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回丧心蛟刁嘴雀
“扑通”一声过后,温嫏嬛吓得脸都白了,立刻趴倒在桥边,去够葶苈的手。无奈葶苈不谙水性,在溪流里时高时低地挣扎,她根本碰不到。
再上不了岸的话,葶苈只会顺水漂远。
姐弟俩唯一的希望,落在那个专注的钓鱼翁身上。
“这位大哥,还请救救我弟弟!”嫏嬛心急如焚地朝那人喊道。
葶苈终究命不该绝,开始向钓鱼人漂去。
可那人似乎有些过分专心了。直到嫏嬛喊他,他才漫不经心地缓缓抬起斗笠。
嫏嬛看到了他的下巴——这该死的、线条分明的下巴。
葶苈还困在水中,意识逐渐模糊。正要昏厥过去时,见一束阳光从头顶射入,随之便是万道炫目的银光。
鱼钩?
他立刻朝光源游去,一心要抓住鱼钩脱困。然而两腿乱蹬,手臂一伸,掌中却空空如也。他又挣扎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发现鱼线已落在身后,而鱼钩依旧在水里泛着银光。他错愕,可无暇多想,又信手一抓,手里却依旧只有清澈的溪水,而鱼钩则再次飞到他背后。
每次葶苈马上就能抓住鱼线时,鱼钩就会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处。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怎么都碰不到。
是他越流越远,还是这人根本不想他抓住鱼线?
溪水湍急,葶苈两脚又不着地。若再抓不到这一线生机,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能怎么上岸。眼看手脚逐渐力乏,葶苈唯有一鼓作气,最后一次向鱼钩靠近,再用力一抓——这次不是错觉,鱼线已经到手!只要等钓鱼人把自己拉到岸边,就可以脱险了。
嫏嬛魂飞魄散地看着葶苈在水里反复挣扎,根本没留意鱼钩诡异的动向。看到葶苈抓住鱼线的一刻,她近乎喜极而泣,“快、快拉他上岸!”
钓鱼人没说话,而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剪刀,利索地往鱼线上一划——鱼线、鱼钩、葶苈的希望,都沉到了水底。那人随即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拎起身边的空竹篓,扛着鱼竿匆匆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嫏嬛看到了他嘴里的牙——咧开的嘴里尖利的牙齿,他是在笑吗?
滔滔水声中,她想起了葶苈的噩梦。
葶苈看到鱼线断裂,几近心死。此时他已四肢无力、神志模糊,耳边只剩下嫏嬛的呼唤声。
二姐在叫我……
快要失控的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朝至亲的方向靠近。
嫏嬛这时已跨过石桥来到对岸。她一见葶苈向岸边漂来,也不顾弄湿身子,一脚踩到水里,七手八脚将他拖了出来。
秋日当空,水声震天。
嫏嬛将弟弟抱在怀中,反复喊着他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葶苈才缓过劲来,慢慢睁眼,又咳嗽了好一阵,才幽幽地说:“太吓人了……”
嫏嬛细声骂道:“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凉薄之人。你明明抓住鱼线,将你拉上岸不过举手之劳。可他非但不肯出手相助,反而将鱼线剪断,分明要置你于死地!”
葶苈不知该说什么,落水本是自己的错,但因那已经不知所踪的渔人之故,嫏嬛不仅没有怪他,反而倍加呵护。“二姐,”他无力地抓住嫏嬛的手,“我们还上山吗?”
“上,当然要上。只是别让我再见到那个家伙。”嫏嬛恨得咬牙切齿,“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时值正午,嫏嬛看葶苈好些了,便要牵他起身。还没站稳,就听到对方腹中打鼓。“别怕,”她安慰道,“上山就有吃的了。”
葶苈仰望通往山顶的石阶,吞了口唾沫。
“你要是走不动,我就背你。”
“这、这不大妥……”
“怕什么?小时候我也老是背着你到处去。”
“我若还是年幼时,自然没有不妥。现在的话……我能自己走。”
离开溪边上山,四周一下又安静了。百鸟无声,飞虫失语。两姐弟奔波一个上午,实在疲倦,便坐在山路边稍作歇息。虽说一直在纠结葶苈需不需要背,但谁都没从舒适的树荫底下挪半步。
一阵山风吹过,树林发出瑟瑟之音。
葶苈已经倒在姐姐肩上睡着了。
嫏嬛也想小憩一会,可对这未知的山林深处又有些惊怕——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青面獠牙的妖怪看准两人睡熟,突然从这树丛间飞扑出来。
不行,她要相信姑姑,也要相信马四革,相信惊雀山是个好地方。
该启程了,但真的好累。
午后日光穿透树叶,在他们脸上拼出片片斑驳的影子。
眼皮已经重得不行了。
“敢问是……温嫏嬛姑娘与温葶苈公子么?”一个陌生的声音将她惊醒。
她抬头一看,一个整洁高挑的青年微笑立在眼前。
“我就是温嫏嬛。”她小声答道。
男子羞怯地笑笑,道:“我奉师兄之命,下山迎接二位,不想你们已经自行登山至此。是我来迟,万分抱歉。”他望向不振的葶苈,提议道:“不如让我背温公子上山吧?”
