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灯会
“这次万兽节,谷中也为各位同修预备了灯会。”
“地点就在双兽桥附近空地小树林。”
“诸位同修届时可去游玩。”
学谷,课堂上,王润生用温吞语调,对底下一干学子布置万兽节注意事宜。
王润生性格庸糯,毫无威仪。
自然,底下学子兴奋十足,课堂上满是嗡嗡小话声,将王润生絮絮叨叨的提醒声淹没:
“往年学谷中万兽节灯会,有部分学修,在谷中捕捉猛兽,充作宠兽,招摇过市、肆意斗玩。屡屡造成猛兽伤人事件。今年,谷中已是规定:不得在花灯会上携带任何兽类,还请各位同学注意。”
嗡嗡嗡嗡,众人扭头叽喳,拍桌嬉笑。
王润生无奈,又腆了笑颜补充:
“对了,若同学们想要携些零嘴嚼头,先生这里备足甘草片,生津止渴是极好的,如有需要的尽管来取,甘草片尽够,是分文不收的。”
所有学子又笑又闹,呼朋唤友,心早已飞了。
自然,是无人理会王润生,以及他莫名其妙隔三差五提及的“甘草片”。
此时,林容也已收到许多同游灯会的邀约。
林容性格随和,喜爱热闹,在学谷一年,已结交许多好友。
不过,她全都推拒了。
一来,她已经和蒋仲约好同游,自是不再受其他邀约。
二来,她心中,还抱着一份不切实际的期待……
林容回头,看向身后那座冰山。
陆羽坐姿端然,双手持书,一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林容:“敛轻君,你去吗?”
学谷中其他学子早将陆羽看得如怪人一般,理都不理。
唯独林容,始终不肯放弃将陆羽从孤僻封闭的世界唤出。
若是往日,陆羽是连回答都不会给。
但是,经历了前几日他救林容那事后,层层的乌云,开了一缝天光。
陆羽:“不去。”
虽然还是拒绝,好歹已然吭声了。
林容早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听他这般说,心中只是微微失落。
林容:“那好吧,只剩千问君去了。届时只有我和他两人同游,真真冷情。”
陆羽竖起书本,挡住脸。
林容知道陆羽此举,意为沟通到此结束。
她识趣回过身。
隔壁同桌探过半边身子来,和林容探讨灯会那日应携何种祈福花灯。
林容与他说得兴起,便全然没注意到,她竖立在书本后的小菱花镜的倒影中:
陆羽重又拿下课本。
陆羽视线凝在她肩膀处,若有所思。
万兽国的唯一类国子监的学堂——学谷,在一应重大节日时,都会主持相应盛会。
万兽节这日,学谷中举办的是灯会。
灯会从黄昏时开始。
便是这日夕阳初出,学谷中的双兽桥附近,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双兽桥通往的小树林中,悬挂着万盏兽形花灯。
万兽桥下的小河流中,飘荡着摇曳祈福水灯。
处处是热闹温馨的人间烟火景致。
而万兽节是万兽国中一年一度的全民狂欢佳节。
是以这一日,对于压抑在这纪律森严封闭学谷的学子们来说,可说是一年唯一一日放肆松快之日。
于是,就连学谷中的风纪部和侍卫,都十分默契地在这一天,睁只眼闭只眼……
林容来到约定地点时,来得极早。
便是一来,就发现这日失了约束的学子们,究竟有多放肆:
往日学子统一着谷服,远远望去如一片蔚蓝海洋。
这日,这些年轻学修们,却是换上各色私服,招摇过市。
林容老老实实穿着蔚蓝谷服,倒成了五颜六色的人群中一个异常扎眼的存在。
而王润生在课堂上三令五申的“不准绑着猛兽充当宠兽”,更是被学子们当作耳旁风。
学谷是一个郊外约占十座山头的大峡谷。
一些偏僻山中有猛兽出没。
万兽国的本地人,自有捉捕猛兽的技艺。便见这双兽桥旁,许多学修手中都牵着猛兽。
猴子、野狗、獐子……甚至猎豹、狼犬等等危险凶兽。
这些野兽大多就用一根粗陋麻绳堪堪拴着,有的甚至不栓。
瞧来随时有挣脱扑人的危险。
林容立在双兽桥这座拱桥的最高处,俯瞰种种乱象,看得咋舌:
“幸而敛轻君不肯来。他若是来了,看了这情形,又是好大一场风波。”
正想着,拱桥下,一个丰神俊朗的身影出现了。
蒋仲一身青衫,款步行来,在人群中分外鹤立鸡群。
林容连忙热情挥手,大叫:“千问!”
