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风把店门框吹得吱呀作响，过去那几年，不知何时，她渐渐学会了克制。
经历了高考的洗礼，挥洒过青春的汗水，终于到了可以好好慰劳自己的时刻，暑假，整整两个月。两天的高考，下了考场，程冉自我感觉良好，想了想，等到出成绩时再和宋星野商量填报志愿，决定去哪个城市也不迟。
程冉走到楼下看着那棵柠檬枝，满脸笑意，说不一定很快就可以结柠檬果子了，到时候她一定要宣誓主权，这是宋星野为她栽下的一棵树，最好再提前定制一个小牌子，上面写一些话，再画一些可爱的表情包。
抬头是繁星点点，没过一会儿，程冉接到了宋星野的电话。
“暑假有什么安排吗？”他问她。
程冉思考了一会儿，低声说：“暂时还没有，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后面一个月，我要回苏州一趟，所以腾出前面一个月的时间陪你。”
程冉不禁一笑：“我都多大了？还需要你陪？”话虽这样说，但她心里还是蛮开心的。说着，她走到墙边的小树旁，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嫩绿的叶片。
“对了，你去苏州干嘛？旅游吗？”
“不是，我妈妈的祖籍在苏州，这次回去顺便看看外公外婆。”
程冉“哦”了一声，她转身回到了楼道里，按下了电梯。
“等一下啊，电梯里没信号，一会儿说。”
“好”
程冉回到了家里，玻璃水瓶里的花枝过了一星期，已经不在吸水分，开始枯萎。电话没挂掉，程冉对着手机说：“哎，你一会儿陪我去一趟花店吧。”
“行，在你家楼下等你”
此刻是周五晚上七点，他一般情况下都会有空，连球也不去打，专门腾出时间，要不平常怎么会带着程冉那么多次去到美食街吃各种各样的美食。程冉打了个哈欠，去到卧室换了条白色连衣裙，然后把语音转换成了视频模式，她把手机立在桌子上，对着视频那头的人说。
“我穿这条裙子怎么样？你准备搭什么？”说着，还转了个圈。
宋星野笑，转身走到后面的红木衣柜前，拉开了一扇门。
“要不你帮我选选？”宋星野拿过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衣柜。
程冉仔细打量着，几乎都是衬衫，除了款式、颜色、图案不一样，白衬衫，白裙子，这两个搭起来会不会太高调？
“别动，你把摄像头对准后面那个。”
“哪个？这个吗？”宋星野指了指那件肩膀以上是白色下面是淡蓝色调的衬衫。
程冉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低调又不失内敛。”
“给我半小时。”说罢，宋星野就挂断了电话。
趁着他收拾的时间，程冉坐到了化妆台前，桌子上一瓶又一瓶的化妆品，大大小小，奇形怪状，还是之前她和方箐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在这一点，林怡清意外的对她特别支持，高三的时候就带她去各种美容店做着皮肤保养。
程冉拿起一支眉笔对着镜子细细的描着眉毛，她皮肤很白，又有点清瘦，只涂了点素颜霜就方方便便的完事儿了，然后挑了只樱桃色的镜面口红。她淡妆很美，一种素净的美。
刚涂完，就收到了他的信息。
“到了，下楼”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程冉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露出一个微笑，自己喜欢的人在自家楼下等着自己，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程冉拿起手机和包迅速的离开了家。在出电梯的那一刻，她拿出了个小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刘海儿。吐了口气，强装镇定。
“走吧”
她走到了他的身旁，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区，程冉只顾开心了，完全没注意他早已伸出来的手。
“手呢？”直到他说话，她才反应过来。
宋星野突然转过身，拉过她的手用力把她带了过去，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我说，你这是高考过后，连脑子都变傻了吧。”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脸上。
这么主动，程冉倒是显得有些慌乱，大庭广众下两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她慌慌张张的的推开了他，迈着步子走到前面的车站。把他的和他爽朗的笑声抛诸身后。
出租车上放着歌，程冉拿出手机，点开了要去的那家花店的主页面。
她低声问：“你说我一会儿是买白玫瑰啊，还是小雏菊啊？都挺好看的是不是”说着，程冉把手机照片放到了他的面前。
宋星野瞥了一眼屏幕：“都行”
她看着他：“都行？都行我还问你哦。”
宋星野揉了揉她的头，带有哄骗的意味:“我这里的都行等于都买”
程冉狐疑的看着他：“是吗。”
市中心的拐角处，两人下了车，白色的装修建筑，巨大的落地窗，这家花店的规模有一个蛋糕店那么大，店内白炽灯发亮，栀子、绣球、芍药、玫瑰随处可见。
程冉把肩上的包递给了宋星野，自顾自的去挑选喜欢的花。“就剩这一些白玫瑰了吗？”看着桶内凌乱的七八只，程冉忍不住问一旁的服务员。
“是的，最近白玫瑰卖得太快了。”服务员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么好的生意，令别家花店看了都眼红。
程冉点了点头，转头，一个抱着大束小雏菊的服务员朝她走了过来：“您好，这是您的花。”
程冉迷糊的眨了眨眼睛：“这不是”
还没说完，服务员看向正在前台付钱的宋星野，程冉大概明白了，还以为只是在车上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却当了真。
反正都已经包好了，程冉大大方方的接过服务员手中的花，对着宋星野做了一个甜甜的wink。
宋星野走到了他的身边，带点商量的意味：“买完花，还想做什么？”
程冉低头狠狠地嗅了一下白玫瑰的芳香。
“阿野？！”循着声音，宋星野和程冉同时回头，对面是刚走进来的李聪，宋星野猜的没错的话，他身后跟着的，应该是最近新交的女朋友。高中的时候没有报考在一个学校，两人后来也是鲜少见面，有事儿都是电话沟通，偶尔一帮兄弟们约着出来聚个会，吃个饭。
“怎么样，这次考试有把握没？”
宋星野摸了摸下巴，低声笑了一下：“你呢？我记得你以前是想走体育生，理想是国家体育局吧。”
李聪摆了摆手：“唉，年少轻狂，这都不说了，这不，马上要和女朋友一起出国了么。”
宋星野转过头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女孩。
“和她一起？”