嫏嬛喜出望外,“有劳阁下!”
青年背起葶苈,这才对她说:“在下陆子都。师姐一早知会我们为二位安排住处,你们放心长住便是。”
“师姐……”嫏嬛无意识地重复了陆子都的话,逐渐习惯别人对杜仙仪的称呼。如此看来,杜仙仪送他们离开琪花林的念头由来已久,但她为何直到临行当日才坦白?
陆子都继续解释道:“我们两家师父是结拜兄弟,我们亦以同门互称,从不生分。”
嫏嬛于是嘀咕:“杜仙仪是家父义妹,我们管她叫姑姑。你们是她师弟,也就是我们的……叔辈?”
“大不必如此!”陆子都顿时一脸窘迫,“师门关系是一回事,令尊与师姐义结金兰又另说。大家既然年龄相仿,便不必拘泥这长幼亲疏的规矩,以同辈相称便可。”
“那好……敢问尊师可在山上?”嫏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慈眉善目、正气凛然的面孔。
陆子都摇头,“他前一阵子出门了,不过诸事已交由我大师兄打理,二位无需挂心。”
“那送我们来的马四革,也是你同门吗?”
“对——咦,他怎么没送你们上来?”
“他说他会被咒死的。”嫏嬛如实回答。
陆子都愣了一下,又扑哧一声笑出来,“四哥真是……”但他没多作解释。
踏入无度门,依然不闻鸟雀之声,甚至连个人影也不见。
陆子都将两姐弟安顿在正堂前的亭子里,便一阵风似钻进里屋。
葶苈被秋阳照醒,环顾四周,问:“刚才那位是谁啊?”
“你还真是睡得死死的……”嫏嬛笑着揉了揉他的太阳穴,“他是陆子都,是无度门的弟子。”
就在这时,陆子都又风风火火地跑出来,道:“我刚才去吩咐师弟们准备午膳了,请稍等片刻!先用些茶汤!”
嫏嬛看出了他的匆忙不安,但又被他的体贴热诚所感动,忙应道:“不打紧,我们就在这里坐着。要你这么操劳,是我们过意不去才是。”
陆子都听罢,眉目间又显出几分尴尬。方才埋头走路,不曾仔细看嫏嬛长什么样子。可如今只要她一抬头,子都便看得明明白白,立刻魂都飞没了。但镇定下来一想,又难为情得要死。“都是分内事,是师父吩咐下的,不辛苦。”
葶苈揉揉眼,问:“这里就只有你么?”
“是啊,你的大师兄呢?他为我们操了这么多心,我们应当面谢他才是。”
陆子都犹豫一阵,答道:“大师兄今天也出去了……但应该很快回来。”他说完又匆匆为二人添茶。
“他也下山了啊……是另有要务吗?”说完,嫏嬛又觉得自己多嘴,“抱歉,我只是随口问问。”
子都摆摆手,答道:“没事。他也不是下山,今早见他打扮,应该只是去钓鱼。”
葶苈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钓鱼!”
嫏嬛呆住了,“那个人……是你大师兄?”
陆子都摸不着头脑了,“你们看见他了吗?”
“何止见到?葶苈坠入溪流,几近溺水,他非但见死不救,还……”嫏嬛不吐不快,一股脑把来龙去脉尽皆告诉陆子都。话毕,她再次问道:“你确定那个人就是你大师兄?”
子都眨眨眼,苦笑道:“如果你不跟我说这件事,我可能还会怀疑那不是他。现在我反而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他了。”他顿了顿,又正色道:“也许是有什么误会,我师兄这个人……你们慢慢就会习惯的。”
嫏嬛一拍额头,脑袋绝望地耷拉下来,“我还指望有谁能替我们出头,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葶苈颤抖着抓住了她的手臂。
陆子都觉得气氛不对,慌忙解释:“他不是坏人,你们千万别怕。”
“托他的福,葶苈差点就淹死了。”
“我相信他并非有意如此……”
“我亲眼看他把鱼线剪断,难道还能是无心之失?”
