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车轮战
“哟，看啥呢？”
魏薇说着，一只手搭在了自家小室友的左肩上。
陈思依把手中的杂志往外推了推，边继续扫着上面的文字，边说道：
“喏，你以前队友的采访。她真的好厉害啊。”
醒目的标题上写着“‘第三代棋后’——张立凌的国象人生”。
“又有哪个女棋手能不崇拜张立凌呢？”陈思依看着书页上用蓝色字罗列出的一长串冠军荣誉头衔，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叹与羡慕，“你看…这个，四年前…她和我们现在一样年纪的时候已经拿了好几个世界赛冠军，而且开始参加男子组比赛了…你再看去年，这个…薇薇？”
陈思依自言自语了半天，忽然意识到美人室友一直都没出声，于是侧过头、看到了有些魂不守舍的魏薇——
平日里表情生动、永远明艳张扬的姑娘头一回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她的目光微微凝滞、聚焦在陈思依手中薄薄的杂志上，整个人似是放空了，却又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仿佛已经听不到周围环境中的任何声音；
搭在思依肩上的那只修长的手也僵硬着、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一下；
就连平日里总被薛子浩抱怨晃眼的明黄色米老鼠胸针，此刻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薇薇？你…还好吧？”陈思依小心翼翼地询问，转头打算用保温杯给室友倒一杯水。
“啊…哦！”美人这才猛地回过神儿，她眨了两下眼，将搭在朋友肩膀上的手揣回兜里，“没事，就是刚才想了些事儿，愣住了一下。”
说着，她恢复了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往陈思依对面一坐，双手托腮、笑道：
“你这今天还有时间看国际象棋杂志呀！练啥呢刚才？”
“这不看到这期杂志上有立凌大神的棋谱嘛。刚摆完呢，就正好看到了后面的采访。”陈思依把盛着温水的杯子往对面推了推，“看完以后，突然又干劲满满。怎么样，陪我练两局…”
“呦——！饭后练棋怎么能不带上我们？”薛子浩一如既往嚣张的声音从训练室门口传来、打断了小姑娘的话语，“毕安那家伙回去拿作业了，一会就过来。”
陈思依看着“四带二”小分队又凑齐了，开心地冲他们招招手——
自前几日罚跑以后，他们六个人就一致认可了“四带二”这个诡异的名字。
虽然直到最后，六位小朋友也没争论出谁是那个“二”。
不过…随便啦，那就薛定谔的“二”吧。
……
待三人坐下后，陈思依冲着李辰星说：
“正好，我最近狂练西西里防御的黑棋。老李，你来帮我检验一下成果吧！”
大家都知道李辰星是西西里防御的行家。
他一直偏爱这个古老却长久以来受棋手们欢迎的开局。
男孩还是一提到国际象棋就来了劲头，他挽挽袖子、正打算起身和魏薇换个座位，就听到魏美人的提议：
“要不我们来车轮战吧，这样有意思！大家都执白走王前兵，正好看看你作为黑方时，对不同变例应对得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一次能练好几种！待会我也要来，你们都帮我练一下后兵开局！”薛子浩呲着牙附和。
“同意。”某王姓小朋友的回答总是最为简洁，他说完便从李辰星的对面起身，坐到了隔壁空桌的白棋方。
就这样，五个小棋手一拍即合。
陈思依站在黑方一侧，其余四人坐在白方一侧、整理着棋子。
毕安进来时，看到四个人一人守着一盘棋，对面的陈思依像是在巡逻似的溜达，他感到十分好奇，拖了个椅子到旁边第一次观摩车轮战。
趁着大家都在收拾棋盘的时候，薛活宝抬头向思依提问：
“为啥突然想起来练西西里了啊？我还以为你走黑棋的时候一直会选开放局面呢。”
小姑娘站定，挠了挠头，回答道：
“嗯…就是觉得马上要到选拔赛了，总得再多练出来一个自己拿手的开局。这样赛场上执黑的时候，只要白方走e4，我就有好几种有把握的应对策略了。”
然后她咧开嘴，两个小酒窝里都盛满了开心，继续说：
“而且阿神（《灌篮高手》中角色名称）每天练投500次三分球成了神投手，我每天练500次西西里是不是也能封个神？”
……
除了李辰星，剩下四位都没看过《灌篮高手》，对她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都感到迷糊。
不过大家也很清楚——
估计是这娃又犯中二病了。
-
毕安“裁判”一声令下，四盘棋的e2白兵同时被拿起放到了e4。
“车轮战”，顾名思义，指的是人多的一方轮流攻击人少的另一方。
而在棋类游戏中，“车轮战”就是一种有趣的“多面打”的形式：
一名棋手将同时迎战多名对手，按照顺序、轮流经过每一盘棋并完成一回合；等全部台次都走完一步棋以后，再回到第一桌台、开始新一回合。
