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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许一有七年没在现实中见过周至,只在电视上看过,他跟电视里的差距有一些大。他侧站在狭窄的超市门口,的肩部轮廓在休闲运动装下若隐若现。

        “林琴!”外面一声喊,“你要的虾。”

        许一匆忙移开视线从柜台后面站起来,周至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出了超市。他的步伐不算快,但腿很长,几步就走到了路边停着的高大黑色越野车前。越野车线条冷硬悍利,他在车前停了片刻,拿下烟把口罩拉上去,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玻璃是黑色,许一再看不清了。

        “我妈不在,你给我吧。”许一把玻璃门彻底推开,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挡的晒在身上,她走出了门。

        “许一啊?你能出门了?”送虾的是隔壁水产店的老板娘,穿着黑色围裙把装着虾的塑料袋递给许一,上下打量许一,“腿怎么样?”

        许一接过塑料袋,尽力不让自己跛脚,“快好了。”

        老板娘叹一口气,“你也是运气不好,就差一步。你要是能进省队参加大赛,你妈能轻松很多。谁能想到,这回压力又到了她身上。你妈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你爸去世后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

        许一攥着塑料袋站在原地,有种裸奔感,她像个罪人。

        “你快点好起来吧,找个普通高中上也行,哪怕不拿奖学金也不要让你妈操心。”

        许一点了点头,垂下眼,“谢谢。”

        水产店老板又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许一拎着虾走回去倒进水盆里养着,虾鲜活的在盆子里跳跃,溅起的水落到了许一的眼睛上,冰凉一片。

        门口又叮铃一声,这是前几天送货的供应商送给他们的感应门铃,十分的吵。许一擦了一把眼,转身走向柜台。

        “拿一盒黄鹤楼,呦?小一今天看店啊?”

        来人是隔壁卖热水器的中年男人,叫董进,一辈子都不知道上进是什么。

        许一拉开抽屉取了最便宜的黄鹤楼递给他,董进扫码拿到烟撕开了密封条,靠在一边的货柜上没有要走的意思,“你妈呢?怎么舍得让你出来看店?”

        “有事。”许一没有具体解释,坐到了柜台后面彻底的收起了手机。

        “腿还有点跛,以后能继续比赛吗?”董进上下打量许一,“怕是不能了吧?”

        许一把腿也收到柜台后面,拿出了书本,明显一副不想跟人说话的模样。

        “刚才开大奔驰来你店里的那个很高的男孩是谁啊?”

        “不认识。”许一冷冷回复,不想董进多说话。

        “你生个病怎么脾气还变差了?”董进拆开烟取出一支要点,“你以前多乖啊,最近刺头似的。”

        “这里禁止抽烟。”许一指了指墙上的标语。

        “好好好,出去抽。”董进夹着烟往外走,到门口回头,“你看新闻了吗?”

        许一翻开物理书,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兴趣。

        “周至你还记得吗?”董进站在玻璃门外叼着烟低头点燃,烟雾缭绕,他吸了一口才探头跟许一说话,“周老爷子的孙子,周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他每年暑假会来仙山镇,你们经常一起玩,他走的那天你哭着跑了快十里地追他。你妈跑不过你,是我骑车带你妈追到你,把你抱回来。就他,前段时间奥运会上输的特别惨,全网都在骂他,说他故意输了比赛。听说要被国家队处罚,已经上了热搜。啧,虎父也照样能生出犬子。周锦和周玉都是国家射箭队的顶梁柱,周玉还拿了世界冠军,下一代周至没出息。”

        许一的心情特别差,皱眉把物理书翻的哗哗响,“不知道,没兴趣。”

        “你练体育的怎么连体育圈的新闻都不关注?还是一个镇上的人。”许一的反应让董进的话题进行不下去了,他夹着烟直起身,跺跺脚试图震掉身上的灰,“行吧,你看书吧,不打扰你了。好好学习,考上个差不多的大学找个好工作将来好嫁人。听说练短跑腿会变粗,你这练时间短,腿还没有变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许一攥着物理书抬眼看过去,眼圈有些红。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我先过去了。”董进夹着烟离开了小超市。

        许一再看不下去书了,她往后靠在椅子上看着刺目的太阳光。

        周至确实败了,败的很惨烈。

        他生在射箭世家,姑姑周玉曾经拿过奥运会反曲弓比赛个人金牌,他的父亲是国家射箭队教练。他自小练射,十三岁就开始参加比赛。

        十七岁在世锦赛上一战成名,男子团体赛上队友频频失误的情况下,他连续四个十环稳稳的扎在靶心,力挽狂澜带男队拿到了世锦赛团体金牌。之后个人赛一路表现优异,决赛上以一环之差输给了当时反曲弓竞技排名世界第一的选手,拿到了个人赛银牌,他的世界排名直升到前五。