子都道:“我想他回来之后一定会跟你们说明。大师兄是有些特立独行,但真不是坏人……”
嫏嬛已经面无血色,心乱如麻。她真想拉着葶苈离开,可转念一想,也许事实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糟。毕竟,还有陆子都这样的好人在身边,“陆公子,我……”
可子都似乎开始自说自话了,“大师兄其人,初初认识的时候,是会觉得有些不近人情。江湖上一提起惊雀山无度门,就会想到三眼魔蛟纪莫邀,也难怪会给人留下不好的想法。你们以前听说过他吗?”他嘴上说着一套,眼中却莫名地映出自豪的神色。
嫏嬛想不明白——陆子都凭什么觉得这番话能够起到安慰的作用?
葶苈抖了一下,“三眼!他有三只眼睛——跟我梦里的妖怪一样!”
“正常人是不会有三只眼睛的。怎么说都好,他还是在拿一个小孩子的性命开玩笑。这一点,恕我不能原谅。”嫏嬛小声重复对方的名字,“纪莫邀……莫邀、魔妖、妖魔……”她长叹一声,只觉得视野变暗,额头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就在这时,几个青年略带惊惶地从山下跑了上来,此起彼伏地喊道:“大师兄回来了!”
其中有一个傻头傻脑的冲到陆子都面前,先是瞄了嫏嬛一眼,然后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问道:“师兄,需要让客人先回避一下吗?”
子都显然很厌烦这种小题大做的行为,“有完没完?为两位客人打点一切的人就是大师兄,怎么见不得了?他们以后还要长住,和大师兄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回避一辈子吗?多此一举。”
那人被训斥到一边后,还不忘频频回头。
葶苈不怀好意地盯着对方的背影,心中暗暗咒骂这个一脸痴愚的傻瓜。
一声响彻长空的鹰啸打破了惊雀山内外的沉寂。
三人抬头一看,一只乌黑的大鸟展翅掠过空中。就在嫏嬛和葶苈纳闷这山里怎么终于有鸟鸣的时候,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鬼了……”葶苈喃喃道。
与此同时,陆子都突然一个转身,兴奋地叫道:“大师兄!”
葶苈立刻躲到了嫏嬛背后。
嫏嬛定神往陆子都所朝方向一看,不禁先松了口气——他的确只有两只眼睛。
但就是那两只眼睛,如鹰似狼,予人以食肉兽步步逼近的压迫感。他嘴角挂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笑意,而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吸干了四周所有的空气。
嫏嬛再一次注意到了他的下巴——那该死的、线条分明的下巴。
看着纪莫邀走近,很难不被他与生俱来的古怪气质所吸引。就像遭遇一只披着人皮的妖怪,明知对方绝非善类,却还是要承认皮囊的上乘,然后在这种恐惧与欣赏交织的心情中逐渐肉软骨酥、口干舌燥。
“大师兄,这就是仙仪师姐跟我们说的……”子都突然发现葶苈不见了,忙向前一步,轻轻将他从嫏嬛背后牵出来。
葶苈早就吓得没力气了,哪里还会扭拧?只能瑟缩着被暴露在纪莫邀面前。
“那是温小姐,这位就是温公子。”
纪莫邀似乎觉得这介绍有些多余,只是淡然经过嫏嬛,又踱步回到葶苈跟前,边走边问:“望庭那个混账回来没有?”
“还没……”子都答道,“你也知道的,他总会比答应的日子迟上一两天。”
“老头子也没回?”
“没呢。对了,是四哥送他们姐弟过来的,不过他没上山。”
“他敢!”
“既然客人已经到了,好不好叫师父回来呢?”
“无妨,他回来也帮不上忙,不急于一时。”
随后,四人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纪莫邀最终停在姐弟跟前,咧开嘴笑道:“温小姐、温公子,照顾不周,幸见二位平安到来。”
嫏嬛冷冷反问:“你说这种话……会不会有失妥当?”
葶苈与子都双双倒吸一口凉气,但纪莫邀却淡定得很。只见他弓身朝嫏嬛作揖,道:“今日之事,是纪某之过,还望二位见谅。”
嫏嬛本已准备好跟对方争辩,全然不曾料到一句话之后,就能看到对方鞠躬认错的后脑勺。“你如果真的诚心道歉,为何当时畏缩不前?葶苈差点溺水,你还落井下石……”
纪莫邀依旧弯着腰,“是纪某一时懦弱,不敢直面二位的愤怒,因此自行逃回来了。”
如果两姐弟此刻有心往陆子都脸上瞄一眼的话,应该能注意到他那副仿佛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的表情。
两人这一来一往,早将屋里的师弟们吸引出来。一群人鬼鬼祟祟地窝在柱子后围观,但无一人敢上前。
嫏嬛终究是个有教养的人,尽管心中尽是汹涌的不平与后怕,也没有表露在言语里。“你今天的做法,真的很过分……若非看在仙仪姑姑的面上,我宁肯带着葶苈另寻住处,也不会放心把性命交到你这种胆小怕事之人手里。”
但愿这坚决铿锵的语气,能够弥补她无法破口大骂的遗憾。
“温小姐教训得是,纪某铭记于心。”
见纪莫邀还没有起来,嫏嬛也有些烦了,“行,这事就到此为止。葶苈,你原谅他了吗?”
