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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江南烟雨行,千灯照长明3


“轰隆”一声,那游魂头顶焦黑的木头垮塌,将那游魂砸在下面,那游魂似乎被砸散了架,尖锐的哀鸣一瞬间停止,顾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顾筹浑身发抖,但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沈慕白往自己的方向拉。突然,更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方才停下的呜咽声又重新响起,那声音慢慢放大,若鼓声是将士的冲锋曲,那么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便是游魂破土而出的进行曲。

        伴随着如野兽受了重伤沉闷的呜咽,越来越多的游魂破土而出,他们身上带着的幽蓝色、幽绿色、幽红色各种诡异的光,竟然将湘州城照亮了。震天响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缺失了头颅的、缺了胳膊的、缺了双腿的游魂排队列阵,声势浩荡地缓慢行走在长街中。

        顾筹首先看见一个游魂抱着自己的头颅,然后是一排衣衫褴褛的游魂,雨水滴在他们身上溅起雨珠,又化成一股血水留下。

        方才被砸散架的游魂又“咯吱咯吱”地动了起来,顾筹只见那游魂的背被十几根肋骨刺穿,白皙的骨头被雨淋湿,在黑夜中甚是刺眼。它扭动着已散架的肢体,从两根焦黑的木头下如一张纸一般缓缓抽出,那肋骨穿过它腹部和前胸,模样恶心且瘆人。游魂飘在水中,与声势浩大的游魂队伍汇合。

        百鬼夜行。

        顾筹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这个想法,可这哪里是百鬼,成千上万只游魂。一个城!整整一个城!!被屠尽了,除了他和沈慕白,整个城一个活物都没有!!!

        直至天明,这场“百鬼夜行”才结束,一些穿着盔甲的士兵才入城。顾筹和沈慕白被搬上了搬运尸体的板车,被扔进了万人坑中。十万人,搬运尸体足足花了三日。

        第二日夜间,万人坑处没有士兵看守,顾筹将沈慕白拖出来,背着沈慕白爬出了湘州城。

        离顾小公子在鄂州失踪已过了半月有余,听闻顾小公子在湘州遇害,邬万安为替他报仇,放兵屠了湘州。

        顾筹背着沈慕白,一路乞讨,终于离开了赣州,最后找到了顾家的产业,凭借着玉佩和空空的香囊,终于归了家。

        顾筹足足病了三月,才见好转,刚能下床,便吵着要见沈慕白。沈慕白没有见到城中那副景象,好得比顾筹快,已经恢复如常了。

        经此一事后,顾家小公子性情大变,喜怒无常,随身带着的那个玉佩,因吸收了太多怨气,已变成了血红色。

        又言。顾小公子因吸收了一城之怨气,修行之道越来越诡异,眼看着就要入魔。顾家无奈,只得送小公子入无妄池洗灵。

        十四岁生辰后,在顾家家主、一族长老护法下,顾筹入了无妄池。

        后来,慕白问顾筹痛不痛时,顾筹回忆道:“无妄池的水很清,有多清澈呢,就像君子两袖拂过的清风,却看不清池底;就如为生民立命的朝堂,权衡利益比人命更重要。疼么?不疼,不及你家破人亡万分之一”

        顾筹穿着象白牙圆领袍子,一步踏入了无妄池水中。越往池水中走去,无妄池水腐蚀的皮肤越来越多,顾筹紧咬着牙关,出了无妄池后,整池水变成了血红色。从那以后,顾筹无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会变成红色。

        无妄池是顾家之前一位长老身陨之处,那时幽冥大陆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过修为至渺渺空境之修士了,顾家这位长老便是第一个突破此境界的人。这位长老身前品行端庄,是君子中的君子,因此身陨之后,便在此处形成了无妄池。

        偷窃之人照过无妄池,便会金盆洗手;品行不端之人照过无妄池,从今往后便会洗心革面;有贪妄之人浸过无妄池,便会心净如水;顾铃萱往日经煞毒折磨,浸过无妄池后,便缓和了许多。可如今,顾筹竟将整个池水染成了红色,足以见得他的心魔、他身上的戾气,有多强大。

        所幸浸过无妄池后,顾筹终于步入了正轨,没有再修行邪门歪道。

        话又说道顾小公子十六那年,顾家宗主顾凌为其定了一门亲事,顾小公子听后大怒,父子二人当场吵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经我同意给我定了一门亲事?”,顾筹问。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凌连头也没抬,淡淡说道。

