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愿为饵
沈连,北邺唯一的小郡王,封号为阆,但他的名号远远不如他爹的响亮,老将沈观,北邺皇帝的拜把子兄弟,北邺刚反时,沈观横刀立马,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最后也是为救驾而死。
今年的泯江之战,沈连为南营参将,一道上了战场,可他的拳脚功夫实在是差,兵法也是一知半解,在阵前叫景殊打得落花流水,还险些命丧于景殊手中,这才去搬了表哥关越山来做救兵。
景殊可还记得他是如何一剑给这位小郡王射了个对穿的。
这个时候遇见了,可不是冤家路窄么!
景殊早知这一路不会顺风顺水,但确确实实没料到竟会出师未捷到这个地步,更离谱的是,居然败在了姬玄睿的身上。
今夜无论是姬玄睿来追,还是沈连率军回京,原本景殊都是避开了的。
可偏偏姬玄睿和沈连撞上了,还将人给引了过来,景殊冷冷盯着惊恐万分却强作镇定的姬玄睿。
气得恨不得掐死他。
这蠢狗!
马蹄声越来越近,景殊的心也缓缓提起来。
“听着,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景殊攥着姬玄睿的领子压低声说,“他是真的要杀你?”
“骗你干什么!”姬玄睿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瞪大眼,“他知道你们两个在城外,我要是死了,就是你们杀的,和他无关!”
景殊敏锐抓住重点,“沈连应当是今夜回京,他怎么知道我在城外?”
姬玄睿:“……”
姬玄睿心虚移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官道上撞见他,说漏嘴了。”
他原本是想要追景殊的,谁能想到碰见了沈连,便上前询问两句,谁料到那疯子不帮忙追便罢了,还要对他下杀手。
景殊彻底不想说话了。
还真是条蠢狗,怕是现在都不明白沈连为何要杀他呢,否则也不敢荒山野岭往人家面前凑合。
但他此刻也顾不得沈连为何这么大胆,敢在上京城外杀北邺亲王,说到底,这些都跟他没半点关系!
等沈连找到这儿来,三个人谁都活不了。
“我出城前,派人去找我哥了!”姬玄睿忽然说,“他肯定会来找我的!”
“等你哥到这儿,你尸体都凉了。”景殊将耳朵贴在石壁上,仔细听着上边的动静,更近了。
景殊深吸口气,他是真不想做什么孤胆英雄,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们在这儿,找机会就跑。”
景殊说完便要顺着来路爬上去,荀青如蓦地抓住他衣角,狠狠低声:“你疯了?!要死一起死,你这是干什么?”
“一起死没有任何意义。”
景殊仿佛又变回了战场上那个运筹帷幄沉着冷静的将军,他对荀青如笑了笑,说:“来不及了,你们尽力逃,只要坚持到姬玄晖来即可。”
“殿下!”荀子宁咬重了这两个字,不肯退让,“你是君,我是臣,哪有君为臣死的道理,就算是非要有人去做饵,那也是我,不该是你!”
两人争执不下,景殊渐渐敛起笑,他将衣角从荀青如手中强硬地抽回来,那点温润柔和此刻皆化作不容置喙的锋芒。
“青如,别忘了你大仇未报,你要亲眼看着。”
“看着南景如何覆灭,看着满朝奸邪如何自取灭亡,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荀子宁,你得活下去。”
景殊活到今日,也不过短短二十余年,恨过,也痛过,风光过,也卑贱过,从决定离开太子府回南景时,景殊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这是一条死路,他甘愿,结束在这里,出乎意料,但也不难接受。
姬玄睿瞧这两人争着去死,而他仿佛被遗忘在这儿,有些茫然,又有些羡慕,然而景殊却忽然回过头,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姬玄睿一个激灵。
“等一会,找准机会,带青如一起走。”景殊的语气全然是不容回绝的。
姬玄睿从他身上瞧见了他哥的影子,不敢违逆,沉默片刻,才说:“我不要你救——”
“谁救你了。”景殊冷笑,垂首将带出来的药全都抹在了两只手腕上,头也不抬地说,“顺带而已。”
姬玄睿:“……”
不等他在说什么,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了,景殊将瓷瓶丢开,顺着斜坡悄无声息地匍匐着爬了上去,夜色昏暗,有不少人骑着马,手里还举着火把,四散开来,明显是在找人。
藏匿之前,景殊将马车也往深处藏了藏,恰好今日风不小,吹动草丛,窸窣声不止,他便借着这风之利,悄悄地趴伏着往前挪。
从藏身之地到藏马之地,也不算太远,但景殊还是累得这寒风凛冽中也出了满身的汗。
正逢深夜,山中又有风声呼啸。
南营军正拿着武器在草丛中搜人,一匹马忽地疾驰而过,在嶙峋山路上跑得飞快,南营军只觉得有风子身边而过,随即才反应过来,当即高声道:“有人跑了!快追!”