这最后一个问题来得如此鸡肋,加之葶苈向来对嫏嬛百依百顺,答案根本毫无悬念。“好……”
陆子都见缝插针,打起了圆场——“温公子已经不怪大师兄了,没事了、没事了……”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安慰纪莫邀,更像在安慰自己。
纪莫邀这才慢悠悠地站直身子,对陆子都说:“还不快带客人去房中歇息?”
“啊,对,二位,请随我来……”
纪莫邀离去时,那群围观的师弟纷纷退到一旁,让出路来。直到陆子都带着姐弟俩经过时,他们还不敢动。陆子都见状,打趣道:“大师兄都走多远了,怎么还战战兢兢的?”
结果一群人没一个敢答话,只是拱手拜道:“见过温小姐,见过温公子。”
明明是被赔礼道歉、被以礼相待,葶苈却总觉得被一团诡异的空气包围着,但他不敢对姐姐明言。
入夜,本已沉寂的惊雀山陷入了更凝重的静谧。
纪莫邀与陆子都并肩坐在正堂前的台阶上。
“确实,那鱼竿本来就不粗实,水势又猛,若勉强拉动,可能连大师兄你也会一并摔到水里。”
“我不怕下水,只是不想湿了衣服。而且我明明跟温嫏嬛说了,马上去找条树枝来拉那小子一把,她偏偏没听到。”
陆子都失笑道:“大师兄又不是不知道桥下水声有多响。以前你不是试过站在桥上跟我说话,我明明就在面前,可还是一个字都听不到么?更不用说温姑娘在桥上,你在桥下了。”
“我还站在下风向,她更听不到了。只见我张嘴,说不定还以为是在笑她……结果我回来时,他们已经自行走掉了。如果那时还追上去解释,未免有些太不要脸,所以只好自己跑回来了。”
“大师兄对‘不要脸’的理解好奇怪啊。”陆子都掩面又问:“那你事后怎么不跟他们讲清楚?”
“罢了,他们也没说谎。真要理论起来,倒显得我小气了。”纪莫邀说着就掏出一片薄荷叶,放在嘴里惬意地嚼了起来。
“不是,我还是有些不懂。”
“这么说吧,子都,惊雀山中,大家最听谁的话?”
陆子都不假思索——“大师兄的啊。”
纪莫邀坏笑道:“你这话,师父可不爱听。”
陆子都嗤之以鼻,“师父说不定比我更快脱口而出。”
“行,就当这是真话。那你想想,假如我在温小姐面前说明事由,你觉得她会强词夺理吗?”
陆子都连连摇头,“她是明白人,必然不会无理取闹。”
“也就是说,她会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误会了我,甚至反过来向我道歉。”
子都又点头,“可以想象。”
“师姐将这两姐弟托付给我们照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要作长远计的。试想如果刚刚来到,便要温嫏嬛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我认错道歉,今后他们姐弟该如何在无度门自处?初来乍到便被数落一番的客居之人,何其脆弱柔软。若是碰上不懂事的旁观者,铁定要受欺负,那可就有负师姐所托了。相反,若在第一天就能被我谦卑以待,占尽上风,那闲杂人等必会对他们毕恭毕敬。”
子都托腮思考了一阵,道:“这么说是没问题……只是你憋着委屈不跟人讲,回头温小姐知道了,心里不知有多不好意思。这样会不会对她太残忍啊?”
“没事,就当是欠我人情,我先记着。钓鱼掉得好好的,头上突然掉下个人来,对我也很残忍。”
子都苦笑,“就为了不折断鱼竿、不弄湿身子、不陷入尴尬,让人好生误会了一场。大师兄,我觉得你好奇怪。”
“说得好像你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就不怕他们跟师姐埋怨我们照顾不周?”
纪莫邀冷笑,“我还不想师姐怪我太体贴入微呢。你不记得她嘱托我们的事了?你看那温葶苈,是否可塑之才?”