        “可我不喜欢她”,顾筹皱了皱眉,“两个素未蒙面的人,就因一句‘门当户对’就应该在一起吗?”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你少在我这里撒泼,赶紧下去”,顾凌不想与顾筹多言,下了逐客令。

        “我说我不会与她成亲便不会,到时无论是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还是绑我去,我都不会从”,顾筹撂下狠话,转身正欲离开。顾凌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喝道:“你小子给我站住”

        顾筹顿住脚步回眸,不语。

        “如今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顾凌看向身旁的人,“带公子下去受罚”

        自此以后,沈慕白不见踪影。

        “你把慕白藏到哪里去了?”,顾筹气势汹汹冲到顾凌书房,下人在小公子身前拦着,却未曾想原本安安静静站在书房门口的人,猝不及防地一脚就踢开了书房门。

        两扇门被踢开,重重往墙壁撞去然后反弹回来,顾凌执笔写字的动作顿住,他抬起头,看着浑身戾气的顾筹,阴沉着脸,他压制着怒火,问道:“你做甚?”

        “你把慕白藏到哪里去了?”,顾筹又问。

        “她自有她的去处,你先管好你自己再担心别人”,顾凌语气十分不悦,“别闹,下去”

        “你为何要把她藏起来?”,顾筹迈进书房,站在书桌前,怒气滔天,问道:“为什么?”

        顾凌将笔狠狠拍在书桌上,质问道:“这是你应该和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你都没有一个做父亲的样子,为何要求我?”,顾筹吼道,“宠妾灭妻,满脑子只有你的勾心斗角也就罢了。那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作为一族宗主,竟不知恩图报,将她囚禁起来,就为了逼我就范,这就是顾家家主的气度,这就是我的父亲”

        响亮的声音随着顾筹的话音落下,顾筹左脸立即红肿了起来。

        “这是为了你好”,顾凌怒道,“她如今只是我顾家养着的一个闲人,无权无势,若无顾家给她一口吃的,她连命都活不下去。你是顾家嫡子,她的身份地位配得上你吗?”

        “那你娶的那些小妾呢?连给我母亲提鞋都不配,凭什么也进了顾府的大门”,顾筹驳道,“你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利用亲生儿子来扩张你的势力,顾韵心甘情愿被你算计,那是他的事,凭什么你要掌控我?你把我当做傀儡也就罢了,凭什么我的救命恩人,你也不放过?”

        “难道救命之恩就一定要以身相许吗?”,怒火漫上心头,再也扼制不住,顾凌越过书桌,站在顾筹身前,“你若不闹,我日后一定给她寻一个好婆家嫁了,她这般都是你的任性害的”

        少年在高大的身躯前,气势瞬间就弱了许多,家主沉淀多年的威严震慑着顾筹,顾筹瞬间哑口无言。

        顾凌看向门外的人,“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公子带下去闭门思过”

        顾筹绝食五日,终于解了禁闭。

        顾凌送来沈慕白的一缕头发,顾筹无奈,只得答应成婚。八月十五,大吉大利的好日子,顾府传来一个噩耗,今日的新郎官、顾四公子上吊自尽了。

        顾凌带着一众人赶到时,顾筹脸色煞白,他躺在顾铃萱怀中,气息奄奄,道:“父亲,你满意了吗?”

        “你若要与她成亲,便遂了你的愿吧”,顾凌这次表现得很是平静,说完,便带着人走了。

        次年江南,成婚这日,顾筹手中的寻鹤堂初具规模。顾筹穿着大红袍,看着穿着凤冠霞帔的那人,袖中藏着的那枚簪子,在拜堂时不慎落了出来。

        那人好看极了,红盖头映得脸颊绯红,比胭脂不知好看许多。顾筹拾起簪子,偏着头起身,差点被垫子绊了一跤。

        两人牵着红绸回房,长廊上,新人笑盈盈。

        突然不知何处冒出来一个刺客,拿着刀滚进长廊一刀劈下,顾筹偏身,那刀便从他面门砍下,一刀砍断了红绸。不知何处又跃出几个刺客,顾筹手下的人立马拔刀,顾筹护着沈慕白,吩咐身旁的人,“带沈小姐回房”