蒋仲一抬头,便看见了林容。
可奇怪的是,往日他必然热情挥手回应,眼下,看到林容,却有些犹豫。
蒋仲的步伐和神情都有些僵硬。
不过,林容马上就知道了他僵硬的原因:
一个比蒋仲更为打眼、简直掠人眼目的高大身影,从他身后转出。
林容揉揉眼睛,几乎要怀疑自己被这万盏兽灯的光辉耀得眼花:
陆羽寡着一张脸,跟在蒋仲身后,一步一步朝拱桥上的她走来。
万千兽灯的朦胧灯火将他眉目照得勾魂摄魄。
配上他那清冷神情,陆羽走在“群魔乱舞”的浩渺人群里,如九天之上谪仙下凡。
两人来到近处。
陆羽站在蒋仲身后,不说话。
蒋仲向林容解释道:
“你等很久了么?我刚刚在那边,碰上了殿——敛轻君,他就跟我一起过来了。”
蒋仲的解释语焉不详,神情颇为尴尬。说完,毕恭毕敬退到一边,让出半道,让陆羽上前。
原来蒋仲这日不但没穿蔚蓝谷服,身着私服,袖子里还藏了一只在山谷中捉了预备赠予林容的野刺猬。
正兴兴头头赶着来赴林容的约,不提防在双兽拱桥不远处,一头撞见陆羽。
蒋仲心头一跳:
两桩不守谷规之罪,一下被陆羽逮个正着。
蒋仲即刻站住行礼,右手握着的刺猬张开的毛刺戳着他手心,把他戳出一身冷汗。
然而,陆羽这日,全然心不在焉。
两人在拱桥下不期而遇,可陆羽见他时,黑漆漆的眼睛中不见一丝讶异。
蒋仲向陆羽行礼,陆羽点点头,眼风从蒋仲一身青衫和他遮遮掩掩试图弯到身后的右侧宽袖上一掠而过。
陆羽的视线穿过蒋仲的肩膀,向蒋仲身后瞥一眼,似在寻什么事物。
然后,不待蒋仲开口相邀,陆羽就默不作声地跟在蒋仲身后。
蒋仲脑中浑浑噩噩,一时没从“殿下竟然跟着我来灯会”以及“他竟对我违反谷规视而不见”两桩事的震惊中缓过来。
看陆羽跟着自己,蒋仲只得硬着头皮向和林容约定地点行来。
走到桥边时,蒋仲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了。
林容的神情可就远远不如蒋仲恭谨。
林容此时杏眼睁大,倒映出一整条灯河。
眼中欣喜光芒,有如熠熠星光。
她怔怔地看着陆羽,看着这个无论如何都不像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身上,半晌,憋出一句:
“敛轻君,你不是说你不来么?”