“我这种肉眼凡胎,就不奢望跟大师兄的第三只神眼比了。”子都发了会呆,又笑将起来,“我开始有些明白,这么怕麻烦的师父为什么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师姐的请求。”
纪莫邀暗笑不语。
“这就是所谓的调虎离山吧?山里来客人,你就管不着他了。”他见纪莫邀没反应,又自语道:“不对,如果我都看出来了,那大师兄肯定也一清二楚……”
纪莫邀低声道:“你也不想想,他不想被我管,我难道就想管他?”
陆子都放声大笑,“要不怎么就你能做这个大师兄呢!”他往后一仰,“算起来,四哥也差不多该回山了吧?”
“爱回不回,反正我们也总是不齐人。”
“如果望庭也能安分些就好了。”
“那我更不管了,他爱醉生梦死是他的事。”
“真想念大家都在的时候啊!”
“我……”纪莫邀忽然扭过头来,“突然有个想法。”
子都心里咯噔了一下,问:“又怎么了?”
纪莫邀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有个一箭双雕的主意,不过……”他凑到子都耳边,“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子都打了个冷战,“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如果不这么做,怎么完成师姐交托之事?”
一阵秋风将天边的月亮吹到层云之后,只能说不是什么好征兆。
葶苈辗转到三更天才睡着,本想晚些起来,可自清早就响个不停的刺耳鸡鸣令他不得不起。
“惊雀山里难道有养鸡?”他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外头莫说公鸡,连鸡毛都不见一根。正好腹中空空,他便出门觅食,竟发现陆子都一脸窘迫地蹲在炉灶前。
“我本想烧水,不知为何就是点不起火来,也不晓得是不是谁打湿了干柴……”陆子都说到一半,便掩面轻叹:这么牵强的演技,要是被大师兄看到就惨了。
但还没醒彻底的葶苈怎会生疑?他心里惦记着早饭,便随子都一起蹲下想办法。
嫏嬛正在镜前梳妆,忽闻门外传来葶苈的声音——
“姐姐醒否?”
嫏嬛急忙起身开门,却不见人,“葶苈?”
“共用早膳!”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嫏嬛觉得葶苈今早的措辞怎么这么奇怪,但弟弟叫自己,没理由不去,便追着那声音一路往灶房而来。来到门前,刚见到葶苈本人,就听得“轰隆”一声——火苗如恶龙吐舌,从灶中蹿出,吓得葶苈往后一仰,跌到在地。
陆子都一见她,立刻“嗖”地站了起来。
嫏嬛忙将弟弟扶起,心痛地揉着他的后脑,问:“你们在这做什么呢?”
陆子都慌了:大师兄可没教要怎么解释。
“是我自己要帮子都哥点火的,不是什么大事。”
“都烧到你脸上了,还不是大事?”
子都怯怯地应道:“我、我从早上就发现这堆柴一直点不着。葶苈在帮我想办法,无意间拔了两拔,怎知突然就烧起来了……是我不好,没看好他。”
嫏嬛低叹一声,松开葶苈,走到炉灶边踢开两根点不着的柴枝,责备道:“葶苈是背运,先遭水难,又逢火劫。只是难怪你们点不着火——这是木荷,是极难燃烧的木材。你们把木荷堆在外面,里面却又都塞着枯木。方才葶苈抽出木荷,里面的干柴一暴露,再和火星一碰,怎么不着火?”还不等子都和葶苈插嘴,她又开始巡视灶房四周,“你们这里有人打理吗?”
“啊,是各位师兄弟轮流收拾的。”
“是吧……”嫏嬛停步,“你们山中有多少人?”
“多时三四十,少时七八个。”
“怎么说?”
“师父有两类徒弟,一类就是像大师兄和我这样的入室弟子,我们跟随师父习武多年,长住于此。这些年来,入室弟子只有四人。你们两姐弟住的东廊,也是我们四人房间的所在。另一种,便是来学上一式两招傍身,但并不打算修行的人。他们住在西廊的大房里,多数是定居山下的年轻子弟,在这里短则一两月,长也不会超过一年。毕竟是无意江湖之人,早晚也要回去成家立业的。”
“那子都是有意于江湖的人吗?”嫏嬛笑问。
子都腼腆地低下头,答道:“我的话……从小就跟着师父了,也没别处去。”
嫏嬛不再追问,继续察看灶房内部,“这里的状况……有待改进。你们轮流管事,确实很难做足手尾。不如以后让我和葶苈来替你们打理这里,如何?”