李聪“嗯”了一声：“两家知根知底的，婚也定了，大学想着一起出国留学，也得到了父母的支持。”
“去哪啊？”
“法国”
宋星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交谈了一番，最后把话题转到程冉身上：“你们俩？”
宋星野笑了笑。
李聪又问：“什么时候的事？”宋星野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带着他走出了花店。
看着刚刚跟着李聪身后的女孩，程冉主动走上前去，和她打了招呼：“你好，我叫程冉。”
“你好，林依”，女孩对她微微一笑。
隔着玻璃窗，外面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程冉远远地看着外面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只是此刻夜已深，她还想着赶快回家，不能错过林怡清给她设置的门禁。她走了出去，在距离他两米远，软软的喊了宋星野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宋星野随即捻灭了手指间的香烟。
“什么时候想去北上广了，我们那边都有人，可以帮你和医院联系，出门在外也方便。”
他一只手搭在李聪的肩膀上：“行，那等过几天再说。”
“好”
宋星野：“那我们就先走了。”
李聪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程冉捧着花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北上广？所以你想去的城市考虑好了？”
“还没。”
“其实外面的城市，发展机会蛮多的，我也蛮想出省看看。”距离门禁还有四十分钟，两人在小区楼下找了家咖啡店。
“一杯美式，不加糖，一杯卡布奇诺。”程冉去到前台点过单，两人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
“冉冉，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步子来。”
“我知道，我没有”，不带一丝犹豫，她果断的说。但更像是她的情绪化，而且是每每提到这个点，她想不通，究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让他每次都是保持沉默。
程冉觉得最近一直以来在宋星野面前都是通情达理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服务员把一杯美式放在程冉的面前，程冉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宋星野：“不好意思啊，这杯是给他点的。”
宋星野接过美式，喝了一口，舌尖都是苦涩。
程冉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往后坐了坐。见宋星野没有说话，程冉停顿了一会儿：“下周我要和方箐一起去九峰山。”
“一起旅游吗？”
“嗯，想着好不容易放假，趁着这个机会出去看看。”
“挺好的。”
挺好的？他想说的就只是这些？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说一些不想和她分开，会想她之类的？每次她看陆灿阳和马思文一起计划未来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眼睛里也会冒着星星，更会忍不住代入进去，如果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她和宋星野之间那该多好？
可能她也怕了，一切外来因素，她开始不确定，亦或者说对自己没有信心，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东西紧紧的抓住这份感情，如果两个人报考了不同的学校，那最好的结果不亚于两个人去了同一所城市，可是现在，每次一到谈论起这个话题，他都是沉默不语，不说话真的很吓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揣摩对方的心思，然后困在整日互相猜测的过程中。
可从始至终，她只不过想要一个明朗的结果，然后看看自己该往哪儿里走。而且她很不喜欢异地，到时候，如果他喜欢别的人怎么办？而且异地特别消耗感情，整日就是对着一个屏幕，今天小病明天大病，想要见对方一面都是难上加难，更甚者整日以泪洗面。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有没有把我规划在你的未来？”最终，程冉忍不下去了，把这段时间的情绪全部爆发了出来。后来冷静过后，她实在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太小女人气，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信任他吗，况且，天地可鉴，日月为证，宋星野对自己真的很好，不留一丝分说的好。
宋星野没有说话，拉过她的手，想让她平复一下心情。
程冉在收银台付过账后，两人走出了咖啡店，手里还提着没喝完打包带走的咖啡。
宋星野把手里的花递给她，说：“我送你回家吧。”
程冉接过花，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摇了摇头，转身刷卡走进了小区的大门。
看着程冉的背影，宋星野一路上都在想着该怎么给她一个回应，或者说一个承诺，只是最近被一些事情给搞的焦头烂额，实在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回家后，她把之前枯旧的花枝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换上了新的，头顶昏黄的灯光照射了下来，程冉捧着脸怔怔的看着带有露珠的小雏菊。
刚才，是不是对他态度不太好？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个点林怡清和程毅安没有回来，说不一定是又参加饭局去了，程冉拿出手机，趴在了沙发上，拨通了方箐的电话。
“喂，姐妹”
方箐：“怎么啦”
“你那边怎么说的？是去当导游两天，800块对吧？”
“是啊，我叔那边不是开旅行社的嘛，刚还被我给听到了，我想着这么好的机会，咱俩去，他也能省一个找导游的钱，这个假期活太多，导游都不好找。”
程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800块，可以给宋星野准备一个生日礼物了，他下个月才回苏州，应该能赶上。
“行，不就是说话吗，就当是社会实践了。”
