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那年的春天到了,萧良人的生辰也跟着到了。
每年生辰,她都要在宫里办一场宴席,这次也不例外。
而小鹭,也等着在萧良人的宴会上,将香送给芸姬。
制药的人说,这药只要日日带着,不出两个月就会失心疯魔,然而,还未等到小鹭有机会和她说上话,卉园的辰星楼便传来了噩耗。
当时,萧良人和一众姬妾还在听戏,梵王和长公主、芸姬三人不知为何会在辰星楼里休息。
戏文还未唱过一半,便有小宫女慌慌张张来报,说芸姬出事了。萧良人急忙去看,才到辰星楼门口就见芸姬躺在静安的怀里,鲜血点点滴落在雪白的裙裳上。
梵王见了萧良人厉声问道:“太医怎么还不到?”
萧良人不明所以,答道:“太医在太医院里,我这就命人去请。”
话未说话,梵王便一掌将她掀开:“你办宴会都不知道让太医在外头候着吗!”
萧良人原本就瘦弱,这一掀,直接便往一旁的香炉上倒了下去,香炉被撞翻。随着一声尖叫,梵王急忙去扶,无奈一盆滚烫的香灰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和手上。
芸姬死在了辰星宫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梵王身边的知情的人,为了保命,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
唯一知道的是,梵王伤心极了,就连长公主,也跟着几天几夜粒米未进。
萧良人三个月不敢面圣,尚书大人为她招来了天下名医,最后只能保她脸上的疤痕平复,然而被烫伤的地方,却留下了一片丑陋的红色。梵王气她筹备的寿宴上酿成如此大错,然而看她自己也受到苦楚,加上尚书大人屡屡求情,也不好怎么责怪,只是将那日负责洒扫的几位宫人,打的打,杀的杀,赶走的赶走了。
她不再召见小鹭,小鹭又变回了之前那个盥洗衣裳的粗使宫女,她常常一边洗衣,一边看见尚书大人遣人来给她送专门研制的脂粉。
“这个太薄了,遮不住。”
“这个太浅了,盖不完。”
“这个倒是能盖住,但会不会显得太假了?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像戴了个面具一样?”
一盒一盒的脂粉送进去,一盒一盒地送出来,每每夜里醒过来,总是能听到萧良人在哭。
后面几年的事情,寥寥几句便可带过。萧良人虽然毁了容,但梵王愧疚于当时迁怒于她,害她损坏容颜,且看在尚书大人的份儿上,每月依旧会来看她。但无论梵王怎样做,都无法平息她心中关于芸姬的怨恨,不久后,她诞下了三公子,被封为美人。又过了两年,萧良人又诞下了四公子,被封为夫人,位分仅在王后之下。
这之后,王宫里陆陆续续又多了几位年轻貌美的姬妾,各有各的恩宠,却再也没有人得到过当年芸姬那样的盛宠。萧夫人虽然生养了两位公子,当年眼里那像太阳一样的光,却越来越黯淡。她不愿让人见到她脸上的疤,常常夜里都不卸妆。一直到青翎入宫这一年的一个冬日,小鹭才破天荒地又得到了萧良人的传唤。
小鹭二十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再一次地跪着,抬头看着坐在靠椅上的娘娘,事隔经年,她看起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萧良人了,但好像又没变。
“小鹭,你听说近日宫里的稀奇事了吗?”
“不曾听说。”
“翎族来了个女子,被大王封为美人了,长得和当年的芸姬一模一样。”
“……竟有这样的事?”
“我要你去她的宫里,做她的贴身侍女。毕竟这宫里没人认识你,对吧?”
“……是的。”
“我记得你弟弟还在我娘家作小厮来着。”
“是的,娘娘善待弟弟,弟弟如今很好。”
“那么,你就什么都会听我的,对吗?毕竟,弟弟的命,可是握在我手里的。”
“……娘娘……”
萧良人缓缓走到跪着的小鹭面前蹲了下来,眼波似秋水一般地看着她:“我同你开玩笑呢,小鹭,别这么害怕。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我了,对吗?”
“小鹭说过。”
“那这份心意,现在可有变化呢?”
“不曾。”
“那你就好好替我办这件事,我会一直记住你的。”
“娘娘……”
夏日的卉园,温暖的南风不断吹着。
园子安静得可怕,但细细听来,除了小鹭的哭声,又满是草虫鸟鸣声,说是孤寂,却又热闹,说是热闹,却又孤寂,在沙沙的风拂青草中,那口黑洞一般的枯井里传来了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
小鹭擦了擦眼泪,慢慢地走近井口,双手握着拳,屏住呼吸朝下面看去。
隐隐约约能够见到翎美人的身体,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又一次传来了那像快要熄灭的烛灯一般的声音。
小鹭将脑袋几乎伸进了井里,终于听见了。
那声音说的是:“小鹭,救我……”
“翎美人!”
