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团圆
他其实没有要这么做的意思,只是列出来一种可能性,幻想出一副场景。
这个想法兀地出现,好像不知何处升天的纸鸢。刚想分清来处,却发现断了线。
路奉秋自己被吓了一跳。
夜色深了,月光从乌云遮挡里泄了出来,打在院落口探出来的的竹叶之间,疏影横斜,冷得彻底。
一双绿如翡翠的眸子柔情似水地望着他,他揽住她的腰,轻轻地……
可是他怎么能这么想呢?这样的想法,即使只是在脑海里想想,那都是罪恶的。
路远是因为哪国而死?刚拿。
“是吗。”装作无事地笑了一下,路奉秋打破僵硬,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情。
“哈哈……不过其实这次挺奇怪的,二叔回来之前怎么也不给个信儿?本来今晚应该给他接风洗尘才是。”
“公子也不用自责,二皇子的邀约也很重要。”老王没有看出路奉秋的不对,正常着和他对话,“不过啊,听说这次二少爷获得回来的诏令之后高兴得不行,连着几夜就给赶回来了。您不知道很正常,就连老爷太太都吓了一跳了呢。”
“连着几夜?”路奉秋为自家二叔的毅力吃了一惊,“怪不得没时间传递消息。二叔也是……归心似箭了。”
想家了。
人之常情。
莫名其妙地,那张目光深邃的异域面孔又浮了上来。
她的家在更远的地方,不是吗。
听说那边有连成片的高峻青岭,苍鹰盘旋向最接近天顶的云雾,终年不化的雪顶藏在其中,若隐若现。
老王和他讲了这次回家二叔的一些变化,但他心猿意马,脑海里自有一套图景。
“二少的妻子徐氏这次也随着队伍入京了……”
冷清的围墙闪着暗红的灯笼光,一道人影从周围的墙边走过。路奉秋愣着神,等到那人大概已经离开很久,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刚才……”
老王喋喋不休的嘴停了下来,“公子,怎么了?”
灯笼火光照亮的半张脸、微胖的身形。怎么好像郑开新呢?路奉秋揉了揉眉心,无论是不是郑开新,那都已经决定交给小王去处理。而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应该好好地庆祝归家的人,“进去看看二叔吧,都一年不见了。”
平心而论,他这个二叔待他不错。
虽然差了十来岁,但也许是体恤自己这个年少孤苦的侄子,从小起,无论是叔叔吃酒、升堂办案、听曲儿,全都不忘了给路奉秋准备一张小小的椅子让他在边上坐着。
有小孩不方便听的,就捂眼捂耳伺候。
随着路奉秋年纪渐长,小椅子变成同样大的椅子,捂住耳眼的手也慢慢松开。路奉秋偶尔会和二叔讲上几句自己的想法,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路奉秋从小就不是一个喜欢应酬的人。
二叔看着封闭的卧室门,用臂膀拉开少年人的桎梏,对着扭身的他道:“你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随我出去。”
“我不要,他们太虚伪了!”
路行将他的身子拉过来,双目对视,“无论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这是技能,好比在海边的人要会水,在山边的人要会爬。学不会技能就会饿死,你身在路家,终要长大,就必须学会同人打交道。”
以他的记忆来说,比起路远,更像一个真正的父亲的角色。
二叔教了他很多东西。如今时隔一年,终于能再见到他了。
衣袍翻动,路奉秋跨过门槛,走进路家的院里。除了茉瑙丝,此刻全家老小都汇集在会客厅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远远就看到坐在右侧的男人,他的手里端着一杯茶,冒着腾腾的白气。
诗词会上多么热火朝天也好,茶酒相交也罢,终是敌不过屋堂下嘘寒问暖的男女老少。
他踩进火光中,续上了一年前马车车轱辘轮转后,便离开了的时光。
他不是不想。
而是当真真正正的见到那人之后,停摆的时间开始流逝,心中的感情像是重新活过来的水源,才会澎湃地朝前奔涌。
“二叔。”
堂中的男人也注意到了进来的少年,他身着白袍,身姿颀长,挺拔的脖颈像是待长的白杨,焕发勃勃的生机。
路行因熬夜而有些淤青的眼里湿润起来,他站起身,满是胡渣的面容,朝着路奉秋流露出了欣慰的味道来,“奉秋,好久不见了。你又长高了。”
老太太也笑呵呵地道:“奉秋回来啦。”
“再晚点,大家都睡了,你可见不到你二叔咯。”路老爷子笑着抚了抚白色胡须,“坐吧。”
路奉秋依言,专门挑在路行隔壁坐下。他在亲人和“朋友”之间纯是两幅面孔,明明今日在诗词会上已经疲惫得不行,如今二叔回来夜谈,却又感到似乎有十足的力气。
“这位就是二婶吧?”