“这、这不好吧,你们毕竟是客人……”
“我们要在此长住,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我会过意不去的。”
“这样啊……”子都心中暗暗惊讶——非关嫏嬛的要求,而是惊讶于某人的神机妙算。
“有我在,你们就不会再傻傻地烧木荷了。我们家乡旧时因盛产木荷而得名,因此我非常了解木荷的特性。我也会别的——你们山里取水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想办法将山溪里的水引出来。”
葶苈笑笑,“二姐果然最厉害了。”
嫏嬛也懒得自谦。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一展所长的机会了。
但聪明如她,仍不知这一切都在纪莫邀的计算之内。此刻,他正站在灶房对面的屋顶上,望着空中孤独的飞鸟,满意笑道:“不要工钱的匠人,甚好……”
而这不过是纪莫邀计划的第一步。
嫏嬛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大厨,但随手做几道可口小菜还是绰绰有余。她爱干净,做饭之后的残局一定要亲自收拾。至于饭后的碗碟,自有门外弟子来洗,倒是不用她多操心。这样安排,嫏嬛还是很满意的。
葶苈初时还踊跃帮忙,但嫏嬛安排得太过妥当,几乎没有他的用处。既然有闲暇,葶苈于是做出了一个危险的决定——到处走走,也好认认人。
如果是像子都哥这样好相处的人,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做朋友吧?
一想到陆子都,葶苈心中漫过一阵暖意。
不过大师兄就……
一想到纪莫邀,他的心情又马上降到冰点,黯然不能自拔。
不经意间,他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三面树林,只有东北方向有一条继续上山的路。空地中心摆着一张石案,西边还有一棵独木成林的大榕树。
葶苈这才想起身上还带着前日被浸湿的花种,于是找了个阳光充足的位置,徒手挖出一个小坑,将种子郑重地埋了进去。虽说已经小心风干了一晚,看着还是完整的,但两姐弟已不抱太大期望,只觉得可惜了大食客商跨越万里沙漠带来的一番心意。“希望你们能发芽。就算发不了芽,我也想不到比泥土更舒服的地方了。”
埋好之后,他在衣服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起身仰望榕树巨大的树冠,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地挂着各色纸环。葶苈不明所以,便动身离开,经过那石案,又发现上面摆着一副弹弓——糟了,有点想玩。
他立刻警觉地望了望四周。
如果随便碰别人的东西,二姐肯定会不高兴……但她又不在。
葶苈也许比同龄人文静,但他终究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拿起弹弓,顿时爱不释手,忙从地上捡起一颗大小适宜的小石子,幻想自己将它射入长空的壮丽情景。
初次尝试,石头飞了出去,可没多远就掉了下来。
再试,想象中的完美弧线还是半路折腰。
三度尝试——石子还是不听话。
葶苈深感失望,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尝试。不知道试了多少次,他似乎还是无法掌握要领。一气之下,他将弹弓往脑后一丢。
背后传来“噗”一声闷响,听起来不像是弹弓干脆落地的声音。
葶苈疑惑地回过头来,立即吓得魂飞魄散——偌大一片空地,弹弓却偏偏落在了纪莫邀鞋子上。
“哇!”他顿时失去平衡,一下摔在地上,“大、大师兄……”
他明明不是无度门的弟子,却几乎是发自本能地用了这个称呼。
纪莫邀笑盈盈地捡起弹弓,问:“这是你的吗?”
“不、不是我的。”葶苈被他的笑容吓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你、你知道是谁的吗?”他刚开口,就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纪莫邀依旧满脸堆笑地俯视葶苈苍白的面孔,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了。”
葶苈略微松了口气,“那、那是谁的?”
“我的。”
葶苈的内心瞬间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但却只能欲哭无泪地吐出一声虚弱的哀嚎。
“嘻嘻,”纪莫邀的喉咙里发出一阵让人汗毛倒竖的冷笑,“你刚才不是玩得正兴起吗?”
葶苈真想一死以谢天下。
纪莫邀随即用脚尖踢起一颗石子,在半空中用两指接住,再利索地将之按在皮筋上——“嗖”一下将它弹了出去。而他全程一直都盯着葶苈,一眼也没看那颗石头。
葶苈目光随着石子飞出,见它完美地穿过了树顶的一个黑色纸环,消失在树叶后。
假如纪莫邀没有往那个方向射出石子,在大树的荫蔽下,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黑色的纸环。
竟有人能将小小的弹弓用到如此化境。
葶苈心中莫名涌起景仰之情,可马上又被一阵惊恐驱赶得无影无踪。
“怎么,不想玩了吗?”纪莫邀问。
葶苈连连摆手,“算了,不玩了……死都不要玩。”
“什么?死都想要玩?”纪莫邀用弹弓敲了敲葶苈的脑门。
葶苈飚出一身冷汗:这人根本就没打算好好听我说话。
“如你所愿,拿去玩吧。”纪莫邀将弹弓丢到葶苈手里,“射准一点,手腕不要弯得跟鸡爪一样。”
“是……”葶苈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对方。他举起弹弓,正要射时,又听纪莫邀指令道——
“要射中黑色的那个。”
葶苈惊愕地回头,“那、那不可能吧?”