“嗯，冉冉，这个东西不用担心，到时候他们那边有稿子，什么词，说什么话，都已经打印好了，我们只要背下来就行。这应该难不到你，毕竟你语文那么厉害，你不是喜欢看星星吗，到时候我们还能去到山顶。”
“行，那没事儿我就先挂了，早点睡，一周后见。”
“嗯，一周后见”
一周后，在去九峰山的前一天，程冉给他发了个信息，喊他出来吃饭，最后却被他给爽约了。也没有说原因，突如其来的冷淡，着实让她有点蒙。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咖啡店一别，宋星野给她的感觉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有的时候她会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或多或少有些敏感了。
程冉有点郁闷：“宋星野，你到底是怎么了？”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没什么，最近有点忙。”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别多想。”
事实证明，是她多想了吗？还是说，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旦对方开始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一段感情马上要看到尽头的开始，瞬间，各种出轨打小三的场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阳台，看着手机屏幕，宋星野皱起了眉毛，点燃了一支烟。
不久前，宋晨刚再一次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那天晚上凌晨一点，宋星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
“医生，我爸他怎么样了”
三天前，警局接到了一个突发事件，一名恐怖分子持刀伤人事件，残暴至极，在所有人的慌乱之中，宋晨刚挺身而出，却意外被逃犯刺伤了肩胛骨，后背挨了几刀，鼻梁也被击破，血流不止，最后一刻，他还在坚持。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是昏迷状态。
宋星野无法想象当时的情况，站在外面的还有宋晨刚的同事老陈，走廊里稀碎的脚步声清晰入耳，他拍了拍宋星野的肩膀。
“放心，一定会没事儿的”，他沉默了半晌，老陈又说：“你就是晨刚的儿子吧，我们经常听他说起你，连我们的局长都羡慕他能有一个你这样出众的好儿子。”
“他，经常提起我？”看着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的人，宋星野缓缓开口。
“是啊，你是不知道，每次到晚上，他都会抽空出去一趟，我们问他干什么他也不说，后来小刘怕他师父晚上出去不安全，你也知道，那段时间他身体不好，就一路跟着他，谁知道，这老头子，是站在学校门口看着他儿子放学。你说说这，我们知道他平常都是少言寡语的，这要见你，他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多久，多少次。”
转过头，老陈又说：“你爸多爱你啊，只是人年纪大了，不善于表达而已”
一字一句，就跟划在心脏上的刀锋似的，平静却疼痛，他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痛苦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宋星野低下了头，眼眶微红，冷冷地说：“我知道。”宋星野一直担惊受怕的，就是这些。
老陈：“放心，已经脱离了手术室，宋队一定会平平安安的，等他醒过来，你们爷俩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近几个月来，他的身体健康指数一直在下降。
原来人在天灾人祸面前，能力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宋星野没再说话。在医院一周，满眼疲惫，那一夜，他回忆了从他记事以来和父亲在一起的发生的各种事情。坐在走廊里，手里握着银行卡，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带他去上海检查，治疗，住院；一切都是计划的好好的。
很多个夜晚他都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好像一个牵丝木偶般，不知疲倦，丢掉了灵魂。
对此，宋星野的妈妈依旧是不管不问，林易如坐在客厅。宋星野看着她，他的语气很不好，像是带着些狠戾。
“你难道都不想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这么几天，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跑，宋星野已经对她失去了耐性：“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婚？现在我爸躺在医院，你难道一点也没有顾及往日情分吗？”
林易如冷笑一声，她斩钉截铁的说：“是，没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宋星野的心直接坠入谷底。他不再说话，把银行卡摔在茶几上，直接摔门而出。
骑着摩托车在高架桥上穿梭了一大圈。
三天后，经抢救无效，宋晨刚因公殉职，那天，他再也没有睁开过眼。
也许，在穿上警服的第一天，他就已经把自己的生命和信仰当做真理。
后来，林易如坐在客厅沉默了很久，直到宋晨刚去世前才知道他隐藏了胃癌的真相，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提出离婚。葬礼过后，她常常失眠，总是觉得似梦非梦，仿佛宋晨刚还一直在她身边，时常看着远方出神。
她看着宋晨刚的照片喃喃自语：“所以你和我离婚不是因为出轨，你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对吗，哪怕走上法庭，让我恨你也在所不惜？”
“你这个混蛋，走了也不让我好过是吧！”说着说着，她再也止不住泪水，像是决了堤。
“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属实重了点。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去经年，原来这回忆是会随着时间沉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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