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队比赛(1)
看着大家陆陆续续起身了,陈思依和魏薇也只好慢吞吞领了记录纸笔,走向对阵名单。
排队的时候,旁边的薛子浩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思依,小声说道:
“哎,我这两天听说,这位何教练可是位‘魔鬼教练’。周五那天可完全看不出来。”
陈思依目光越发悲怆。
她看向薛子浩,眼神中带上了怜悯——同情他,也在同情自己。
她声音低沉地说:“如果照你这么讲,那么前天他叫停了我们那么烂的残局…”
两人对视一眼,生无可恋,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里即将到来的悲惨训练生活。
不约而同“唉”了一声。
-
“六台…马岑…黑方。”
陈思依边走边嘀咕着,找到了自己比赛的台次。
本轮比赛的对手马岑,已经调好了棋钟放在棋盘左侧,坐在白方等着陈思依。
这位棋手看起来年龄大一些,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坐得端正,目光沉稳,一看就是习惯了坐在棋盘前等待比赛。看见陈思依过来的时候点头示意。
“你好,我是陈思依,这盘执黑。”两人互相打过了招呼,坐在位置上等待比赛开始的指示。
“第一轮棋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坐好后,何兵宣布道。
“滴。”
陈思依伸右手,轻轻按下了蓝色棋钟自己一侧的圆形按钮。
“嗒。”
马岑伸右手,提起王前兵,轻轻放在两格前的白格里。
“唰唰。”
两人同时记录下第一步“e4”。
第三回合马岑将象走到b线。
以西班牙开局为始,黑白双方展开了较量。
陈思依眼珠一转,看了一眼马岑,又将视线收回到棋盘。
她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西班牙开局在前两年比较流行;但最近,棋坛内走这种古老开局的人少了些。
于是,陈思依也一板一眼的拱兵,形成了莫菲防御。
二人以标准棋谱的走法,平稳地渡过了开局阶段。
到了中局,陈思依感到有些吃力了。
马岑应当是将西班牙开局研究的十分透彻:在开局以后,她仍然牢牢地把握了中心格的主动权,极大程度的限制了陈思依的轻子活动范围。
于是思依将王翼的黑马斜上到第二底线,为后续有可能的冲兵、突破对方中心做了一手准备;
另一只黑马被她安排到了a线。这样,不仅为布置兵型让出了空间,也进攻了西班牙开局中活跃的白象。
“马岑的棋风很稳健,应该是有很多大赛经验。”陈思依心想着,在记录纸上快速记下这一回合,然后在纸的顶部给自己写了一个“稳”字。
“不能像周五那盘棋一样太着急了,否则破绽会被抓住的。”她默默地对自己重复了两遍,然后才搁下笔,继续考虑怎样布置,来从d4兵入手、打破僵局。
国际象棋的比赛,不仅仅是黑白双方在棋盘上有关于棋技的较量,更是坐在棋盘两边的两个人在棋盘外有关于心态的博弈。
竞技体育,虽然都是强调在赛场上的“竞争”二字,但实则各个项目之间也有着不小的区别:
比如跳远,在赛道上的唯一一名选手需要和自己竞争;比如冰球,需要的是团队之间的配合与鼓励来与别的团队竞争;比如短跑,一名选手将会和身边的每一个人竞争。
而国际象棋这样的运动是属于执白、执黑二者的竞争——
当自己的对手就坐在桌子的对面,抬头就能看见彼此的神情,侧耳就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不远的桌子上是另外一场比赛,肃静的赛场中,其他棋局里木制棋子落到木制棋盘上的声响愈发清晰;
巡逻的裁判员手中拿着登记结果的夹子,尽管他们脚步已经放轻,但经过桌台时,带起的微风仍能让耳边的碎发轻扫一下脸颊;
忽然听见塑料按键的声音,是对手走完了一步,按下了计时按钮;
此时,棋钟上,自己一侧所剩的时间数字开始变化,眼神停留在上面一刻,便能看见一秒钟的流逝;
决定比赛胜负的下一步来到了自己这边,但机会只有一次;在任何一个回合,不论开局、中局还是残局,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如何在面对这样的压力下,仍能保持稳定的心态,发挥出完整的水平,是每一位国际象棋棋手需要突破的课题。
而这,与赛场经验有很大的关系。
想到这里,陈思依在桌子下面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心,试图不要让紧张影响了发挥。
在及时稳住心神以后,她意外地发挥得不错。
或许是昨天打了一天的棋谱让她找回了一些棋感,或许是在着急想要强攻的时候低头瞥见了手写的“稳”字。
总之,她在保持进攻性的同时,刻意地减少激进兑子的次数;
而马岑虽然在陈思依的进攻下丢失了一部分的中心权,但仍然凭借她对于子力的布置、保持着局面的小优。
……
在中局的后期,马岑设计了一个象兵配合的陷阱:
她假意牺牲一个白兵,让陈思依将马跳到此处;这样以后,她将堡垒象(处在马前兵原始位置的象)前移,逼迫黑方拱兵。
此时,白方黑格象有了抽子(一面将军,一面捉子)的机会。黑方王在被将军的情况下被迫移动到角落,而黑兵丢失了两个。
这样一来,陈思依陷入了亏一兵的局势。