沉寂的山中蓦地沸腾起来。
景殊一骑绝尘,在搜捕他们的南营军没反应过神时,窜上了山路,他纵马跑得不要命一般,一路上想拦下他的南营军畏畏缩缩,竟是叫景殊从山路冲上了官道,他几乎想都没想,便往与回城路相反的方向跑过去。
若姬玄睿和荀青如想求救,就必须走回城那条路,而他只能将沈连和南营军往反方向引。
景殊已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地跑过马,攥着缰绳的手腕即使敷药也隐隐作痛,耳边除却风声外什么都听不见,他没穿狐裘出来,衣衫单薄,坐在马背上跑,跟坠到冰窟窿里没什么区别,风一大,这衣衫就同没穿一般,凛冽寒风刀子似的往脸上抽。
但他不能停下。
有箭矢自身后飞过,幸而是深夜,后头那群追兵中也没有神箭手,最危险的一箭也只是擦着他的颈侧过去。
不知跑出了多远,前头也有火光闪烁,景殊暗道不好,进山搜寻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人守在官道上!
可景殊不曾勒马,而是狠狠一扬马鞭,骏马倏尔凄厉嘶鸣,载着人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越近,火光越明亮。景殊瞧见那群人中高坐马背的年轻男人,身披毛氅,发束玉冠,眉眼漂亮的堪称张扬,跃动火光映在他面上,照出了几分阴毒与狠厉,像极了在风中摇曳的毒花。
是沈连!
他竟等在这儿!
在景殊疾驰近前时,沈连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背上,招了招手,说:“拦下他。”
“是!”
数人出列,在官道两旁迅速排开,每两人手中牵着一根绳,横挡在官道上,相隔一尺,这是专门用来在窄路上伏击骑兵的阵法。
疾驰中的马被绳索绊倒,景殊也从马背上狼狈滚落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还没等他起身,一柄锋利无比的剑已经抵在他颈上。
握着剑的沈连正俯身打量他,颇为探究,“你是谁?”
景殊一愣,然后想起来了。
他在战场上始终戴着面具,沈连,没认出他!
景殊浑身摔得都疼,甚至喉间都涌上了些腥甜,然而面色戏谑,瞧着沈连笑出了声。
沈连皱起眉,狠声道:“你是什么人?这官道上可有见过其他人?”
“没见过。”景殊很是配合地答了一句,似笑非笑,轻声说:“至于我……”
他艰难地抬起手,在自己肩上轻轻点了点,笑意粲然。
而后轻飘飘地说,“不记得了?小郡王。”
沈连先是一愣,随即面上倏尔涌现出阴鸷冷色,甚至连肩上都是一疼!
他认出这个人来了!
泯江阵前,他数次进攻无果,甚至还被景殊打过了泯江,被他追得四处逃窜,肩上中了一箭!直接穿透了骨头!
“是、你、啊。”沈连笑得灿烂无比,眼里却冷,甚至带着几分屈辱,高高在上般道:“看来姬玄睿那蠢货,今日是来抓你的。”
景殊故意面露疑惑,“谁来抓我了?”
沈连不疑有他,姬玄睿今夜出来是抓景人,总不可能自己与景人混作一团,他慢条斯理地收回剑,对景殊笑了笑,“没想到吧,有朝一日,你会落在本王手里。”
景殊回以一个挑衅的微笑。
虎落平阳,也不是什么狗都能欺的。
沈连脸上的笑彻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扭曲的怨毒,甚至还有几分嫉恨。
“来人,把他,给本王钉树上。”
景殊被拖到官道旁的树下跪着,两只手交叠着举过头顶,一支箭矢就这么钉穿了他的两只掌心,将只死死固定在树干上,殷浓的血顺着树皮洇开,衣袖滑落,赤裸的两条白皙手臂上血痕蜿蜒。
沈连站在对面,颇为满意地颔首,随即稍稍抬了抬下颌,说:“打。”
站在景殊身边的人握着没出鞘的刀,将之抡起,刀鞘狠狠甩在景殊腹前。
“呃——!”
钝器击打,即是那人不是个专门行刑的,这一下却也用足了力气,脏腑当即移位似的疼,景殊浑身狠狠一颤,不自觉地绷紧,他双手被钉着,连攥拳都做不到,却并未惨叫,咬紧了牙只发出一声闷哼,苍白的手臂上青筋凸起。
但这还没完,那刀鞘如密雨一般,一下接着一下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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