        顾筹一跃到院中,看着被拿下的刺客,正在顾凌进院时,刺客自尽。

        顾凌见顾筹的人拔刀,身旁的护卫纷纷拔刀,院中顾家护卫见家主身边的人拔刀,纷纷也拔出了刀,顾筹的人莫名其妙就被围了起来。

        “不是依你的愿了吗?你这又是做什么?”,顾凌不悦道。

        “有刺客”,顾筹也不悦道。

        “哪里来的刺客,莫不是你自导自演的?”,看着有这么多人跟在顾筹身后,顾凌又皱了皱眉,“你收买了这么多人,是想造反吗?”

        顾筹恍然大悟,他从护卫手中拿过刀,质问道:“刺客是不是你派的人?若杀了慕白是最好的,不济,还可以查出我手下的人”

        “哼”,顾凌轻哼一声,不屑道:“与你,我何必使这般拙劣的把戏”

        “你就是这般阴险之人,你爬到这一步手上沾了多少血,用了多少阴毒的手段,又怎么会介意用这般把戏?”

        面对顾筹的指责,顾凌怒火中烧,他这个儿子,最知道怎么激怒他,他往拿刀护卫身后退了退,避免顾筹发疯起来砍人伤到自己,然后才怒道:“你建了那琼玉阁处处与我作对,处处忤逆我也就罢了。大婚的日子,你将你母亲和姐姐奉为座上宾,却不肯给自己的父亲捎封信姑且不论,我远到江南来参加你的婚礼你却刀剑相向,这是为何?”

        “你派刺客来刺杀自己的儿子,这又是为了哪般”,顾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是不是十年前鄂州城的事,也是你亲手安排的,就为了陛下免顾家的赋税,就为了你能坐稳顾族宗主的位子?”

        “顾筹”,顾凌勃然大怒,“你的亲生父亲,在你眼中就那般不堪吗?”

        “那我在你眼中,又算什么呢?”,顾筹问道。

        “我待你还不够好吗?”,顾凌怒道,“顾家有谁这般忤逆我还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

        “所以我活着就已经是顾宗主的恩赐了是吗?”

        顾凌紧握的拳头又松开,他瞪着顾筹,“你大婚的日子,别作死”

        “那请你出去”

        顾凌闻言先是愣了半晌,然后指着顾筹,气得说不出话来。

        手下不知哪人却看成了要拿下顾筹的指示,双方的人打了起来,血溅到顾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顾筹身上挂了彩,很快顾筹的人就被拿下。

        十几把长刀将顾筹团团围住,甚至有几把已经顶到了他后背。

        “顾筹”,长廊处传来慕白的声音,那人怕顾筹听不见,已经用了最大力气说话,“谢谢”,血从沈慕白嘴角流出,顾筹大惊,他抬脚往长廊处奔去,却被身前的长刀捅穿了后背。

        血顺着刀柄留下,顾凌也大惊,喝道:“勿伤公子”

        那护卫也没想到顾筹会突然动,他惊慌地看自己手上带血的刀,又将刀拔了出来。顾筹拨开那护卫,护卫瞬间吓得瘫软在地。

        顾筹一把抱住倒下的沈慕白,他颤抖着手擦掉沈慕白嘴角的血,沈慕白握住顾筹的手,道:“顾筹,谢谢你,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去年那桩婚事,是我求顾宗主为你办的。我已经服了毒药,就算旁人不说,我也知道我是配不上你的,谢谢你的喜欢。希望日后你身体康健,万事如意”,沈慕白的指尖刚触碰到顾筹的下颌,便重重地垂了下去。

        “慕白!”,顾筹这一声哀嚎响彻整个院子,他抱着沈慕白,眼角的泪一直递到慕白脸上。

        方才还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院子,瞬间就变了氛围,顾筹抱着沈慕白,细小的呜咽声传来。不知过了多久,顾筹才抱着沈慕白起身,刚走两步,顾筹便直直地摔在地上,穿着喜服的一对新人顺着台阶滚下去,血混着灰尘沾在喜服上,狼狈极了。

        顾筹走后,一阵风拂过,所有花灯暗了下去,唯有写了“沈慕白岁岁平安”的那盏还亮着。

        今夜江河之源,只亮我的酥油灯,只照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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