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次日，宋星野带她去了姥姥姥爷家。
老旧的木门上挂着把精美小巧的锁，门是敞开的。站在大堂，宋星野断定，老两口应该刚出去没多久。
院里柿子树上的几只鸟是不是发出咕咕的声音，旁边的池子里还养着几条金鱼，时而上浮，时而下潜。
没过一会儿，就见姥姥提着一篮黄桃从外面回来。姥爷跟在后面。
看到她这个外孙，别提有多开心。宋星野拉过程冉的手，他还没来得及介绍，王素之说：“这个就是我们星野的女朋友吧，这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多漂亮。”
程冉羞然一笑：“姥姥姥爷好。”
王素之拉过程冉的胳膊往内屋走去，踏上台阶后转过头。
“老头子，去把桃子洗一下。”
田文典操着一股吴中口音应答她。
里堂，左侧的一面墙挂着附有田文典印章的书法作品，楷书、行书、草书，每一种字都不失风骨。程冉和王素之坐在木制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人，慈眉目善，两鬓斑白，程冉也不由得觉得和老人亲切了起来。看着她，程冉觉得倒是印证了那句话：“岁月不曾败美人”。
宋星野走到厨房，帮田文典切着水果。
“星野，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
“两三天”
田文典摇了摇头：“听你妈说，你要去参军？”
宋星野“嗯”了一声。
老人咳嗽了两声：“和你爸你一个样，人家小姑娘知道吗？”
“我昨天和她说过了。”
“她没说什么？”田文典问。
宋星野沉默了一会儿。
“没什么。”
田文典叹了口气，把洗好的水果放在案板上面给宋星野切：“别让人家姑娘等太久。”
“嗯”
中午的时候，程冉和宋星野陪着老两口吃了顿饭，听他们讲起宋星野小时候的事情，程冉也觉得异常有趣。
“我们星野啊，小时候顽皮得很，什么下河游泳，爬树的事情他倒是经常干，有一次不小心把邻居家的枣树给砍了，惹得人家拿着扫帚追着他满小巷的跑。”
“是吗”
饭桌上，程冉望向宋星野，听着关于他的这些童年趣事。
宋星野只是低头扒着米饭，程冉觉得自己真的很难把他和那样可爱的样子联系在一起，想起他高中的时候，可是被一批又一批的女生喊作“万年不变冰山脸”。吃完饭，王素之带她去到了宋星野小时候的房间，不大的空间古朴整洁。
“星野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很多东西，我们也没有特别的改动过。”
看着墙上的照片，还有木质的乐器，程冉愣了愣，照片上的他应该是七八岁左右，那个时候他就获得了少儿组的小提琴冠军，心中不免对他又多了些钦佩。
“冉冉，给姥姥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素之拉着她坐在旁边的床上。
程冉想了想：“我们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啊”
程冉“嗯”了一声，整个过程都是一问一答，直到田文典把王素之喊出去，她才放松下来，这算不算是他们第一次见家长，这种感觉还挺微妙地。但更多的是喜悦。见家人这回事儿总归来说还是很特别的，意义也不一样。
拿起旁边的杂志，她看了几页，指尖最后停了下来。
程冉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带着宋星野回家，程毅安和林怡清又该会是怎样的态度？
一声咳嗽打断了她的思路，宋星野走了进来。
“老人家，难免有些八卦。”他淡淡的说。
程冉摇了摇头：“没有，姥姥姥爷都蛮可爱的。”
她坐在那里，抬头望着宋星野，一段时间内，宋星野和她说了很多话，她不知道他表达的哪一句是重点，却又觉得处处都是重点。
宋星野让她往旁边坐一点，她很听话。这两天，一直以来，她都格外的有耐心。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很热？”宋星野问。
程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没有”。
宋星野闷声一笑。
“有时候我觉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但又觉得我们是两情相悦。”
程冉夺过他的话：“本来就是两情相悦。”接着又半开玩笑地说道：“一见钟情钟的不过是脸，皮囊这东西，不长久。”她滑稽的摇了摇头。
宋星野轻轻地把她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指尖仿佛还留存着余温。
