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人
这不是一条偏僻的小道,却人烟稀疏,几株沿路边艰难长起来的小草被踩得看不出品相,风一吹便瑟瑟地抖了起来。
蓦的,小路的尽头扬起一阵飞尘,一匹疯了似的马拉着卸了铃铛的朴素车厢疾驰而来。
车内,一个风霜满面的妇人搂住怀中的小姑娘,声音颤抖:“别怕,小阿慧,别怕,你大父在新柳郡一定寻了个好地方,只要我们到那里,我们就可以安稳活着了!”
“吁!”
车夫长喝一声,奋力拉住缰绳,马车颠了一下,旋即停了下来。
妇人一慌,壮着胆子掀开帘子向外探头,在看见前方几个挡在路上的大汉时候忍不住心头一跳,不详的预感将她裹了起来。
她们前些日子从京都长今动身,历经一路波折,随行的侍卫家丁婢女一个不剩。
好不容易提心吊胆走到现在,眼看着马上就可以到故交的地界,难道要折在这里?
“夫人,”最先开口的竟然是一直跟随着她们的车夫,“若你乖乖听话,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我们不动你。”
妇人瞪圆了眼,气得浑身发抖,憋了半天也只冒出一句:“你便是这般回报我家良人的信任?!”
“可我不想死啊夫人!他们一个个都死在我面前,但我不想死!我只想活着!”
车夫回了她一句怒吼。
他从前室跃下,快步走到前方,恭恭敬敬给领头的大汉行了个大礼。
他刚要开口讲话,眼睛却看见一抹寒光,而后浓郁的鲜红色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领头的大汉一脚将这颗脸上犹存着讨好笑容的头颅踢到一边,怪笑一声,指挥道:“这娘们可是当朝尚书令的夫人,听说里面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闺女儿,兄弟们都给我上!咱把这狗官的钱抢了,再把他的女人和那小闺女儿给占了!”
妇人抽出束发的簪子,抵在她小孙女儿的脖颈上,怒意滔天:“我家良人是为民请命的好官!你们这样做也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是什么玩意儿,这群草寇不关心,他们一棍将妇人手中的玉簪敲飞,而后大力拽着她的头发,硬是将她从马车上扯了下来。
妇人两眼一翻,竟然生生昏了过去。
“小娘子,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们请你?”
陈慧吞咽了下口水,想将恐惧惊慌紧张一并放入肚中,可完全没有用,她仍旧讲不出一句话。
一只手强行伸进车厢,拉扯着她的衣裳将她拖下来,领头的人那鲜血汗臭交织在一起的诡异味道近在咫尺,逼得她闭上了眼。
还不如死了算。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隐隐有利刃破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她的脸上好像被什么人洒上了温热的液体。
陈慧艰难睁眼,看见一把巴掌大小的刀正斜插在领头大汉的脖颈处,从中溢出大片的血。
脸上的湿润正是来自于此。
她的意识在这瞬间凝固住了,只任由那大汉死不瞑目的尸体直直倒在地上,扬起一阵模糊人视线的尘土。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一时间,这里恢复了原来的死寂,直到一声清亮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哟,都知道我厉害,所以在这里等着受死的吗?太客气了大家,真的不必如此。”
是一个从远方飞奔而来的少年人。
这人一身利索的短打,长发用一根树枝简单固定住,虽然相貌只能和俊秀搭上一点边,可是眼睛却明亮如星,让人无法忽视这个人的存在。
“黄口小儿怎敢如此无礼,纳命来!”
一声悲喝骤然响起,少年侧身躲开提着木棍向他扑来的汉子,嘴上叭叭个不停:“别送了别送了,这么想和你老大在黄泉路上搭伴儿的吗?”
他架住汉子的木棍,又将其一把夺过去,接着后退两步,抬脚将他踹飞出去。
半死不活的大汉在地上拖出一条彗星尾似的长痕。
大概是没有良心这东西也或许是见状不妙,剩下的人彼此对视几眼,转身就跑。
“嘿,别走啊,好歹把丢下来的垃圾也带着吧?”
少年抬手将木棍向跑得最快的人掷去,而后大步走近领头大汉的尸体,弯腰抽出了大汉的长刀,微微一笑。
刀尖对准了刚才还嚣张万分的贼人们,刀身扭曲地映出了他们惊惶的脸。
陈慧的魂儿在感受到肩膀处轻轻的拍打时猛然窜了回来,她一个激灵,看见眼前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不由得腿软万分,差点当场为燕怆然表演一个七魂散了五魄。
燕怆然眼疾手快,伸手捞了她一把,尴尬一笑:“没事吧?”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陈慧的声音飘渺如絮,刻在骨子里的礼节让她下意识瞪大了眼睛道,“公子可否……放开奴?”
