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宦官当道
光和元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鸿都门学事件还没结束,四月,又有两件大事发生,其一是地震,其二是侍中寺雌鸡化为雄。
结果是司空陈耽免职,太常来艳担任司空。
最近几个月天灾人祸不断,三公的轮换也有些频繁。
就比如河南孟戫,十二月中旬当上太尉,他都没来得及征辟掾属,次年正月上旬就被免去职位。
陈耽也好不到那里去,他是十二月下旬当上司空,四月中旬被免去职位。
东汉三公因灾异免职的现象,很大程度上与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念相关。但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是将皇帝的行为与自然现象联系起来,起到约束皇帝的作用。然而汉代皇帝为了摆脱天人感应对皇权的束缚,使用人臣替主受罚的方式逐渐将“灾异”与皇帝的联系转化为“灾异”与重臣的联系。
到了东汉中后期就演变为三公因灾异免职这一不成文的惯例,这一惯例直到曹魏时期曹丕不愿免除太尉贾诩才停止。
汉代三公的职责分别与天、人、地相联系,太尉主天、司徒主人、司空主地。
据后世的统计,三公因灾异免职在代罪对象的选择上往往与灾异的类型有关。太尉多因天文灾异被免,司空则多因水土灾异被免。
而“雌鸡化雄”并不是首次出现。
早在汉宣帝黄龙元年,未央殿辂軨厩中“雌鸡化雄”,具体表现为毛色上的变得像雄鸡一样
鲜丽,但是不会打鸣、不会带领鸡群,也没有长出雄鸡打斗时使用的附足骨。
而汉元帝初元时期,丞相府的雌鸡孵卵,之后竟然逐渐变成雄鸡,有鸡冠有附足骨还能带领鸡群。
到了汉元帝永光年间,有人进献了长角的雄鸡。
对于这三次“鸡祸”,刘向认为是妃后之象,即外戚王氏崛起的象征。
王莽篡汉之后,曾派人作《符命》四十二篇,在其中将雌鸡化为雄作为福应。也是自诩“雌鸡化雄”预示了王氏的崛起。
有了前车之鉴,天子刘宏也开始慎重起来。
这件事情带来的风波还没过去,五月壬午,有白衣人欲入德阳门,言:“我梁伯夏,天教我上殿为天子”。
中黄门桓贤等呼门吏仆射,欲收缚白衣人。吏未到,须臾还走,求索不得,不知姓名。
天子刘宏询问百官的意见。
议郎蔡邕说:“成帝时男子王褒绛衣入宫,上前殿非常室,曰:天帝令我居此。后来王莽篡位。今此与成帝时相似而有异,被服不同,又未入云龙门而觉,称梁伯夏,皆轻于言。以往况今,将有狂狡之人,欲为王氏之谋。”
六月丁丑,有黑气墯所御温德殿庭中,如车盖隆起,奋迅,五色,有头,体长十余丈,形貌似龙。
秋七月壬子,青虹见御坐玉堂后殿庭中。
种种怪异,人相惊扰。
天子刘宏乃召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张华,太史令单
扬等,诣金商门,引入崇德殿,使中常侍曹节、王甫两人,就问灾异原因,并及消变方法。
因为有两位中常侍在场,众人对灾异的解释都是闭口不谈,惟杨赐、蔡邕引经据谶,奏对较详。
曹节与王甫回禀天子,刘宏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便又特诏问蔡邕,使他直陈得失,许用皂囊封上。
这是特殊优待了,汉制惟奏闻密事,得用皂囊封入。
蔡邕见汉刘宏推诚下问,不必再有忌讳,乃直揭时弊,密上封章道:
“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咨,褒臣末学,特垂访及,斯诚输肝沥胆之秋,岂可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则臣虽万死,感且不朽矣。”
天子刘宏启封展阅,却也不胜叹息。
蔡邕在呈给他的秘密奏章中指出“霓堕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
接下来,蔡邕举出汉桓帝乳母赵娆以及永乐宫女官霍玉的例子,批判了二人得势。
然而赵娆是皇帝乳母,和中常侍曹节、王甫结交,共同谄媚于董太后,而霍玉也是董太后宫中女官。蔡邕以二人为例是暗示董太后干预朝政,而巴结董太后的宦官势力也因此猖獗。比如蔡邕认为宦官程璜权势过大,道路上人们议论纷纷。“察其风声,将为国患”。程璜收受贿赂,排挤忠良,因为资格老并且
作威作福,被人叫做程大人。
其次,蔡邕认为太尉张颢、光禄勋姓璋、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都是小人居于高位,而廷尉郭禧、光禄大夫桥玄、太尉刘宠作为正面例子加以对比。其中张灏是宦官中常侍张奉的弟弟,由女官霍玉推荐。而姓璋、赵玹、盖升都有贪腐枉法之事。(桥玄就曾向刘宏弹劾盖升但没有成功)
最后,蔡邕指出此次灾异事件是上天的警示,认为“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希望刘宏重用宰府孝廉的士人,而远离买官得位的小人。光和元年当年,刘宏在其母亲董太后和宦官的教唆下,尝试卖官,笔者大胆猜测宦官从买官者处得到好处,利用职务的便利将这些买官者引荐给皇帝,借此捞取油水。蔡邕批评卖官一方面维护的是有利于士人的察举制度,另一方面是阻止宦官与买官者勾结捞取财物甚至是政治资本。
在奏章最后,蔡邕担心刘宏不能保守秘密,特地嘱咐了刘宏“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
曹节正好立在后面,早已眈眈注视,只恨相距太远,一时看不清楚,又未便抢前明视,正在心中躁急,凑巧刘宏起座更衣,乃即趋近一瞧,已知大略,虽于自己无甚关碍,但据蔡邕劾奏诸人,统是自己同党,总不免暗里怀嫌,当下传告左右,遂将蔡邕表奏的内容,宣扬出去。
天
子的这个无意的举动,却给蔡邕带来巨大灾难。
蔡邕与大鸿胪刘郃素不相平,叔父蔡质方为卫尉,又与将作大匠阳球有隙(阳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婿),程璜因蔡邕章奏中,曾有程大人将为国之患等语,恐他指及己身,不如先发制人,免被劾去。
于是,他阴使人飞章发密,诬称:“蔡邕叔侄屡将私事托刘郃,刘郃不肯相从,遂致蔡邕怀怨望,想要谋害刘郃。”
刘宏起了疑心,即令尚书向蔡邕诘状。
蔡邕上书自讼道:“臣被召问,以大鸿胪刘郃,前为济阴太守,臣属吏张宛,休假百日(汉制吏休假百日,例当免职),刘郃为司隶,又托河内郡吏李奇为州书佐,及营护故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母班,……辞情何缘复问,死期垂至,冒昧自陈,愿身当事戮,乞蔡质不并坐,则身死之日,犹更生之年也。惟陛下加餐,为万姓自爱!”
