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低入尘埃
肖睿神色如常说道：“没有，周总。”
周棠棠盯着他浅棕色的瞳仁看，清洁间里很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想来最近也没有什么值得瞒着她的。
“我知道了，小睿睿，你知道，你是我最相信的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周棠棠笑道。
“您怎么穿这种衣服？”
“这种衣服怎么啦？”周棠棠掏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好了，我还有一出戏要演，剩下的就交给你。”
“您放心。”肖睿的身形在清洁间里活动有些吃力，不过还是躬身说道。
周棠棠走到vip停车场的旁边马路上，找了个树荫舒舒服服坐下来，拿出随身的蛋白棒。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大概是她小时候饿得狠了，长大之后食欲倍增。
“大姐姐。”稚嫩的声音传来。
周棠棠从巧克力碎渣中抬头，面前是个小女孩，五岁左右的年纪，肉嘟嘟的小脸扎着两个马尾辫，马尾上还有两个可爱的水晶樱桃。
而且这小姑娘穿的衣服……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是驴家走秀款。
“大姐姐，我，能吃一口吗？”
周棠棠愣住了，先不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就是她啃的歪七歪八的蛋白棒也不能给她吃啊，现在的家长都拿孩子当作瓷娃娃，出了事她可担当不起。
“不可以哦，小朋友，你妈妈在哪里啊，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啊？”
周棠棠环顾一圈，没有看到大人的身影，现在是深秋，天气燥热，太阳毒辣，行人都很少。
小女孩摇头。
“那你爸爸在哪里啊？”
小女孩继续摇头。
粉嘟嘟的嘴唇嘟起，小手去拽周棠棠的衣角，可怜兮兮说道：“我，饿。”
周棠棠：“……”
她看了眼时间，不知道陆柏则这位爷什么时候能出来，但是她作为一个山野来的热心肠的私生女就是不识时务，就应该不知道什么时间应该做什么。
而且面前这个小朋友好像脑子不是很好使，只是在重复饿这个字。
“那好，大姐姐带你去吃东西，之后你告诉我你家里人在哪里好不好？”
小女孩重重地点头，小马尾一弹一弹的。
好在商业区饭店数不胜数，附近就有一家快餐店，她领着玉雕似的小娃娃进了快餐店，蹲下来对小女孩说道：“吃完之后你要告诉我电话号码哦，这样你才能找到你的家人，不可以让家里人太担心哦。”
小女孩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菜牌。
周棠棠点了儿童套餐，送了小玩具，是一个小独角兽，小女孩看到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吃东西的样子也很乖，一看就是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周棠棠透过落地窗看向酒店，算算时间，陆柏则应该出来了。
“小朋友，你家大人的电话是什么呢？”
小女孩闷声吃薯条，没有理她。
不过周棠棠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电子表，这个应该可以联系到她的家人。
“姐姐碰一下你的电子表好不好？”
小女孩没有回应，周棠棠只得站到她的旁边，弯下腰去按，只是没有按到，就听到一声呵斥。
“你要干什么！”
周棠棠一抬头就看到门口跑进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西服裙的女人和同样工装的男人。
高跟鞋在地上极速奔跑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alice，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啊？”女人说道，一把抱起孩子，小女孩嘴里还塞着没嚼完的汉堡。
男人则是挡在了周棠棠前面，不让她靠近。
“alice，这是垃圾食品，不可以吃的，快吐掉。”女人继续说道。
而面前这个男人则对周棠棠一脸警戒，“你有什么目的？”
周棠棠：“……”这小孩的父母还真是奇葩。“我看到她独自一个人出来，她说饿。”
没有等周棠棠说完，女人就抢先一步说道：“这位小姐，我们的人刚刚调查的监控，你没有诱拐孩子的故意，我们刚才敌意请您谅解。”