她惊呼道:“是您在说话吗?”
“小鹭……救我……”
小鹭将身子站起来,朝着卉园门口,发疯一般地跑了起来。
小鹭必须要救翎美人,在翎美人落井的那个瞬间,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傻的事。但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更不能让萧夫人发现,她甚至来不及考虑,便朝着长公主的宫殿跑去,跑得太急,在转角处忽然重重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被弹回了好远,摔倒在路上。
“什么人!”
一对侍卫拔出剑对着她,小鹭定睛一看,那位被她撞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梵王。
小鹭险些以为自己是梦里,都说梵王还有半个月方可回宫,怎么这会儿就出现在了扶桑宫里?
她扑通往地上一跪,哑着嗓子说道:“求陛下救救翎美人!”
“青翎?她怎么了?”
“翎美人……她在卉园失足落井,求陛下快救救她!”
梵王带着侍卫,跟着小鹭来到卉园的枯井旁,侍卫往井里一看:“真是有个人!”梵王一听,将那侍卫往边上一推,自己扶着井口,往井里喊道:“青翎,青翎!你听见得见吗?”
井底隐隐传来了一句虚弱的:“大王……”
梵王抬起头来,对一旁的侍卫命令道:“快拿绳子!”
等绳子到了,侍卫却表示为难,这井口太小,怎么下去救人呢?况且是梵王的姬妾,轻易不能碰的。
小鹭见状,急忙跪下说道:“让奴婢去吧,奴婢瘦小,可以抱美人出来。”
麻绳绑在小鹭的腋下和背上,勒得生疼,侍卫们将她放进井里,随着绳子一点一点地延伸,小鹭逐渐探到井底。
眼看着离青翎越来越近,甚至能够到她的衣裙了。
“再下来一点!”她朝上面的侍卫喊道。
绳子又往下放了放,她终于抓住了青翎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在抱翎美人的时候,她的手分明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她惊讶地看着井底,甚至都忘了提醒侍卫将她拉回去。
到了地面上,梵王一把抱过青翎,她脸上全是血,虚弱地睁着双眼。
“青翎!你能听见孤说话吗?”
“大王……”她说道:“疼……”
梵王朝侍卫们呵斥道:“快宣御医,让所有御医统统到疏影居来!”
草长莺飞的扶桑宫里,梵王抱着青翎在甬道中奔跑,一群侍卫在后面也跟着跑,盔甲和斗篷略过春风的声音,惊跑了屋檐下打盹儿的猫,也惊醒了各宫的姬妾夫人们,纷纷出来看。
太医院外,几位太医也在奋力奔跑,他们挎着大大小小的药箱,急急地都往疏影居赶来。疏影居的侍女们听见外面的声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梵王抱着满身是血的青翎闯了进来。
“拿热水!拿帕子!用热水浸了帕子递过来!”
“拿纱布!拿止血药!快快快!”
随着梵王一叠声的命令,丢了魂的侍女们像突然解除了封印的木偶,纷纷行动起来。
青翎微微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焦急得额角渗出汗滴的君王,想要抬起一只手为他拭汗,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微微翕动着嘴唇,依然只说出一句:“疼……”
“哪里疼?!”
“肚子,手肘,腿,膝盖……肚子最疼,肚子最疼……”
梵王将她的衣裳解开,发现下腹上满是淤青,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翎说不出话,梵王便怒视着一旁的小鹭,近似咆哮一般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鹭吓得一阵颤抖,一头往柱子上撞去。
原来,小鹭不愿意供出萧夫人,原想着自己一头撞死了,偏偏梵王早已看穿她的动作,往她腹中猛踢了一脚,阻了她寻死的念头。
两名侍卫应声进来,将小鹭按在地上,梵王怒视着她,再次逼问道:“快说!再不说,送你去拷问!”
小鹭流泪说道:“是奴婢该死!害翎美人摔进枯井,奴婢愿以死偿还!”
这时,一只柔弱的手拉住了梵王的斗篷,青翎用游丝一般的声音说道:“是……萧夫人……给我用刑,将我推入枯井。小鹭,是被利用的。”
梵王看着青翎惨白的脸,心疼得碎了一般,命令侍卫道:“将这侍女关起来,速速拿了萧夫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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