蔡邕书虽似详明,可奈程璜在宫内反对,定要将蔡邕加害,坚请刘宏收蔡邕下狱,彻底查讯。
刘宏本来糊涂,因即依议,蔡邕遂被拘至洛阳狱中,连蔡质一并逮治。
有司不敢忤旨,且受程璜暗中嘱托,锻炼成谳,奏称:“蔡邕私怨废公,谋害大臣,罪坐大不敬,应该弃市。”
幸亏蔡邕命不该绝,中常侍吕强怜悯蔡邕无辜,于是替他向刘宏求情,刘宏也想起了蔡邕之前奏章的话,于是下诏:“减蔡邕死罪
一等,受髡钳刑充戍朔方,蔡质亦坐徙,家属同科。”
将作大匠阳球,得知此信,忙使刺客预伏要路,待蔡邕出都就戍,将他刺死;哪知刺客颇感蔡邕大义,佯为受命索给路费,至钱财到手,却一溜烟似的逃向他处,竟不返报。
阳球候久不至,料知无成,再遣使人赍着金帛,追赂戍所监守官。
监守官得了贿赂,反将详情告诉蔡邕,教他戒备,因此,蔡邕与蔡质等幸得生存。
八月,有星孛于天巿。
天子刘宏一直处于焦虑之中,王甫看准时机,联合太中大夫程阿向天子刘宏诬告宋皇后在后宫中搞巫蛊之术。
“皇后对自己被陛下冷落不满,就用巫蛊之术对后宫中的嫔妃进行诅咒,并且诅咒陛下没有子嗣。”
“巫蛊之术”在汉武帝时期就在宫中盛行,甚至因为巫蛊发生汉武帝与太子刘据“父子相残”的惨剧。再一个,子嗣的事对于皇室是头等大事,王甫等人诬告宋皇后一下涉及这两个敏感的问题。
前文说过天子刘宏为了防止外戚做大,一直严加防范,因此宋皇后正位以后,并不得宠,于是后宫妃嫔都不将皇后放在眼里,为了争宠,就希望自己能够取代宋皇后,她们采取的办法就是在天子面前诋毁宋皇后,说宋氏的坏话,刚开始,刘宏还没有当一回事,但是,架不住后宫的嫔妃联合起来在自己身边吹“枕边风”。
这次王甫的诬告
一出来,妃嫔们纷纷站出来从旁诬证。
这件事传到宫外,王公百姓都开始议论纷纷。
“陛下说皇后在内宫中使用巫蛊之术诅咒陛下没有子嗣,以此换取自己的地位稳固,证据确凿,无可动摇。”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皇后为人朴实无华,入宫多年未尝有任何过错,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宫中严禁巫蛊之术,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只要无大错,不可能被平白废黜,她不可能不明白,更不可能使用巫蛊之术,这一定是有人陷害。”
“多半是中常侍王甫做的,王甫当年诬陷渤海王谋反,指使渤海王被杀,渤海王妃宋氏就是皇后的姑姑,自此宋氏和王甫结怨,这定是王甫做的!”
“此獠心狠手辣,做事想来不顾全大局,只为自己考虑,这次居然将目标放在皇后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国之母怎能受到如此诬陷?诸君,不如我们一起上书为皇后辩白?”
“好!就这样做!”
“我也参加!”
于是许多官员纷纷上书为宋皇后辩证清白,这下更激怒了天子刘宏。
光和元年冬十月,天子以皇后宋氏失德为理由,收回了皇后印绶,将之打入冷宫,正式废后。
同时王甫以皇后家人必定是从犯为理由,主持将宋皇后的父亲执金吾宋酆和兄长隱强侯宋奇下狱论死,家中女眷全部流放日南郡比景县。
得知这个消息,宋皇后又气又恨,在冷
宫里一病不起,很快死去了。
她死后,宋氏破灭,连收敛尸体的人都没有,刘宏丝毫不顾多年夫妻之情,居然不收敛宋氏的遗体。
最后,还是宫里面那些曾经受到宋皇后和宋氏父子恩惠的常侍和小黄门怜后无辜,各出私囊,凑集钱物,收葬后尸,及酆父子遗骸归葬宋氏旧茔皋门亭。
说起宋氏,两次兴衰,皆因“巫蛊之祸”,不得不令人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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