纪莫邀望向树顶,又打量了一下葶苈的位置,道:“你的位置太低了,站上去。”他指了指石案。
葶苈觉得这和身高根本没关系。就算自己和大树一样高,也不能保证射中。但纪莫邀既然要逼他做这件事,就不会让他找到逃避的借口。
站上石案,葶苈更加迟疑了,“假如我射不中会怎么样?”
“你觉得呢?”
葶苈不敢再问。
可那黑色纸环已消失在树顶的阴影里,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又谈何射中?
罢了,死就死吧。
葶苈将心一横,举起弹弓,正要拉满皮筋时,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个,大师兄……”他的声音在颤抖,“我没、没拿石子。”
纪莫邀脸色骤变,一把扯住葶苈的衣领,拖得他跪在了石案上,狠狠地吼道:“三公子,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吗?”
“对、对不起……”葶苈觉得自己的眼界完全被阴霾覆盖,末日将近。
纪莫邀低头看了两眼,见地上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石子,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天大叫道:“声杀天王!”
一声足以将长空撕裂的鹰啸召唤来了狂风,将漫天乌云卷成一个巨大的暗黑漩涡。一只黑鸟从漩涡中脱颖而出,骤然落下,停到了纪莫邀肩上。
葶苈定神一看:天清气朗又复如初,刚才那一切仿佛只是幻觉。而眼前这只鸟——非鹰非鸦非鸡,乃是一只黑亮的黄眼八哥。
“是不是觉得惊雀山飞鸟罕至?”纪莫邀伸手蹭了蹭声杀天王脑门一撮扬起的黑毛,“然而,一只足矣。”
“哦喔喔——”声杀天王仰头学起了鸡鸣。
“跟我来。”纪莫邀一转身,葶苈就像小狗一样乖乖地跟了上去。两人径直来到西廊,经过一间卧房门前,听到里头有人在说话。
一个低沉的嗓音问:“你见过那个温小姐了么?”
另一人嗓子发哑,隔两句就要咳嗽一声,“见过了,确实好看,但也没你们说得那么惊为天人吧?”
“嘿,你是没看到……子都一见她,眼都直了。”
“咳咳,我看那丫头也清楚自己有些姿色,生怕我们去烦她呢。我今早经过,见她门扉上用红绳以‘之’字状来回绕了几重,上面还挂了好几个铃铛。知道的晓得她是怕人擅闯闺门,要挂铃警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织网呢!”
两人好生大笑了一阵。
低嗓子又道:“女人就是多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对她毕恭毕敬,她却把我们都当淫贼,你说可气不可气?”
“就是……咳咳……就算我们有那个心,还未必看得上她呢……”
门外,葶苈已经气得拳头都握白了,一抬头,却见纪莫邀微笑着叮嘱道:“等会一句话都不用说,站着别动就行。”
只见纪莫邀一脚踹开房门,又立刻躲到一旁。等葶苈反应过来时,声杀天王已落在他肩头,一人一鸟齐齐望向坐在房里的两个弟子。
声杀天王率先开口道:“当值之日,因何不出?速赴后山,多聚圆石!”
那两人一脸茫然,随后轻慢地笑了出声。
“咳咳……这不是昨天来的温公子吗?”瘦子嘀咕道,“这么快就和这只臭鸟混一起去了?”
“上次也是我们捡的,怎么又要我们去?”胖的问。
“就是啊!咳咳……那些石子我们又用不上,怎么不让姓纪的自己去搬?”
葶苈窃想:若知纪莫邀隔墙有耳,就算送他们一万个胆,也说不出这种疯话来。
声杀天王展翅飞到两人面前,在地上轻快跳了两下,忽然兴致勃勃地叫道:“昨日巡山,见地有画,其状甚丑,何人笔下?画旁有诗,讥讽纪氏,胆大包天,何人献世?”
那个胖子的脸霎时白了。
天王继续嚷嚷道:“师尊爱酒,私藏香豆,酒豆无踪,何人所偷?襟有残酱,袖留豆渣,昭然若揭,何人不察?”
葶苈又见那个瘦的慌忙开始拉扯袖口,似在掩饰什么。
声杀天王接着便飞到半空中,叫道:“此二歹人,逍遥在外,广而告之,早日拿来!”