糟了,忘记这时代的女人和她所在的地方不太一样了!
“那个,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太信,”迎着陈慧茫然的目光,燕怆然小声补救道,“其实我和你一样,是个女人,扮成男人只是为了行事方便,真的!”
在以头朝地的姿势栽进这奇怪的地方之前,燕怆然正操控着自己最爱的那台贼拉风的宝蓝色机甲对追兵们竖中指。
实在是这个军团的执政官太不讲武德,欺骗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同志,把她搞进常人有去无回的荒星973又拉了一群人数落她有罪。
虽然燕怆然对这些话向来左耳进右耳出,但没想到他们破口大骂完了之后直接抬出半个团的军力,目的是直接弄死她。
她是“造神计划”成功的产品之一,拥有着星际一流的强悍身体和精神力,可毕竟年纪尚小,对面人数又多。
再加上她不忍心对昔日的战友下手,索性放弃挣扎。
最终的结果是她的机甲在炮火之下湮灭,而她则在那个瞬间被一股奇怪的拉力扯到了这个地方。
幸好一条小河接住了她,使她成为一条落水的狗而不是一只落地的猪头。
不过让她头秃的是,这里的人讲的话竟然不是联邦通用语言!
把她捞上来的人叽里咕噜讲了一堆,燕怆然只能抱紧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讪讪一笑,假装自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哑巴傻子。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把自己捞上来的人竟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总之,一番惊心动魄,她逃了出来,还顺手放跑了船底下被/拐/来的妇女儿童,路过一条河的时候又捞了一个不小心跌落河里的老头。
这老头是个博学的人,不仅教会了她讲这里的官话,还带着她四处游荡,和她讲了许多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她恍然间发现,老头子在被她救下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裹着轻微惆怅的叹息:“罢了,也是老夫命不该绝。”
靠,等等,那老头本来是打算自尽的?
“女郎,女郎?”
陈慧微微贴近的脸映入燕怆然的眼中,她眨眨眼撇开回忆,轻声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不,”怀中的少女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裳,仰头看她,眼睛里仿佛冒出了点点星光,“您是女郎……女郎君也可以这样吗?”
这样强大,这样无敌,这样顶天立地,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搏出一条路,不会像她这样只能任人践踏。
燕怆然对这种眼神其实并不陌生,她十三岁便随联盟军去救人,那些濒死之人见到他们打出的旗帜时,眼睛里面也会冒出这种星光,璀璨明亮。
但是眼前的少女撑死只有十五六岁,怎么会有那种绝望?
她咽下卡在喉咙里的“哈哈怎么可能呢,我当然是独一无二的”,转而给了她一个拥抱,贴在她的耳朵边认真说道:“当然可以。”
陈慧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她们这一路颠簸,死伤无数,匪寇贼盗如浪潮那样相继扑来,让自小养在深闺中的她见到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灰色世界。
她因此重新认识了世界,代价是亲如姐妹的丫环、会憨笑着喊她小姐的侍卫、总是在她面前做怪脸逗她笑的小厮,这些人一个个在她身边消失,从此再无踪迹。
最近几个夜晚,她时常会控制不住脑子里的黑暗念头,那是对她大父的怨恨,也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恨。
为什么呢?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尚书令不做,反倒是要为民请命,准备死谏皇帝?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是女儿身,不能在关键时刻护住自己珍视之人的生命?
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迟迟未到,反倒是有一只手将即将溺水的她拉了上岸。
陈慧抹去眼泪,小声道:“我和大母正欲前往新柳郡,听闻那里的太守治下安宁,颇有盛世之相,女郎可愿和我们一同去?”
正愁着找什么借口蹭她们吃喝的燕怆然眼睛一亮,欣然同意道:“那当然好,但我们得快点走,这里匪患严重,所以行人不多,等那上面的人察觉到不对劲,想跑出去估计有点麻烦。”
遥想几天前,她还在和老头子争吵谁明天负责洒扫庭院,转眼他就丢下一封信跑路了。
信里面的内容也很简单,大概意思就是乖徒儿啊为师替你挣出路去了,你先去护送我一个故人的亲眷,人要是没了那你可太丢人了,还不如别回来呢,哎,气不气气不气?气的话赶紧把人护送到地方,这样你就能找到我在哪了,到时候随便你揍。
这能忍?
她当即揣上信扛着马就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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