修长的手勾过她的脖颈，吻了上去，情到深处，便不能自已。顺着他的方向，程冉的身子一软，被他大力的带了过去，她紧紧地伸出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比着上次，这个吻让程冉有些呼吸急促，心脏不受控的起伏，一声呜咽，更是让她羞红了脸，头晕脑胀，待快要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她轻轻的拽了拽宋星野的衣角。把脸埋在他的耳朵旁，宋星野吸了好大一口气，像是要贪婪地索取着关于她的味道。
突如其来的委屈，程冉眨巴着眼睛，挤出几滴眼泪。
“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宋星野捏捏她的脸：“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程冉吸了吸鼻子：“虽然我嘴上说着挺开心，但真的等到那一天，心里还是会不好受。”
他的声音低沉：“等我回来，我去见你父母，我们订婚。”
程冉睁大了眼睛，心里并不是惊讶，而是一阵触动。宋星野只比她大一岁，但无论为人处世还是在很多方面，他却给人一种很老诚的感觉。
结婚这回事儿，她还没想过。只是这两个字引申出来的责任感能够让一个飘摇的心安定下来，而刚刚突然从宋星野的嘴里说出，竟然让她止不住眼泪。她趴在他的胸口，嘟起了嘴吧。
“我还没给我爸妈说我们的事情。”
“没关系，不着急。”
“你说等你回来，我直接带个男朋友回家说我要结婚，会不会把他们吓着。”
宋星野抚摸着她的头发，开玩笑：“很有可能，所以前期工作准备就交给我的冉冉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宋星野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腰肢，逗弄似的吻吻她的额头，吻吻她的脸颊，弄的程冉时不时觉得很痒。但也仅仅是这样，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他的眼神总是蕴含着一股力量，动人心魄，程冉有的时候不敢盯着他的眼睛一直看，总觉得自己会不自觉沦陷下去。
只要他在身边，岁岁年年，朝朝暮暮，足矣。
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一次就是一生。上天给了她那么好的运气，让她遇到宋星野，她决不可辜负上天的一番好意。
“宋星野”
“嗯”
“还没说过啊，我对你的感觉。”
“怎么说？”他也想听听程冉对她的感觉。
“你还记不记得你总是带我去图书馆补习的时光。”
宋星野点了点头。
“你问我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会告诉你，大概就是，我四点起来看日出和云海，五点的时候，洗把脸，没有化妆，可能连防晒都没有涂，以我没有任何修饰的样子然后满心欢喜的去见你，安安静静的吃一顿早饭，随便一家店哪怕是一杯小米粥也好，你说这不太过于安静平淡吗，是的呢，安静平淡，可是我的内心早已开始波涛汹涌”
“不错，挺有哲理的。”他忍住笑意夸赞她。
“我之前一直不太明白自己想要的平淡究竟是什么样的”
“现在找到了吗？”
“生活嘛，大抵如此，不外如是”
秋天的颜色还未完全改变，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生长，好像是梦境里千百次公之于众的秘密，只要相遇，一切都有意义。
程冉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太阳还未落山，月亮就已经悬挂在天空之上。
晚上，程冉没有回学校。
“怎么不盖好被子？”
“我热”程冉差点被自己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噎死过去。
自己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开着空调，哪里热了？
宋星野横竖打量了她一番，接着掀开一半被子。
“过来”
“啊？”
程冉的脸红了起来，谈了这么久的恋爱，她还是会时不时的害羞。
睡梦中她翻了个身，也许是察觉到冷，她摸索着被褥，一直在往宋星野怀里钻，双手蜷缩着放在他的胸前，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下巴颏，宋星野长臂揽过她的腰，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微微一笑，好闻的鼠尾草的味道钻入鼻腔。
