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天灾人祸
熹平六年春正月辛丑,朝廷再次宣布大赦天下。
这次大赦的起因是有人上奏称“黄龙见谯”。
此时沛相乃是中常侍王甫的养子王吉,因此王甫等宦官便大肆宣扬这是祥瑞,天子刘宏对此,也是喜闻乐见。
其实这是自桓帝建和元年以来,有人第二次看到黄龙出现在沛国谯县了。
史载汉桓帝建和元年(一四七),在沛国谯县出现了代表皇权的龙,此事在当时并未引起朝野多大关注,所以史官直书曰“沛国言黄龙见谯”。
这次宣布大赦天下,也是刘宏要彰显天子的仁德。
不过有些人却不认同这个是祥瑞的说法,认为这是龙孽。
所谓龙孽是指无端传出关于龙的祥瑞谣言,按照儒家的解释,乃是天子不能掌控局势的应兆。
而且,有这个想法是正常的,毕竟是沛国是王吉任职的地方,而以宦官们肆无忌惮,搬弄这种事情,迷惑天子,实属正常。
甚至,关于龙孽这种东西,曾经有明白人解释的很清楚。
比如说巴郡曾出现过类似谣言,说哪个潭水里有龙,巴郡太守便想上报,但下面的有个清正的吏员却干脆揭开了谜底。原来,当时天气炎热,很多人下那个潭水中洗澡,看到水里有什么东西让水变得浑浊起来,就互相开玩笑说里面有龙,实际上,并无一人亲眼所见。
不过时下比较盛行谶纬之说,出现这种现象,光禄大夫桥玄私下问太史令
单飏:“此何祥也?”
太史令单飏对曰:“其国后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亦当复见。天事恒象,此其应也。”
当时的黄门侍郎殷登默而记之。四十五年后,历史上的曹丕篡汉,殷登便叹息道:“当年单飏的话应验了。”
史书上记载有很多黄龙、青龙见于某地。一直到后世都有这种传言,是真是伪实在是无法考证。
作为一个具有现代逻辑的正常人,吴咏说信吧,无实证;说不信吧,那么多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不过这个话题很快便被另一件事情替代。
二月,南宫平城门及武库东垣屋自坏。
平城门,又称平昌门,乃是皇宫的南大门,百官公卿们的每日必经之路。
武库乃是储藏器物的仓库,武库兵器,天下公用。
“平城门,正阳之门,与宫连,郊祀法驾所由从出,门之最尊者也。武库,禁兵所藏。东桓,库之外障。”
这两个地方关乎朝廷的颜面,损坏了,肯定是要修整的。
但是天子刘宏却不想出这个钱,于是他下了一个奇葩的诏令。
“凡担任州郡长官者,皆需助治宫钱,或十万,或百万。”
天子直接向地方官索要钱财,官员们没办法,有钱的用私产缴纳,没钱的只能向百姓征收。
这引起了很多官员的不满,纷纷上书请求天子撤销这个诏令。
刘宏不堪其扰,于是一狠心,将少府寺中下属机构侍中曹升级为侍中寺,定员八人
,同时“省尚书事”,即审议尚书台所处理的政事,以避免或减少诏令出错。
后世唐朝时期三省六部制中的“门下省”,简直已经提前被他玩明白了!
区别在于,这个“侍中寺”的官员是刘宏的心腹宦官——十常侍之一的张让!
这等于,他刘宏利用宦官制衡满朝群臣,直接操持尚书台,不给这些士族成为权臣的机会。
要知道天下枢要,在于尚书!
尚书台权力极重,既出诏令,又出政令。不仅朝臣选举,由尚书台主管。还拥有纠察、举劾、典案百官之权。另外他们参预国家重大政事的谋议、决策,对朝政有着重大影响。
尚书台的设立原本是皇帝为了与朝堂上权臣的对抗,现在由宦官执掌尚书台了,致使权力从朝堂之上转移到了皇帝的“卧室”。
原本就在对抗宦官集团中处于下风的士族集团,这下是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后世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当权力高度集中时,同时也会埋下巨大的隐患。
而且让一群狗屁不通的宦官来下达朝廷政令时,这无疑是对天下百姓一场巨大灾难。
于是当四月来临,多地出现大旱情况,这时一定要及时预防,否则就会出大问题。
我们都知道干旱使蝗虫大量繁殖,迅速生长,酿成灾害的缘由有两方面。一方面,在干旱年份,由于水位下降,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且地面植被稀疏,蝗虫产
卵大为增加。
另一方面,干旱环境生长的植物含水量少,蝗虫以此为食,生长很快,并且生殖力较高。同时,干旱会引起蝗虫进行爆发性迁徙,这就是百姓口中“旱极生蝗”的来由。
宦官们哪里知道这些,他们刚接触到权力,还在欢喜雀跃中呢。
突然出现这么大的情况,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于是朝廷政令不通,直接导致天下十三州中有七州出现蝗灾情况。
一时间,洛阳城内,人人谈蝗色变。
近日公孙瓒通过候太守的关系,来洛阳拜了太尉刘宽为师。
吴咏毕竟是后世人,知道公孙瓒以后的成就,便寻着候太守的关系,盛情款待了公孙瓒。
此时两人正在太虚酒楼对饮,便听邻座有人道:“田兄,听说了没?昨日学中,有人在传此次天下大旱,蝗灾为患,朝中又欲罢三公了。”
田兄冷哼了一声,颇为不屑的道:“他们消息倒是灵通,照这样子下去都能替天子作主了?”
那人压低声音慌道:“唉哟!田兄,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直通通的,简直要人命了!”