“啊……没事。”
“不过我们小姐的三餐都是进行科学配比的，您今天的行为对我们小姐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损害，我们念在您找到我们小姐的份上不再追究。”
女人说完，就要抱着孩子离开，此时看到了小女孩紧紧攥着的独角兽玩具，伸手就要拽出来。
本来小姑娘一直是安安静静听从他们的摆弄，却在此时攥紧玩偶，哇地哭出来，黑白分明的小眸子求助地看向周棠棠。
“这个是儿童套餐赠送的玩具，对身体没有什么危害，她喜欢就留着好吗？”周棠棠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酸涩地蔓延开来。
“抱歉这位小姐，小姐的所有玩具都是经过监测和处理的，外来的东西她是不能带走的。”
女人转头男人说道：“mark，给这位小姐转今天吃饭的钱，另外再加找到小姐的费用。”
不由分说，周棠棠手里被塞了钱，可她无暇顾及，她看着被扔在餐桌上的独角兽玩偶，低垂着头，很可怜的样子。
而女人继续对小女孩说了些什么，小女孩停止了哭泣，把头埋在女人的怀里。
一行人离开，外面早就有一辆劳斯莱斯保姆车在等待，女人带着孩子上了车，那小娃娃又变成了最初看到的没什么情绪的女孩。
看来又是哪个世家的小孩。
周棠棠忽然有些同情这小孩，她这个年纪不能吃喜欢的东西，不能像普通小孩一眼肆意奔跑，就像是一个橱窗里的娃娃，精致而没有生气。
周棠棠坐在陆柏则身旁的时候还在想小孩的事情。
“想什么呢？”陆柏则面色不虞看过来。
周棠棠立刻回神说道：“想二少打理完头发之后有了很大的变化。”
“什么变化？”
陆柏则应该是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身上一股淡淡的松木雪后香气，至于头发只是比之前蓬松一些。
“嗯，更香了。”箭在弦上，周棠棠不得不编。
“不过你身上倒是奇特，有消毒水味，还有……炸鸡味？”陆柏则嫌恶地用手肘撑着自己往边上移，“周棠棠，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大早上有心情去吃炸鸡？”
“二少，对不起，我……”
不待周棠棠说完，陆柏则就对宋叔说道：“停车，让她下车。”
“二少，这个地方不让停车。”
陆柏则咳嗽两声，“让她滚去后备箱。”
“二少，名义上她是您的未婚妻。”宋叔提醒道。
“够了，周棠棠，你以后要是再做不合时宜的事情就趁早搬走。”
周棠棠眸色有些冷，她盯着前面，她现在心情本来就不好，陆柏则还火上浇油，仗着自己是陆家的废物就为所欲为。
他这个废物迟早有一天会被她扔进垃圾桶。
她第一次沉默不语，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车开得飞快，等到陆家的时候门口已经有很多车，陆家的佣人都换了新衣服，站在前门翘首以待。
陆柏则被宋叔抱下车坐轮椅，却没有人推。
“人呢？”陆柏则冷哼。
周棠棠站在车旁边没有动。
“说你呢。”
周棠棠看着陆柏则，这种人就应该断子绝孙，不良的基因埋在尘土里作古。
还是宋叔上前面向周棠棠背对着陆柏则小声说道：“周小姐，少爷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会表达感情，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他实属无心之过，您原谅少爷吧。”
“宋叔，不管我怎么做，少爷他都冷言冷语的……”周棠棠抽了抽鼻子，作势就要哭出来。
“周小姐，我多少了解你现在的情况，嫁给二少属实是委屈了你，但是为了你家里的人稍稍忍耐一下吧，少爷他腿不能动，不能像普通人一眼奔跑，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心里扭曲也是正常的，但我们是正常人，我们不能和二少一般见识。”
宋叔和周棠棠的父亲一般年纪，此时像是在和女儿说话。
“说什么呢？！”那边传来十分不耐的声音，“宋叔，你和她说什么呢！”不正常人陆柏则十分不正常骂道
偏偏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大的晃动，为了不掉下去，过分白的手指抠着把手。
周棠棠毫不怀疑，如果他能走，大概会冲上来扯着宋叔的脖子大喊大叫。
这不是普通的猪，这是山上的野猪。
野猪浑然不觉，待到周棠棠重新握住他的轮椅推手时，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瞪过、“等到晚上，我要你一五一十地把宋叔和你说的话重复一遍。”
“好的，二少。”周棠棠从善如流。
周棠棠正要推陆柏则进去，就听到人群中有了小声议论。