徐氏女子粉面桃红,软糯地应了一声,“哎。”
路奉秋听说过,自己这二嫂是江南当地的商贾女儿,如今终于是见着庐山真面目,“之前应召入宫,误了叔叔婶婶喜酒。如今见着嫂嫂,真是颇带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不愧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路行捏着妻子的手,朗声笑道:“在江南摆过酒,我和婷儿就想趁着此次回京,也能再补一场,邀请京都的亲朋好友一起来参加。再者,咱们还已经有了孩子。”
他们转过头,额头轻轻地对碰一下,皆是笑了。
看着两人甜蜜的模样,路奉秋说:“好,这次有我参加,必定办得风风光光,喜气洋洋。”
路老爷子说:“一年前让你去江南,为父还担心前途未卜。如今看来,江南倒算是你小子的福地,让你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儿。亲家母,路某虽在兵部有职,但江南路远,呵呵,路途遥远,江南的事,还多亏了徐家对小二的照顾。”
坐在徐氏身侧的一个中年女人浅笑着也端起茶杯,“敬亲家公,亲家婆婆。”
“原来是二婶的母亲。奉秋敬您一杯。”
徐王氏一并接下,发髻上的银钗撒着细屑的微亮。
——
银穗好比剑影刀光,刺得手臂留下粗糙的血痕。
郑开新垂着眼睛,蘸着酒的棉布擦着血渍,申安小心翼翼地收好,低声问:“义父,方才你去哪了?”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郑开新把手收回来,“你管不着,姓路的小混蛋也一样。这些有钱人都是祸害,你信他?总有一天会尝到后果!”
申安不敢再问郑开新手受伤的愿意,只得低下头:“那……这房子,我们不住了吗?”
“住!”郑开新睨他一眼,“白送的屋子为什么不住?离不开京都那都是拜他所赐,住他屋子怎么了?本来就是应该的。”
“咱们不走了?”
“走个屁,能走吗?”郑开新嘟嘟囔囔地抱怨两句粗话,“我有正事要做,这会儿不急。”
“噢。”申安说,“那太好了,那我就在奉秋他们家做一些活计,也好养活我们自己。”
郑开新表情有些不悦,“随你吧。”
——
茶过几盏,再多的话语都偃旗息鼓。
烛光撤成了手提的竹笼,闪着暖黄的光,各回到各的屋子。
路奉秋轻轻摩挲着木梯,双目朝着房顶看了一眼。人烟稀少,阿归走到他面前来,神色古怪,声音急促:“你二叔,是不是叫路行?”
路奉秋把视线收回来,“是啊,你知道他?”
血色的记忆映入脑海。阿归退了两步,眼神回避,“知道,也见过。但我没想到,你就是他侄子。”
“你在胡扯吧。”路奉秋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变了,“他和你一个刚拿人,先不说你这个年纪凭什么见他,他和你提他侄子做什么?”
阿归笑了一下。
他双手被缚在监牢之中,字字句句是在煎熬里被渗入了骨血,他应该是死了,死在路行的手上。而在此之前头发斑白的老匹夫目眦欲裂,他只是稍加回想,那副话就从记忆深处被拉了出来。
“南人已经害死了我兄长,锋迩还要把我的侄子给害死!”
这番话和就在他眼前站着的路奉秋,生生地给阿归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有一阵阴云笼罩在他的头顶之上,当自己以为哪怕作为“亡灵”缠绕在路奉秋身边,可以喘口气了、可以逃离了,却并没有——
因为他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二十三年后,路奉秋已经死了,是被锋迩害死的。
“你以后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对了,说起来,这块玉,你父亲留给你的玉,你会一直戴在身上吗?”
路奉秋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一定会啊,怎么了?”
“哎,我说,要不你把这玉送我吧?”阿归说。
“送给你?”路奉秋上下打量着他,噗嗤着笑说,“怎么送给你?而且就算我能给你,你能接的住吗?”
他从腰带上把玉石解下来,往阿归的手里去放。冷玉穿过他的肌肤,露出如梦似幻的荧光,染得他额头上的黑纹再度活泛起来,可依旧无法让玉石在阿归手上停留。
阿归没有低头看穿过自己身体的玉石,“我现在拿不到,但迟早能抓住,你现在虽然拿着,以后可未必能抓得稳。”
路奉秋伸手探向阿归,“怎么?某些人自己还不是个人,却还担心别人的事情,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我说的都是实话。”阿归耸肩说,“再说,我没让你现在给我,而是……”
如果这块玉石最终没有落入宝库,而是在二十三年后被放在一个只有他知晓的地方的话。
那他在坤国就不会被路行捅死。他能带着这块玉,回到刚拿,换取他和茉瑙丝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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