“我们这就去后山!”两个人争先恐后冲出房门。一出门就见纪莫邀望着他们。
“嘻嘻,别偷懒啊。”
两个人抱头鼠窜,仿佛被纪莫邀的笑声吹走一般,消失在走廊的末端。
葶苈呆立原地,心中扬起一阵清风。
纪莫邀一抬手,声杀天王便落在他拇指与食指之间。“在有石子之前,你先将就着玩些别的吧。”
“别的什么呢?”
纪莫邀反问:“你想练什么?刀剑枪棍、斧锤鞭棒,说出来的我们就有。老头子喜欢收集奇珍武器,你一定能找到称心的家伙。”
“听起来好危险。”
“怎么,怕你二姐阻止吗?还是你自己怕了?”
葶苈远眺惊雀山顶,“我心里其实有点想试试,但我怕自己没有天赋,到时二姐担心,你们也失望。当然,学点什么总没有坏处……”
“你在踌躇。”
葶苈点点头,“我知道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不想改变吗?”
“我不知道二姐会怎么想……只怕现在告诉她,她一定反对。”
“那就不要告诉她好了。”纪莫邀随口答道。
葶苈心想:撒谎对这个人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吧?“但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那就等她慢慢去揭穿你好了。也许到时,她就不会反对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你有一技之长,不怕受人欺负,你觉得她还会反对吗?”
葶苈沉默了——也许等我学有所成,不再需要依赖二姐的时候,她就不会觉得我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了。
“就这么定了,以后每天上山和子都操练吧。”
“可我都还没答应呢!”
纪莫邀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我不管。”
“你不知道,我手脚笨,你恐怕会被我气死……”
“手脚笨的人,是不会凭一己之力从湍急的溪水中摸索出来的。”
葶苈睁大眼睛望着纪莫邀,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但马上又发起愁来,“如果我跟你们习武,二姐又问我一天里做了什么的事,我该怎么答她?”
“就说看书去了——说一本你看过的书,以免她问你书里的内容。”
“可平白无故,我为什么会看一本已经看过的书呢?”
“温故而知新,孔夫子教的。”
“哦……”
“葶苈,一天都没见你,做什么去了?”
“呃,到处逛了逛,认识了一些人……然后,看了书。”
“看什么书了?”
“诗。”
“诗?”
“是,诗三百。温故而知新,孔夫子教的。”
嫏嬛点头,“也是,常看常新。”
葶苈编不下去了——纪莫邀教他答话就教到这里。“我吃饱了。”他放下碗筷,匆匆离席。
嫏嬛目送他离去,纳闷道:“怎么走得这么突然……”
纪莫邀狠狠捏了一下邻座陆子都的大腿。
子都马上开始转移话题:“啊,今天的鱼很新鲜呢。”
嫏嬛笑了,“我也觉得这尾鱼不错。”
“是我昨天早上在溪里钓的。”纪莫邀插嘴道。
嫏嬛脸一黑,立刻不说话了。
陆子都不敢插嘴,内心祈祷这种情况可以快些改善。
葶苈一个人回到大榕树下。
太阳早下山,庞大的树冠看起来更像一棵巨型的地菌。
他一直将纪莫邀的弹弓偷偷藏在腰间,现在终于能拿出来把玩两下,又试着射了几颗石子。
十五年来,葶苈从来没想过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他的世界被家人悉心呵护着,自己几乎不需要作出任何选择。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一边射出石子一边自问。他也不想嫏嬛因此生气,但又忍不住想象自己学有所成时,姐姐欣慰的笑容。“二姐会原谅我的吧?”自己竟然轻易就相信了纪莫邀,明明前一天才差点因他而淹死,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他又好奇起大树背后的景致了。
树底密密麻麻地长着灌木,隐约像有一个往下延伸的山坡。葶苈拨开灌木丛,果见一道鸿沟,昏暗之中难辨深浅。鸿沟对面是一片耸起的高地,上面依地势筑着一堵高高的围墙。他看不到围墙内部,只见鸿沟两侧的山坡上散落着很多石子——这些应该就是大师兄平日里用弹弓射出来的石头,他要别人搬石子,应该也是来这里。
葶苈突发奇想,弯腰捡起一颗石子,用力往山沟对面扔了过去。
“嗒”一声,石子掉进了围墙内部。
但什么也没发生。
葶苈驻足片刻后,便哼着小调折返,开始思量自己应该尝试什么兵器。可刚踏出一步,空中便传来一声愤怒的低吟。猛然抬头——今夜无云,何处雷声?兴许是听错了。他甩甩头,继续往前走。
这怪声究竟从何而来,而葶苈又能否瞒着嫏嬛习得武艺,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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