认了。
这课上了一个多小时,连一点课间休息的迹象都没有,徐歌讲完了数学又讲了讲生物,讲完了生物又讲了会儿化学,起初罗放都准备原地暴走了,心说你他妈是故意整我的吧!但就在徐歌翻出语文笔记给他看的时候,罗放脑子里的一道回路忽然蹦了一下。
“重点不多,就这几条背下来就行了,课文也要背,下周会考。”
徐歌这是……在给他补这几天他落下的课。
看明白这件事的一瞬间,罗放就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揉了一下,之前徐歌在他良心里种下的那根毛刺忽然就变成了毛球,还有无限胀大的趋势,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想上厕所?”徐歌收回了笔,抬头问道。
“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
也不怪徐歌会奇怪,罗放本来是二五八万似的瘫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叉出去老远,眼皮爱抬不抬地端着书。这会儿突然就正襟危坐,两眼冒光,跟药效上来了似的。
“那我接着讲了。”
“嗯,好。”
徐歌平缓的语速让罗放渐渐放松了神经,他把那团毛球带来的奇异感觉努力压了下去,认认真真地听着。
讲的的确不错。罗放心想,现在很能理解菜狗同学为啥对人家一见倾心了。
除了菜狗说的“聪明”“耐心”什么的,他还有个最厉害的地方:细腻。
一实验的那帮老师讲课,总是广撒网地问一句“这题都会做吧?”然后就往下进行。他真的很好奇那满屋子五十多口人,到底是真的都会做,还是有人也像他一样碍着面子不说。
反正在那个教室里总有个无形的标准,对于标准之下的疑难问题,罗放是从来都不会吭声的。他宁愿被人说“那个混子连重点都不听”,也不愿意被人说“那个智障连这题都不会”。
但是在徐歌面前,他的死要面子竟然失效了。
“这里懂了吗?”
“懂了。”罗放脱口而出。
然后徐歌就会看看他,淡定地再讲一遍,而且还会换一种方式去讲。
“现在懂了吗?”
“懂了。”
“好,下一题。”
靠!罗放心里咆哮,我这两声说的有什么区别吗?把声音波形放到找茬游戏里都找不出任何不同吧,你他妈是怎么听出来真假的?
这么着进行了大半节课之后,徐歌都已经不需要罗放给反馈了,抬眼看看他就知道他听没听懂,听懂了多少。
“这个……”
罗放挠着头刚问出两个字,徐歌就能续上他的问题,把疑难点讲明白。
这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啊,罗放心累地想,被扒光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离得太近了?我已经拿出生平最牛逼的演技了啊,为啥怎么装都能被看穿?这是什么学霸的特殊技能点吗?
罗放百思不得其解,盯着徐歌的眼睛,有点走神。
菜狗说得没错,他俩的帅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看眼睛就知道了。罗放是那种标准的浓眉大眼,眼廓略深,而徐歌的眼睛有些狭长,双眼皮也没他那么明显,而是更趋近于内双,在睫毛上缘勾勒出一条花瓣一样的曲线。
事后很多年罗放才知道,这玩意就叫做桃花眼。
都说这样的眼型天生自带几分风流多情,可是罗放一点都没感觉到,就觉得这眼型放在那张白皮上,再加上一副眼镜,只显得他更加刻薄,被他上下眼皮一夹一瞪堪比体验狗头铡的效果。
不过真的是挺帅的。
这会儿徐歌已经开始讲英语重点,流利的英文一念出来,这眼型肤色和眼镜的组合立马产生了另一种视觉效果。罗放忽然明白了菜狗为什么在颜值pk上投徐歌一票,因为人家长得更高级。就算不是他之前脑补过的《罗马奇遇记》,起码也是《上海一九四三》,反正就不像本地土产。
在这一点上,徐歌是遗传了妈妈。
等罗放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徐歌正跟自己四目相对。
“看够了?”
“没有……不是,那个,我是说,我没看啊。”罗放梗着脖子表演了一个睁眼说瞎话。
这堂课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直接上到了六点,罗放好像很久都没有集中这么长时间的注意力在学习上了,感觉自己是个刚被填满的鸭子,不过馅料都填到了上面去,脑子挺满的,胃里却越来越空。
徐歌还没对他毫无技术含量的嘴硬做出什么点评,罗放的肚子就发出了一阵存在感极强的鸣叫。
徐歌看了看钟,终于做出了收书的动作。
“差不多了,今天就这样吧。”收完了书又去收笔记本的时候,他看似轻飘飘地问了句:“明天你还来学校吗?”
罗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没正形地说:“我呢,本来是真不想再去了,可是万一我再缺几天的课,还得再来你这儿补,真是不想遭这份罪,唉,去就去吧。”
徐歌瞪了他一眼。罗放老老实实地接了这道狗头铡,嬉皮笑脸道:“谢谢徐老师。徐老师辛苦了。”
“别瞎叫。”
啧。罗放忽然发现,徐歌好像对于这个称呼有点不自在,于是瞬间来了精神。
“为什么?你是我请的家教啊,当然得叫老师。是吧徐老师?徐老师?”罗放万分无辜地提问着。
徐歌凶巴巴地甩了一句:“你可以走了。不送。”
“啧,徐老师真是翻脸无情。”
徐歌说不送就真的没送,转回头进厨房给自己准备晚饭去了。
他听着罗放穿鞋、开门,又特别大声地吼了句“徐老师再见!”始终也没回个头,没再说句话。
刚才那一瞬间,他的确是有点脸红,不知道是因为“徐老师”三个字本身,还是因为“谢谢徐老师”那句话里藏着的真心实意。
罗放这种人,装逼自恋加死要面子,说的话做的事,五分用来糊弄别人,四分用来糊弄自己,剩下那一分还得是吹下去一层灰,才能分辨出里面藏着的真心实意。
所以那话他有点接不住,他帮罗放补课的初衷也不是为了让他感激,纯属一时冲动,冲动里带了那么一点害怕,害怕他真的就这么辍学了。
至于为什么会害怕,徐歌没敢再往下想。
周末的晚上徐歌都习惯煮面吃,徐妈妈总是在冰箱里备着一大罐酱牛肉,徐歌煮点手擀面,卧个鸡蛋,再切上几大片牛肉,口味比街边面馆好得多。
他刚把水烧开,准备去拿面条,一阵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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