她睡得很香，一夜无梦。
第二天回到学校，程冉洗漱过后，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上次的日记还是在高三毕业那天。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簌簌写下。
我会常记好，灵岩山山顶清风，苏州城门夕阳，山塘夜景，古道青石，以及这流光泛舟的人间烟火，我愿意无条件相信美好的事物，只希望，我爱的少年，四季平安。
她已经有了一位治愈的爱人，余生所求，平平安安，不过如此。
两人之间温柔的情感，彼此心灵相犀。
日日是好日，日日是人间。
放寒假时，宋星野先是从上海到了苏州，带着程冉在王素之那里住了两三天，南方的冬天和清城不一样，刺骨的冷，一进屋就要有暖气，要不身体承受不住。
林易如也放下了手头的事业，回到苏州和家人一聚。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程冉，一身酒红的毛呢外套架着毛绒领子，手上的包价值不菲，四目相对，乱七八糟的感受让程冉无法静下心来。
她礼貌地说了一句：“阿姨好。”
林易如点了点头。
察觉到她的慌乱，宋星野把她拉到王素之的身边。程冉用余光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人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姿态，不止是对她，更是对家里面的所有人。
程冉不乏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都是一家人。她不经常听宋星野提起他妈妈的事情。只是一起吃了顿饭，没坐一会儿，林易如在茶几上放下了一沓子钞票，离开了。
田文典倒是对这个女儿的举动一点也不意外，目色平静的书写着对联。程冉走到一旁，静静观摩。这年头大家都是在外面买的，无论是年画还是对联，像田文典这种用手写的，倒是已经很少见了，给程冉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情怀。
她喜欢看人写字，特别是软笔字，古色古香。
宋星野在一旁磨墨，她想到，当初拿着宋星野笔记的事情，他的字也很漂亮，别具一格。
室内点着香，王素之坐在一旁织着围巾，很安静。
宋星野走到她的身后。
“要不要试着写一幅？”他试问。
程冉推辞：“我没怎么写过，写不好，怕白白浪费了纸。”
王素之在一旁笑：“让星野教你，他的字就是从小跟着外公学的。”
宋星野站在她的身后，程冉小心翼翼的拿起笔。
“握笔不对，应该这样拿。”
宋星野拿过她的手，指引着她一撇一捺。
“你想写什么？”
程冉想了一会儿：“野”，她又补充说：“温雅之字，清秀昌隆。”
宋星野在她耳边笑出声来：“为什么要学美术呢？应该是汉语言文学才对。”
“当时不是为了考学嘛”
一句话引得，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
宋星野往后退了一步，程冉把笔放下，转过身微微仰头，这样纯粹简单的生活如果是一生，那就好了。
休息过后，程冉让宋星野带她出去转转。下午三点时，迎来了姑苏的第一场雪。同样是雪，身旁是同样的人，和往日在清城那般，感念并不相同。
当年吴王为西施建造行宫的灵岩山，现下便是银装素裹，江南的雪，飘飘洒洒，不似北方的声势浩大，反而多了份柔情和雅致。
后来程冉才知道，他们这里下雨不说下雨，下雪不说下雪，而说落雨和落雪。
“好美”程冉伸出手接着雪花。放到宋星野的面前，让他看。
宋星野吹了一下，瞬间融化成小冰晶。
“你说书里说的淋过同一场雪，就可以携手白头，这是真的吗？”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
他“嗯”了一声：“只要你相信，它就是真的。”
程冉嗤笑了一下：“我不管，反正我们已经淋过了，不白头也得白头。”
宋星野像是被她给逗笑了，此时的她难免有些俏皮。
飘飘扬扬的一场雪牵扯出温柔地情愫，离开苏州那天，宋星野提着她的箱子，送她到火车站。这一年，他没有随她一起回清城。
回到家后，程冉思虑了好久，都没有把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程毅安和林怡清。
毕竟宋星野再过不久就要万里赴戎机，这个时候给他们说自己谈恋爱了，免不了他们是要见见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如果再说他当兵就要几年，林怡清一定会觉得自己谈的对象不靠谱，凭她对林怡清的了解，到时候一定会劝自己分手。为了避免后续的一系列麻烦，程冉选择绝口不提。