她有些懊恼地写下第二个兵被吃的一步,用左手悄悄打了一下左膝,批评自己刚才因大意而轻易上当。
不过桌面以上,思依仍表现得坦然自若。她眼神不飘忽,嘴角也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丝毫不畏惧此时的轻劣势——
如果因为神态或者动作向对方暴露了自己的紧张,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被对手继续施加压力、乘胜追击。
……
二人在中残局时,将重子(指车、后)全部交换了。
因为马岑有子力优势,所以一直通过兑子的方式简化局面,快进到以兵为核心的残局——
在残局中,多一个兵,往往就是胜利的信号。
于是,最终的决战,是白方的“一王一马三兵”对阵黑方的“一王一象两兵”。
陈思依的手肘抵在腿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上,在一个较低的视角分析局面。
从刚才开始,她拿出了十二分的专注,每一步棋都考虑了很久后续的变化;
落子前也谨慎地再三观察,生怕再下出和薛子浩那盘棋一样莽撞、漏洞百出的残局。
她瞟了一眼右侧的棋钟,还剩十一分钟零二十七秒。
在心底迅速评估了一下局面,小姑娘松了口气——
十一分钟加上每步棋增加的三十秒,绝对够用了,不用压缩自己计算的时间。
马岑仍然坐得笔直。从神态上,不太能判断她此刻的心情。
但是陈思依注意到马岑的右手正在轻轻地捏皱记录纸的右上角。
“看样子,虽然多一兵,但是她也不觉得这个残局很轻松。”思依悄悄在心里告诉自己,让自己不要有劣势的心理负担。
借助自己黑象更大的活动范围,陈思依将白方离自己王较远的兵限制在了所在的格子内、无法前进。
同时,她的王比较有位置优势,就处在马岑的另外两个白兵所要到达的底线附近。
于是,趁着白方的马在往回调动的时机,陈思依让b线的兵前进了几步,逐渐走到次底线,离1线(白方底线)只剩一步之遥。
其实这并非马岑的失误。只是因为相比于象,马的活动范围比较小,在往自家兵堆方向去的过程中难免顾此失彼。
又因为黑象的拦截,导致白方的进攻防御不及时,让这个黑兵有机可乘。
马岑无奈。她只好再将白马调回去,守住b1格,让黑兵没法走出最后一步。
此时,双方的轻子都被这个在b2的黑兵绊住:马岑的白马和陈思依的黑象都希望守住关键格,因此没办法轻易移动。
但由于白方多一个兵,所以马岑下一回合开始就能兵分两路,同时向底线进发。
而思依一方的王分身乏术,无法同时拦住两个向前冲的小兵。
黑方此刻岌岌可危!
若真的放任其中任何一个白兵升变,那么在白方多一个重子的情况下,陈思依很快就会输棋。
不可以!
陈思依不愿自己在训练队的第一盘棋就失败。
绝对有什么办法…
绝对有…
冷静地分析局面,陈思依想到了可能的转机。
虽然她没找到赢棋的办法,但是现在如果用两兵换一马,那就能和棋!
而这个方法被她看到了!
时钟上的时间减少到了6分钟,但她仍仔细地计算了两遍来确认。
这个方法,可行!
“嗒。”陈思依略微用力,用黑象吃掉了白方被马看守的兵。落子声音清脆,宛若最终决战的战鼓。
她按下棋钟,所剩时间停留在两分四十六秒。
这是在逼白方交换白马!
此时白方如果用马兑象,那黑兵直接升变;如果不兑子,那么白方只能用王吃兵——
而现在,黑方会选择黑兵b1升变。
白方的马吃掉升变出的黑后,然后被黑方的象吃掉。
最终的局面定格在白方“一王二兵”,黑方“一王一象”。
-
白方无法再搏了。
因为很不巧,两个白兵升变的格子都是黑格。
而黑方的象,正是黑格象。
白兵没有升变的机会了;单黑象也没有将杀的机会了。
这样的局面,不用下到最后。
职业棋手已经很清楚,这就是和棋的棋局。
马岑在陈思依走出“象吃兵”的那一步时就已经算明白和棋了。
她感觉有些惋惜,毕竟明明自己是优势。
但是她觉得可以接受,因为这样的一步棋并不是谁都能在比赛中看出来的。
马岑扣上笔盖,看了一眼陈思依,心中羡慕这个小女孩在劣势中看到妙棋的天分。
“和棋了,我去登记结果吧。麻烦你帮着复原一下棋盘哈。”马岑对着明显年纪比自己小的陈思依,温柔地轻声说。
说罢,她关掉棋钟,起身走向何教练的办公桌。
还有几组比赛没结束,所以屋内的棋手们都很默契地保持安静。
在木制棋子的落子声间,陈思依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这盘棋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残局也因为放慢了思考而没有被对方发现大的纰漏。
但自己仍然是从头到尾都是劣势…
维持住这个小劣都是勉勉强强,更不要说自己没有找到任何能翻盘的机会。
而刚才如果没看出来最后的妙棋,那就会因为这抹不掉的劣势而“慢性死亡”。
比赛时没顾得上紧张的思依,此刻回想起最后那千钧一发的局面,心跳得剧烈。
又想起自己和真正参加过几年职业比赛的棋手之间的差距,她不由自主地失落起来。
-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以后,冷静下来开始准备下一局的小姑娘走到第二轮对阵表前:
“第10台|白-陈思依|魏薇-黑”
对阵表上这样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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