由于每走到一个棋盘面前时，都将面对完全不同的棋局，所以车轮战对于迎战多人的那名棋手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挑战：
因为棋手不仅需要面临同时完成好几盘棋的疲惫感，还要在走到每一个桌台后、快速地了解这一盘棋双方的状况并判断出己方最好的选择；
每看到一盘局势截然不同的棋，都像是要做一道新的题目；
当进入中局以后，有些天赋卓越的棋手甚至会在思考眼前一盘棋的时候，同时计算着另一盘棋的局势——
这种情况…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当我等一根筋的学渣连一道数学题都还没解出来时，隔壁的神仙已经同时做出了好几道，顺便还思考了一下手边的英语卷子。
……
陈思依依次经过四张棋台，走了四遍标志着西西里防御的“c5”一步。
黑方的小姑娘一边向着下一个棋盘走去，一边听到前一盘棋传来落子的声音：
“嗒。”“嗒。”“嗒。”“嗒。”
四人都落棋果断，全部没有思考时的停顿。
因为不用猜也知道，白方的第二步棋绝对是跳马。
当小姑娘再次走到第一张李辰星所在的桌台时，她不经意间瞟到视线内同样局面的四个棋盘，心下有了自己的打算。
她头一次在下棋时摘下了自己的小帽、递给了身后的毕安。
然后，走出黑方第二回合的应对：
“兵d6。”“兵d6。”“马c6。”“马c6。”每走一步棋，她便在心中默念一句。
女孩在前两盘选择了拱兵，后两盘选择了相对不常走的上马。
思依很期待着同样的开局会形成怎样不同但精彩的局面，就如同期待着同样的茎上会开出怎样不同但漂亮的花。
……
一、二台的李辰星和王飞弈分别选择了纳道尔夫和舍文宁根变例；
三、四台的薛子浩和魏薇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九个回合的b67开局，陈思依分别做出了冲兵和上象的应对。
至此，四盘棋走上了不同的分岔路。
当自己与四名队友的棋局同时从西西里防御过渡到中局以后，不同的局势让陈思依清楚地感受到了每个人的棋风：
李辰星下棋稳健，偏重防守反击；王飞弈的棋路刁钻、无拘无束；薛子浩和自己一样寻求主动攻击；魏薇的每一步棋都透露出她的敏锐与灵气。
往日和一个人下棋的时候，不会面对这么直观的对比；
而经历了这一场车轮战以后，陈思依似乎有些理解教练时常提到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坚守自己的棋路固然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未来能在面对不同风格的对手的情况下，调整相应的应对策略，那或许能为自己的棋增添几分灵活性吧。
……
当陈思依第十五次从四台走回一台的时候，她突然莫名地觉得身后传来的动静很亲切——那种每日要听无数次的木制棋子底端触到木制棋盘时的清脆声响。
小姑娘突然抿嘴笑了。
她特别享受这种感觉。
就像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宝藏等待着被探索，她十分想要尽快处理好手头的这一处、然后冲向下一处。
而各处的宝藏总能给自己不同的惊喜。
不变的六十四个格子和三十二个棋子，却能有无数种可能性。
国际象棋真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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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帮我就练到这吧。多谢各位兄台！”走完了四盘棋的第十六回合后，有些疲惫的陈思依顺手拉了个凳子，将整个人瘫在了靠背上、对着“四带二”的几个人抱了个拳，“再往下走都快到中残局了，不用浪费你们那么多时间。”
说罢，她冲着薛子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道：
“这货不是刚才嚷嚷着要练后兵开局嘛。让他也来一次车轮战，咱都走d兵咋样？”
“不不不，我要练的是白棋。”看到大家都同意后，薛活宝摆了摆手，“待会我走d4，你们随意哈~”
小棋手们吃着毕安不知道啥时候拿上来的草莓，开始了一轮轮的练习、直至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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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世锦赛国家队初选赛还有49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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