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徐哥就是有意的。
罗放自作聪明地觉得自己把情绪掩藏得很好,却不知道他当时那反应,脸就瞬间拉长了两倍,满眼的喜色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估计经过的老奶奶都能看出来这孩子不乐意了,更不用说徐歌。
罗放不动声色,“呵呵”了一声,回怼了句“就快没有了。”说完他转了回去,走在徐歌前面,豪迈地踢了一脚路边散落的小石头,试图掩饰掉自己藏不住的一个笑容。
徐歌眼见着前面那人颧骨升高,一直就没放下来过,忍不住抿嘴笑了。
“你决定好了吗?”徐歌问道。
“嗯。”罗放脚下仍踢着那块石头,想了想,说:“鬼见笑给我介绍了一个美术老师,很靠谱,他说我只要现在开始努力,就有希望考上全国最好的艺术类大学。”
罗放嘚瑟地看向徐歌,徐歌捧场地回了他一个大拇指。
罗放越加来劲,滔滔不绝道:“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原来画画也是有用的,还有大学专门教这些东西。以前我根本不敢想,估计自己也就这样了,在高中就是个学渣,将来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混完四年,随便找个工作就算拉倒。可是我又一直有一种直觉,觉得不对,我这辈子不该就这样而已,我应该是个天纵奇才才对啊,我将来的生活应该更有创意才对啊,现在才发现,果然如此!”
徐歌笑了笑,罗放得寸进尺地搭上了徐歌的肩膀,扬了扬眉毛:“徐学霸,将来咱俩说不定谁更有出息呢。”
徐歌认真点了点头,说:“苟富贵无相忘。”
“哈哈哈哈。”
罗放笑起来,眼里亮着,左边脸颊上露出浅浅的一个酒窝,格外灿烂,格外惹眼。
徐歌记得这个笑容。开学第一天,罗放在大红榜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吼着“有我,有我,真的有我”,那个瞬间,徐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笑。
很多年以后,徐歌明白,那一个笑容已经注定了之后的很多事。
笑起来很好看的人大概能分两种,一种是纯粹的感官意义上的美,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是在你心里撒上一把糖,沁得你酥酥软软的。而另一种则是带着生命力的美,那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是在你心里浇上一壶酒,烧得你畅快淋漓。
爱糖之人沉醉,爱酒之人癫狂。
徐歌很不幸,是个爱酒之人。徐歌很不幸,他明明爱酒,却又从不敢喝醉。
这两个人放学回家并不顺路,罗放住得更近,在学校的西南方向,而徐歌家在学校正南方。徐歌迁就了罗放的路线,先是跟他走回了家,然后才骑上车折回去。这一路大部分时间都是罗放在说,徐歌在听,直到晚上上了床,徐歌耳边都还在回响着热乎乎的聒噪声。
他从昨天开始就积蓄在心里的憋闷终于被化开了许多,透进了一些鲜活劲儿。
徐歌昨天下午去了爸爸那里。
他本来还纠结着如果罗放追问要不要说,结果他们的聊天里根本没插进这个话题的缝隙。
徐歌很小的时候,罗爸爸就住进了精神康复中心,近几年状况一直很稳定。上高中之前,徐歌和妈妈都保持着每个月去探望一次的频率,每次去了徐爸爸也不怎么认人,不怎么说话,自顾自地鼓捣着手里的小物件。
很多时候徐歌都有一个疑问: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到“我儿子来看我了”?上高中之后,徐歌和老妈都忙得顾不上,算起来已经快两个月都没有去看过老爸了,于是徐老爹就用一次狂躁发作来回答了徐歌之前的疑问。
他意识得到,不但意识得到,而且当你打破这个规律之后,他还会奋起抗议。
院里的人先是打了徐妈妈的电话,没有接通,这才找到了徐歌。
接电话的时候,听筒的背景音里隐约传来了一阵阵嚎叫,徐歌无法判断那是不是老爸的声音,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下楼时脚步都是虚的。
撞上罗放的那一刻,他条件反射一样地竖起了浑身的鳞片,赶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像那次无意间被罗放抓住了左手一样,他只想逃跑,只想撤回,只想在这个人面前赶紧遁形,只留一个虚假的硬壳给他。
谁都不是傻子,谁一腔好心却被丢一个人形壳子都会生气,可是徐歌没办法——至少那个壳是体面的。罗放如果生气了,徐歌有信心可以把他哄好,就像解方程一样,徐学霸条分缕析,胸有成竹。可是如果让罗放看到他世界里所有的不体面,这就不是解方程,而是把一支判官笔交到人家手里,全凭着他的主观反应裁决:我会继续对你保持好感,还是退避三舍,我会在你的身边留下,还是会离开。
徐歌小心翼翼地把判官笔藏好,不给对方任何裁决他的机会。