“陆大少回来了，刚才管家说已经进院了！”
“真的吗，我之前只在照片上见到过，就已经惊为天人了。”
……
周棠棠能听到，陆柏则自然也能听到，她听到陆柏则冷哼了一声，“无稽之谈。”
周棠棠：“……”她之前怎么不知道陆二少自夸和损人的能力一流呢。
随即，陆家的佣人分成两排站好，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宋馨红也出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旗袍。
简直像是在迎亲。
树影摇晃，陆家大宅古风气韵十足，一辆库里南缓缓开了上来。
车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后座走出来一个男人。
一身运动装，肤色是均匀的小麦色，个子很高，身材均匀，一看就是常年健身。
长相却丝毫没有攻击性，不同于陆柏则凌厉的长相，陆柏崎很柔和，只是看上去一眼滋生好感。
深秋的天气后面是瑟瑟的枫叶，却让他多了古朴端正的气质。
“妈妈的儿子，你终于回来了。”宋馨红迎上去，大概是为了配旗袍，她今天踩的高跟鞋是锦缎的，在阳光下很耀眼，“有没有想妈妈啊？”
“有啊。”陆柏崎露出恬静的笑，他回抱住母亲，周围人都在附和。
周棠棠在佣人间的缝隙看他，只觉得很熟悉，大概是因为见过照片的缘故。
“我弟弟呢？”陆柏崎说道。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陆柏则阴沉地坐在轮椅上。
周棠棠和陆柏崎对视，只一瞬移开了视线。
“妈，我这次回来带来了一个医生，之前在国外的时候他是骨科的专家，他一定可以治好我弟的。”
陆柏崎走过去微微弯下腰，想和陆柏则来一个拥抱，但陆柏则显然不买账，在他即将靠近的时候淡漠说道：“你身上有国外的细菌，会影响我的身体。”
“陆柏则，你大哥刚回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非要在这么好的日子让妈妈生气是不是？”宋馨红拉住陆柏崎。
“儿子，听话，我们母子进屋，妈妈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妈，弟弟说的没错，我刚从国外回来，确实不能靠的太近，”他直起腰，和陆柏则维持了一定距离，看了看四周笑道，“我听说弟弟就要结婚了，未婚妻已经住进我们家了，在哪啊？我要见见弟妹，我还给她带了见面礼。”
“你弟妹啊最近忙着打理家族的产业，他们周家虽然比不上我们家，但也得细心经营，过一段时间会回来。”宋馨红面不改色说道。
周棠棠本来扬起的头低下来，这陆家颠三倒四的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
“好，那我一会把见面礼给柏则，等到弟妹回来再正式认识。”
“我家儿子真是懂事啊。”
宋馨红欣慰地笑道，之后对着周棠棠说道：“还不快把二少送回院子，大少这么多国外带回来的东西，别让他生病。”
“知道了，夫人。”周棠棠低着头说道。
那边为了迎接陆大少的回来歌舞升平，这边她推着陆二少孤零零地回院子。
陆二少倒像是习以为常，他好像习惯被人冷眼相待，习惯被人当面议论，习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说教，习惯大少众星捧月，自己低入尘埃。
倒真的像是尘埃和神明。
周棠棠忽然就气消了，她意识到宋叔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不正常才是最大的正常。
“我推你到湖边散散心可以吗，二少？”
“我有什么可散心的？你有事求我？”陆柏则冷冷说了一句。
“没有，只是我想去湖边走走。”周棠棠尴尬地笑了笑，他现在有什么资本？
“哼，我会找时间去和陆柏崎说清楚你就是我的未婚妻，断了你嫁给陆柏崎的念头。”
“什么？”周棠棠傻了。
“我母亲怎么想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猜你一定高兴，你可以借机接近我大哥，不用当我的陪床，要是做得好就是我嫂子了。”
“陆二少还真是深谋远虑。”周棠棠冷笑，如果眼神可以化成刀子，那陆柏则已经被凌迟数刀了。
“做陆大少的陪床更好对吧？”
周棠棠手一用力，没注意轮椅的轮胎压到了石头上，那石头过于倾斜。
下一刻。
噗通！
周棠棠看着自己手中拽地稳稳的轮椅，又看了看掉在湖里猛喝水的陆柏则。
“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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