        他在赛后接受采访时回应:下一次,他会成为新的世界第一。

        狂妄自信嚣张跋扈,他的相貌又是顶尖的绝。

        他这段话一出就火了,无数媒体争先恐后的采访这位少年天才,猜测他会成为下一个周玉,替国争光攀上高峰。

        今年奥运会上他在万众瞩目下遭遇了滑铁卢,个人赛在关键时刻脱了靶,倒在了四强。脱靶的原因有很多,室外比赛太容易受天气影响。比赛那天下着小雨,风速雨速都会影响,脱靶的不止周至一个,可万众瞩目的只有周至。

        个人比赛结束,迎接他的是声势浩大的讨伐。

        他在赢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被奉为经典的自信,如今都成了讨伐他的罪名。自信变成了傲慢,褒义变成了贬义。

        铺天盖地的讨伐辱骂,恨铁不成钢。

        第二天的团体赛毫无意外的再次输了,惨败。周至全程没有高光,他没有射中一个十环,他最好的成绩是九环。

        赛后采访,有粉丝愤怒的骂他是废物。周至面对着□□短炮,沉默了很久,他点头,“对,我是废物,你行你上。”

        他没有道歉没有检讨,说完这话他背着弓转身走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个笔直傲慢的背影。

        于是周至被骂上了热搜,这场声势浩大的骂持续了快三个月。周至依旧没有公开道歉,没有任何解释。骂战愈演愈烈,最近已经开始给国家队施压,要求处理周至。

        他回来跟这件事有关吗?

        太阳看久了是黑色,许一重新把目光落到了书本上。可周至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七年前周至不告而别后,他们就再没有关系了。

        如今她和周至互不相识,也没必要相识。

        中午十二点林琴才拎着拖把回来,进门直奔厨房。许一放下书去厨房帮忙,超市后面就是小厨房,平时会在这里做饭。

        “周至早上就到了,你见到了吗?”

        许一心里一咯噔,米差点倒到了外面,“不知道,没注意。”

        “开着黑色大奔,车很大。帅的明星似的,他可真是从小好看到大。”林琴麻利的处理着虾,“下午你还得看店,他要在这边住,不去宾馆。那别墅六七年没人住过,很多电器都坏了,想住的话得全套换新的。你多蒸点饭,他虽然出去了,但不确定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林琴以前在周家做过保姆,周家离开小镇后把房子交给了林琴看管,每年定时会打一些钱过来。这么多年周家别墅那边有大小事都是她处理,周家有人回来祭祖,也是在她们家吃饭。

        周至开车出去的时候许一看到了,黑色越野车从超市门前一闪而过,扬起了灰尘。

        “哦。”许一又加了米进去,淘洗干净放进了电饭锅。

        周至迟迟没有回来,许一和林琴吃完午饭也没看到他的身影。林琴吃完饭就开始打电话联系送电器的人去周家安装,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林琴为了赚钱忙成了陀螺,从许一记事她就这样忙碌,六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她就更忙了。

        下午小镇变天了,阴云密布,暗沉沉的压在头顶,天地陷入昏暗。浓绿的树木在风里挣扎,残破的树叶被卷在空中翻飞。空气中弥漫着树叶断裂散发的清苦,小镇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暴雨来的又急又凶,雨黑沉沉的大,仿佛瀑布落错了地方。许一在落雨滴的时候就去搬门口的货物,还是没来得及,她最后是在暴雨中把全部东西搬进了超市,衣服湿透了。

        运动装湿淋淋的贴在身上,腿上伤口也阴冷的疼,许一抽了一条毛巾擦脸,林琴打着一把破伞跑着进了门。

        许一连忙把毛巾递给她,说道,“你怎么跑回来了?衣服都湿了,你怎么不等雨停再回来?”

        “东西都搬进去了?”林琴环视四周,看到门口的货全部被搬到了超市里面,又看许一一身水,声音立刻提高了,“我就怕这个,所以一看到雨滴赶紧跑回来了。你的腿不能吃力不能见水知道吗?谁让你搬东西的?”

        “我这条腿没吃力,我就是把门外的东西搬到了屋里,没用力。”许一被吼的一愣,解释道,“一点水,我马上回去把衣服换掉,没事。”

        “什么一点点水?你衣服都湿透了。”林琴推着许一把她按到了椅子上,蹲下去掀她的运动裤裤脚,急的眼睛都红了,“让我看看伤,你可要注意腿,不能马虎一点。你是运动员,你要跑步的,腿非常重要。那些货物泡水就泡水了,大不了损失点钱,哪有你的腿重要?伤到腿留下一辈子的病根怎么办?”

        “真没事,你别这么大惊小怪。”许一被迫坐到椅子上,宽松的运动裤很轻易的被掀到了膝盖上面,被雨水泡胀的伤口更加丑陋狰狞,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我这样不可能再跑步了,妈妈。”

        虽然过去了三个月,许一还是不能坦然的面对自己的伤。她转过头去,想压下堵到嗓子眼的情绪,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周至穿着中午来买烟时的那套白色运动装,挺拔修长,一身雨水似要跨进超市,脚却停在门槛边,半边身子落在雨里。以至于感应门铃都没有识别出来,不知道他是要进来还是出去。

        他没有戴口罩,湿透的黑色发丝贴着冷白的肌肤,睫毛潮湿漆黑,黑眸从许一脸上划过,最后停留在她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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