向云飞第一天上课就跟罗放说过,走美术生这条路,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经济问题,从上课的学费到日常耗材的花销,全都价格不菲,你和你家长都要有心理准备。
这个问题罗放倒是毫不担心,他家让老爸老妈败了好几年都没败光,可见底子丰厚,供他学美术肯定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是,他要怎么撬动这笔钱。
按照励志片的剧本,罗放应该在某天偷偷搞创作的时候被爸爸妈妈撞见,在他们捂着胸口大声呵斥“我的上帝啊,你在干什么”的时候,他会垂着头说出自己准备考美术生的这个计划。然后就是父母俩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第二天在沉默的早饭饭桌上,爸爸会推给他一沓钱,说:“son,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们永远支持你。”
罗放一秒钟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幻想,他的盲目乐观全都用在自己身上了,对父母只剩了最通透最客观的认知。
这件事不能让老爸知道,否则他理想和希望的小幼苗就会被毫不留情地践踏,至于老妈……老妈一向心大,就算罗放把考美术生这件事做成个策划书摆在她面前,估计她也一页都不会翻,反而儿子想花钱就给他花,花来干什么都无所谓。不过以她妈那张嘴,肯定不出两天就会以麻将馆为圆心让方圆三公里的人都知道,包括他老爸。
然后就返回到了第一步,他理想和希望的小幼苗被毫不留情地践踏。
罗放思来想去,决定抖一回机灵,冒一次险,卖一次徐歌。
“妈,我那个英语家教涨价了。”
那天罗妈妈赢了钱回来,进门就跟屋里唯一的活人——她的儿子念叨了一通,强烈抒发着自己最后一把牌胡得是有多么牛逼多么神奇。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罗放拿捏着老妈的心情,赶紧扔出了这么一句。
“涨价?我看都是套路,先把你套牢,看你听得满意了,习惯了,不想换老师了,立马就给你涨价,跟我们那时候做生意一个道理。”罗妈妈噼里啪啦地卸着首饰。
罗放跟评道:“可不是么,这人真是没良心啊没良心。”
罗妈妈看透世事般地叹了一口气,问:“涨多少啊?”
“一节课要三百。”
罗放一口气把原价翻了三倍。
“原来是多少啊?”
一听这话音,罗放顿时觉得好办了。
“原来是两百。”
“哦。”罗妈妈应了一声,似乎在心里盘算着这涨幅也还可以接受,她甚至也不记得罗放上次交家教的钱是什么时候,反正转头给他数了十五张大票。
“先拿这些吧。”
“好,够了。”罗放见好就收,伸手拿钱。
“这家教要价可够高的啊,你葛姨不是说他还没毕业吗?现在这年轻人,太黑心了。”
见钱眼开的罗放狗腿子一样附和了一句:“太黑心了!”
给徐歌讲述前因后果的时候,罗放很自然地掠过了自己怎么见利忘义的部分。徐歌听完,对于自己风评无端被害这件事没什么反应,他看着罗放满脸“看我是不是个小机灵鬼”的贼笑,无情地开了口:
“向云飞一节课三百。”
“是,他说这还是看在我是闫老师学生的份儿上给打了折呢。”
“你把他的课时费都要来了。”
“是啊,我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哈哈。”
“那我的呢?”
“……”
“你不打算接着来上课了是吧?”
“我要上啊!”罗放一蹦老高。
“那我的钱呢?”徐歌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
尴尬的静默充盈在徐歌家的小客厅里,罗放叹息着想:好像自从遇见徐歌,我的人设就越发岌岌可危。以前在四金他们那堆人里,明明我才是智商担当,才华担当,怎么现在时不时地就觉得自己很傻逼呢?
罗放□□的脸皮不容许他认怂,他大喇喇地向椅背上一靠,豪迈地说:“这好办,你给菜狗涨价,让他把我那份补出来。”
“我还在这儿呢。”旁边的菜狗耷拉着眼角吐了一句。
徐歌摇头叹气,把罗放那句话原封不动地丢到他脸上:“你知不知道太聪明了会没朋友的?”
罗放眉毛一挑,也丢了一句:“不是有你吗?”
菜狗的眼角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我还在这儿呢!”
罗放哈哈笑着,在菜狗脑袋上呼噜了几下,说:“放心啊宝贝,你永远是我的青梅竹马。”
最后这件事就那么不了了之了,徐歌没给菜狗涨价,也没跟罗放要补课费,后来罗放认真起来的时候,徐歌只说“先欠着吧”,没跟他再要过一分钱。罗放心里一直记着,总想找机会攒钱补给徐歌,可是后来他学美术方面的开销越来越大,到底也没攒下什么,再到后来俩人关系更近了,罗放觉得补钱反倒显得矫情。如此算来,这笔给徐老师的学费,到如今竟然都已经拖欠了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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