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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说话的竟然就是之前在荷塘边“专职不务正业”的男子之一。

        罗放忙笑起来。

        “对,向老师好!”

        罗放都不用问,就知道此人一定就是向云飞本飞,他的衣品和气质跟那张名片的风格如出一辙。

        向老师看起来三十出头,半长的头发碎碎地向后拢过去,在脑后扎了个小揪,粗麻料子的衣服像手撕的一样,很随意地罩在身上,把黑色裤子衬得又细又直,脖子上挂着几圈粗细不一的银饰,看上去也是手工打的。除了一副圆圆的眼镜,这人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点现代化工业的痕迹。

        向云飞推了推眼镜,友好地笑着,把罗放让了进去。

        这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让罗放好感倍增,自来熟的毛病又发作起来,一边走一边问:“你跟我们闫老师是朋友?”

        “嗯,是啊。”

        “还真看不出来,哈哈。”

        “哈哈。你是闫老师的得意门生吧?”

        罗放诚惶诚恐,说:“门生没错,得意可一点都不得意。”

        “哈哈。”

        向云飞这个人,未言先笑,言完了还笑,罗放再次怀疑他跟那个鬼见笑是怎么成为朋友的,俩人简直分居南北半球,人家这里如春风般温暖,闫老师却是如严冬般残酷。

        工作室有一百多平,隔出了一大一小两间画室,其余的门廊茶水间会客间洗手间一个不落,虽然小巧,但五脏俱全,每个房间都因循着画室的风格做了装修,里面都能看到向云飞的画,他的画也跟门外那个低调的小木框框似的,小巧而雅致,深受日本浮世绘的影响。

        当然,这都是罗放事后总结了,当年他的知识匮乏到字典里只剩两个字:好看。

        参观完了之后,向云飞就把罗放让到客厅里坐了,给他泡了杯茶,翻开了罗放带来的画。

        这是罗放第一次面对一个活的艺术家,真正的“会画画的人”,当向云飞开始翻看的时候,罗放二尺厚的脸皮又有点挂不住。

        以他把爱画画当成爱抠脚这种理念,这本画册子可谓包罗万象,荤素不忌,画风诡谲,罗放一直是像小姑娘藏日记本一样藏着。通电话的时候向云飞说“多带些作品过来”,罗放思来想去,觉得拿物理书上那个闫老师半身像来终归不太合适,于是就带了这个本子。

        画册子里面记录着从初中到现在他的各种涂鸦随笔,从外星人登陆地球到菜狗基因突变,从拿眼珠当炮弹的机甲战士到舌头八米长的穿山甲大侠……不过更多的是他各种帅气逼人造型前卫的自画像,旁边还总有一只威风八面的三条腿的狗。

        罗放如坐针毡地静默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

        “你挺适合画插画的。”向云飞翻到一半,忽然点评了一句。

        罗放实在听不懂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含糊地“哦”了一声。

        等到都看完,向云飞抬起头问:“这些年是不是都没有系统地上过课?”

        罗放诚实地答着:“嗯,十七年没上过了。”

        “哈哈。那我是见到了一个天才选手啊。”

        罗放的茶杯差点倒了。

        向云飞合上册子,循循善诱地说道:“很多美术生都是在高三的时候集中冲刺,你的功力很好,但基础太薄弱,可能要比别人付更多的辛苦,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就系统学习训练,这样高三还有冲一冲的可能。”

        罗放有些疑惑,问道:“你是说,有考上个美术院校的可能?”

        向云飞又笑了。“当然是说考q大的可能啊,你们闫老师跟我说你要考q大,不过这方面他不懂,我个人建议你不要太在意名校的招牌,y美术学院更适合你,那是顶级的专门学习艺术的大学,也是我的母校。不过当然,最终都是要由你自己选择。”

        罗放顿了片刻,仔细消化理解了这段话,再次不放心地确认道:“向老师,你的意思是,我的画……我有天赋?我可以走美术生的路。而且只要我努努力,就有希望考上非常好的大学?专门学画画的大学?”