美食街那边有个买手擀面条的，店的名字起的很简单，就叫做“面条店”，大概在程冉的记忆里，从她上初中的时候就有，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每到冬天就穿着一身紫色的羽绒服，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有变过，手擀的，有宽有细，价格也一直没有变，这么多年了，每次买三四块钱的，就够一家人吃。面条店的两旁门面铺随着时间已经更迭了五六种业态。
早晨，程冉起床去买面条，碰到了同样在那里的徐春木。这也是两个人高中毕业后机缘巧合下的相遇。
只不过出门时，程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徐春木丝毫没有认出来他。
还是等程冉咳嗽一声，他才回过头望。
“好久不见，老同学。”程冉摘下口罩。
徐春木眯着眼，往前走了几步，打量了她一下。
“我还以为是谁呢，吓死我了。看了半天，没认出来。”
程冉笑了笑。
“现在在哪上呢？毕业之后就没你联系了。”
“明大，你呢”
“我啊，唉，就在省内上了个普普通通的大学。”
“那也挺好离家近。”
徐春木摇了摇头：“别安慰我了，没考好就是没考好。”
程冉没再说话，但就是觉得人和人之间不再像以前的感觉，失掉了真诚和亲昵，反而多了些不知名的客套。
回到家后，程冉在电脑上绘图纸，林怡清穿着新买的棉纺织裙子，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晃得她眼花缭乱。
“妈，你能不能别晃了，头晕。”
林怡清笑嘻嘻的转过头：“好看吧”。
程冉应付的“嗯”了一声。
林怡清接着又说：“你爸买的。”
程冉摸不着头脑，这才半年过去，两个人之间怎么变得这么和谐融洽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在教育程浩浩方面，两人达成了默契的一致。
小学走读，初中住校，高中住校，考上大学，两口子的心愿就算是完成了。
程冉不忍的为程浩浩捏了把汗。
但仔细想来，就因为这？也不太符合常理。
过完新年，程冉跟着徐秋芝一起去走亲戚，是去到奶奶的娘家那边，按照程毅安的话来说，走亲戚走亲戚，就是越走越亲的亲戚。她发自内心的说，这是从小到大她最轻松的一次家庭聚会。
没有人问学习，没有人问成绩，没有人问事业，没有人恋爱与否，乃或结婚。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这样的纯粹的经历，人生这辈子能有几回？
程冉有一些堂哥堂姐，一群孩子围坐在一个房间里打游戏，程冉静静地坐在一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种温和的疏离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说她像变了一个人，内敛含蓄。她很乖巧，只是坐在长辈旁，安静的呆着听着，偶尔有人点到她时，她才会说两句。
程冉走了出去，远远望见，冬日里的一株腊梅生长在墙角，低嗅芳香，程冉忍不住拍了张照片给宋星野发了过去。程浩浩走了过去，一只胳膊落到了她的肩膀上：“给谁发信息呢！”
程冉下意识的关闭了屏幕，见他手上还拿着热腾腾的烤红薯，正准备作势去抢，程浩浩一个留烟儿跑掉了。
正月十五。
“高中的那个教语文的男老师追到了漂亮的生物老师”，很官方的告白：“上元佳节是个好日子，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消息传播迅速的同时，这下可好，男同志们集体失恋了！
看着同学群里每个人发来的祝福表情包，程冉也被他们的快乐感染，看着特别关注的提示，马思文和陆灿阳也加入了讨论大队，程冉戳了戳宋星野，告诉他这个语文老师就是自己高三时候的班主任。
过了好久，才收到宋星野的上线提醒。
“当兵？我靠，宋星野你什么时候报的名字啊？怎么也不说一声？”
“跟你说，你还要和我一起去？”，宋星野对着手机摇了摇头。
……
两人聊了很久，那天晚上宋星野和程冉连线听了一宿的歌，没再多说什么。
看着窗外的雪，程冉心里知道，往后的几年内，想见他一面是难上加难，但现在，她已经学会了安静的去感受，无言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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