田兄又道:“贤弟,愚兄说得有错么?朝廷还没决议呢,他们就有消息出来了。弄得太学中流言四起,人心不宁。这还是我等太学生所为吗?再说了,旱灾乃是天象,非人力可为,把三公九卿朝堂诸公全换了也没用!该旱还得旱,该蝗还得蝗!”
吴咏跟公孙瓒对视一眼,看
了过去,只见隔了两张桌子,坐了两个蓝袍儒巾的士子,正面红耳赤争得热烈。
吴咏觉得有趣,便高声道:“兄台此言差矣!蝗旱虽乃天灾,然亦非人力可不为!”
吴咏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两人兴趣,于是起身邀请道:“两位贤弟何不过来一谈,愚兄愿听高论!”
吴咏和公孙瓒也是无聊,便一同起身过去。
众人重新叙礼毕,才知道,这个稍高的叫关靖,另外一个浓眉大眼的士子叫田楷,两个都是太学生。
吴咏一通名,田楷便噫的一声道:“吴侍读当面,某有些失礼了!”
关靖脸上也是一喜,目光殷切的看了过来。
吴咏摸了摸鼻子,赫然笑道:“区区微名,倒是让两位见笑了。”
说着,又拽过旁边的公孙瓒,道:“此乃太尉刘宽新收的弟子公孙瓒,曾经师从卢植。”
关田二人笑道:“公孙兄能得到两位名师指导,想必学问必不在我等之下。”
公孙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有现在的地位,完全就是靠着候太守的关系。
关田二人热情的拉着吴咏问个不停,询问他不少学术上的问题。
吴咏哭笑不得,只好耐心的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二人听罢,都对吴咏肃然起敬。
良久之后,关靖才一脸严肃地问道:”吴侍读方才所言蝗旱可治,可有良策?“
这时的蝗虫被人称为蝗神。从君王到士大夫到百姓皆是如此。不是因为士大夫愚昧。而是
因为董仲舒对先秦儒学加以改造,把阴阳五行论给纳入了儒学中。数百年到如今,天人感应论已经深入到每个儒生的灵魂深处,从此成为一种思维定势。
每当人类悖行天意时,上天就会降下灾异,旱、涝、蝗等来惩罚人类。于是儒者们就会指陈时弊,警醒人君,天子啊,你德行有亏,为政有失,于是天帝就降下灾害了,您得赶紧改正。于是天子就会焚香、沐浴、茹素,还不行就下罪己诏,换三公。因为他们相当于丞相,辅佐天子牧天下万民,他们没有起到好的作用,需要罢免了他们来求得天帝的谅解。
这就是盛行两汉的以德去灾、以德去蝗。出现灾害了,不是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去抗灾,而是赶紧反省自身的德行哪里不足,而去弥补。结果就是灾害越闹越大。这在吴咏看来,是非常搞笑的。当然,也不是没有聪明人,王充就是其中的一个杰出代表。他对许多灾害和自然现象都做出了深入的观察,并对以德去灾说大力反驳,坚持积极救灾工作。可惜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和缺少人支持,王充的理论没有扑腾起多少浪花。不过他的《论衡》放在后世看来,仍然是值得一读的大作。若是王充晚生百余年,他一定是吴咏格物说最坚定的支持者。因为王充自己就是一个以事实来验证言论的人。
吴咏想了想,轻声道:“蝗不过也是一种虫
而矣,若州郡得力,使农夫大力扑杀之,纵然田地有损,亦不会毫无收获。”
关靖闻言,疑惑道:“蝗虫不是河海中虾鱼所化吗?”
吴咏耐着性子详细解释道:“蝗乃蝗,虾乃虾,非同一物种。怎能由虾化蝗?每次大旱后必有大蝗,旱极而蝗是因为大旱之后,地下水位下降,土地含水量减少,而此种环境极适合蝗虫繁衍。是以蝗灾肆虐,为患天下。蝗非为虾所化,蝗产卵于土中!”
见两人还是半信不疑的,吴咏便笑道:“眼下正是蝗灾严重的时候,是与不是,两位兄长可观察蝗虫产卵,到时一验便知真假。”
接着又道:“旱时可以凿深井,引深山之水,广修沟渠池塘以蓄水。蝗时辄可使人于河堤低洼处翻土,以日曝晒,以雨淋之,皆可灭蝗之幼虫。若蝗已成虫患,则可以人力扑杀,蝗尸可喂养家禽,鸡鸭最爱食此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无论天灾亦或人祸,我等自当积极应对,以消弥祸患,降低农人百姓损失。如此方不失儒者之本色。若自锢于家,纠结于问心问迹,就算有圣贤之德,于事又有何增益?”
“就如田兄所言,罢尽天下官员,旱照样旱、蝗照样蝗。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吴咏言尽于此,先行告退。”
说罢,吴咏便与公孙瓒起身,走出酒楼,留下关靖与田楷二人慢慢思索。
公孙瓒出了酒楼,便问
道:“吴侍读,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刚才一直没有插上话,他能忍到现在着实不易了。
吴咏笑道:“伯珪兄的师门人才济济,我岂敢欺瞒于你,莫不是想找不自在嘛!”
其实这次蝗灾,受灾不仅是东汉,鲜卑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失。
在蝗灾的影响下,鲜卑不仅粮食补给明显不足,就连牲畜吃的“水草”和“刍禾”也严重缺乏。
于是鲜卑各部在大首领檀石槐的领导下,决定分三路劫掠幽、并、凉三州,来挽回蝗灾带来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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