        “哈哈,是的。”

        “不是,向老师,你别看我是一实验的学生,可是我文化课成绩特别差!是特别差!而且……而且我打架,逃课,我……”

        罗放急吼吼地列举着自己的缺点,急吼吼地寻找“不可能性”。

        “美术生的文化课的要求没有别人那么高,我相信你是可以补上来的,你们闫老师说你非常聪明。”向云飞又给罗放倒了一杯茶,友好地说:“至于别的,你先不要给自己设置心理障碍,路要一步一步走,只要选对了方向就不怕。”向云飞把一颗定心丸一点点塞进了罗放的肚子里,末了还抛了一枚橄榄枝:

        “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学。”

        那天离开工作室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罗放没坐公交车,愣是从郊区走回了家里。他刚好是一路向西,抬头就能看见咸蛋黄一样的太阳缓缓沉下去,躲到山的后头。而他整个人,似乎代替了连绵的山,接住了所有的灿烂,把遍布西天的云霞全都揽入胸怀,充盈到了五脏六腑。

        等到天色完全黑透,罗放心里的万丈光芒简直要冲破头顶,他忽然狂奔起来,在公园夜市旁飞驰而过,一边奔跑,一边对着夜空吼了几声。

        夜市边练摊的奶奶们窃窃私语:“这离高考还远着呢,怎么就疯了一个?”

        另一个老太太还没接话,就听到那个飞奔的少年大喊着——

        “我是天才!我是天才!”

        奶奶们互相摇摇头,叹叹气,没忍心再说什么。

        闫老师说我非常聪明。

        这个点评就已经让罗放脑袋发麻,而离开工作室之前,向云飞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更是在这天夜里,在罗放脑海中反复盘旋。

        “拼一拼吧,不然你这么好的苗子,可惜了。”

        褪去了兴奋和惊喜之后,好像就剩下这么一句话,经久不衰地震动着罗放的心脏。

        父母长久的忽视,以及罗爸爸长久的贬低,养成了罗放惯于摆烂的性格,通俗地讲,就是“大人越说你好你就越好,越说你差你就越差”。

        念初一的时候,罗放有过那么一点“变好”的契机,破天荒地被老师表扬了一次,因为他写出了一个满分作文。老师鼓励他“拿回去给家长看看”,意思是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罗放犹豫了一阵,照做了。

        初一的小男孩正在“急需证明我是大人”的心理纠结期,罗放没有蹦蹦跳跳地去显摆,而是装作很平淡的样子拿出卷子向老爸老妈走去。他忘记了老爸当时在做什么,那会儿应该不是在打麻将,而是在拢账本,总之埋头在烂摊子前的罗爸爸抬头瞥了一眼,就劈头盖脸地说:“又没考好是不是?我都没脸给你签字。你说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一天到晚就知道……”

        后面的话罗放记不清楚了,反正就是老爸的各种经典台词模板之一。罗放忐忑的,暗藏期许的心就那么一点点沉了下去,最终执拗地再也没提那件事,把那张满分作文给撕了。

        那一天,罗放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境,他就像一个早就被主人判定为恶犬的狗,而所有优秀的证据,都变成了他叼来献媚的骨头,放到主人手边,摇尾乞怜地说:“你看,我不是恶犬,我可以很乖的。”

        十二三岁的少年被自己这试图谄媚的模样恶心到了,他凶狠地咬断了主人手里的链条,拿回自己的骨头,决定从此一心一意做个恶犬,再也不干摇尾乞怜的事。

        这些年来,好在有奶奶天天给大孙子无条件地吹彩虹屁,在他心里始终暖着一股文火,以至于他的满腔戾气没有向极端生长,而是基因突变地转化成了臭屁,否则这个少年大概真的会变成四金那样的人。

        然而奶奶终究是亲奶奶,夸大孙子自带八层滤镜,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客观中立的人,一个有学识有见识的人,跟他说:“你是个好苗子,折了可惜。”

        他这只非典型恶犬,早就建立了坚固的防御系统,足以用麻木的脸皮抵挡各类攻击,但忽然有人过来摸头,就一下子溃不成军了。

        人在失眠的时候心灵防线总是比较脆弱,罗放狠狠揉了揉湿了的眼睛,心里忽然无比澄澈。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自我肯定的小苗像魔法豆一样猛蹿了起来,长得茁壮而结实,肥厚的茎叶摇摇摆摆地晃荡着,遍地草长莺飞。

        嗯,是时候拿出去吹牛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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