蒋仲将手伸在林容身后,拽了拽她的袖子。
林容如梦初醒,连忙一笑:
“今日有些什么好玩好游逛的,全凭千问领路。”
林容笑得眉眼弯弯,再不提陆羽先前言辞拒绝参加灯会之事。
陆羽于是“嗯”一声,经过林容,走在前头。
林容和蒋仲并肩走在后头。
三个人组成一支和欢乐气氛格格不入的小队,逆着汹涌人潮,漫无目的地移动。
……
……
……
一开始,林容满心都沉醉在和陆羽同游灯会的兴奋中。
但是,这份兴奋,并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蒋仲每次提到一个好玩的去处,皆只说到一半便即掩口。
“小树林深处有个斗鸡的赌场,咱们去斗——”
“往南走有个百花谷,实则是幽会谷啦,谷中可以挂许愿灯,许愿和心上人一双——”
“对了,河流下游有好多小摊儿,摆着从谷外弄来的黑市奇货,不若咱们去淘——”
蒋仲意识到,这夜谷中就没一个好玩之处,不涉谷规。
林容:“……”
蒋仲:“……”
三人在挂满兽花灯的小树林中诡异寂静地行了小半个时辰。
蒋仲终于忍不住,谨慎小心问:“敛轻君,您想去哪?”
嘴上用着敬语,手上偷将刺猬放入小树林中低矮灌木丛中。
陆羽面无表情:“随意走走。”
蒋仲:“好的。”
林容:“好的。”
林容看着前方像个风纪部先生一般背手行走的陆羽:
这哪是出来玩,这就是大哥带着俩小弟在这巡街。
而这么走着走着,热闹欢乐的小树林中,开始荡漾一丝不和谐的涟漪……
陆羽这日和林容一样,仍旧一身质朴蔚蓝谷服。
兼之身高八尺,又顶着那样一张即便在千万人流中也能瞬间夺人心魄的脸,
便如一道异常生涩、过分干净的光亮,很快被人认出。
“你看那家伙,是不是那谁?”
“北疆老叟?”
“可不就是。”
“他怎么来这里了。”
“该不会是先生派来监视咱们的吧?”
“真真晦气!咱们走快些。”
由于陆羽在学谷中“名声”太坏,导致他走到哪里,哪里的拥挤人群就以他为圆心,退开一个圈……
陆羽直如凶神恶煞。
若是在往常学堂的肃穆场合上,陆羽为人冷眼排斥,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清高孤傲。
可是,这夜,狂欢气氛下,众同修对他绕道而行,就让陆羽看来格外的……孤独。
林容瞅着陆羽笔挺如松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他十五岁时,被囚禁在“柴房”,无端锁了整整四十九天。
她天真的以为,时光会治愈一切。
只要从绝境出来,他就会好了。
没想到,几年后,绝境中带出的黑暗死寂,拖曳在他身后,成了他甩不脱的影子。
林容跟着他又走了两步,仍旧盯着他背影。
便在这时,林容忽然觉得这夜的他,除了孤独,还有些不同:
他走得比往常要慢。
陆羽平日无论早课还是去食舍,独来独往,从不等人,直取前路,目不斜视。
可是,这日,他步伐略缓,走两步,偶尔脚步还停滞片刻。
仿佛在等什么人。
他的脸时不时微侧着。
鸦青的睫毛扑闪。
不但似等人,还似在屡屡回望。
林容心疑:莫非他也约了什么人一起同游?
立刻,一个插曲解除了林容的疑惑:
“这位仁兄,买货不?”
一个身穿黑斗篷的娇小之人,不怕死地拦住了陆羽的前路。
这人身上的黑斗篷直是从头罩到脚踝,外形上难辨雌雄。
不过,即便压低声音,也能听出是个伶俐女子声音。
这女子一根红丝绸发带从黑斗篷中露出,透露些许少女气息。
兼之倾身时,腰间悬挂的通行玉牌一闪而过。
所以很容易判断:她是学谷中一名女学修。
这个女学修说话麻利冷静,对陆羽的语气,不杂半分爱慕。
看来是真的在兜售货物的。
只见这“黑斗篷”微微撩开斗篷下摆,她斗篷里右臂上挎着的一只竹编货篮若隐若现。
这红头绳女学修,向前倾身,示意陆羽向她竹篮中观看:
“我这里有扇坠、香囊、玉佩、巾帕,都是成对的。”
说着,一顿,“黑斗篷”望向陆羽身后,眼风在林容的身上,梭了两梭。
又将目光挪回陆羽身上,压低的声音透着些许暧昧:
“都是专为今夜定造的定情之物。这位同修可有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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