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曾经亲密的人儿,要我如何提防?
杜言卿将琮晴揽过身后,与魏诚风正面对立。
此时的各怀心思,疑惑与猜忌,比夜色更阴晦不清。三人状态,有短暂的定格,既无角力暗斗,也无印器加封,仅有的目光平视,却淡漠得压抑,犹如架构无形结界,诸神退避!
片刻后,魏诚风告辞离开,眼中的莫可名状,指代不明。
“你怎么来了?”杜言卿转身面对琮晴,好像有些责怪。
“府邸近在咫尺,师兄不请我进去坐坐?”她避而不答,几分的俏皮,“我可等你好一会儿了。”
“进去吧。”杜言卿无奈之余,也好生招待,“要茶,还是点心?”
琮晴认真地想一想,“茶可以,但点心吃不下,有石榴吗?”
“正好有。”杜言卿递过石榴,她没接,他也明白意思,“还不会剥?”
“嗯。”琮晴抿茶。
她应得坦然,他倒习以为常,就熟练地开环、破瓣,将内瓤用小勺舀出碗中,再递去。
“真好。”琮晴伸手接过,心安理得。
“现在可以说,你到访的目的了吧?”他押一口茶,眼中几分纵容,也几分警觉。
琮晴不着急作答,眉眼低垂,像是用心思忖,但又很快笑开。一勺红澄澄的石榴肉,近在唇边,与她的笑靥如花,相映成趣:“你这般严肃地发问,我好不习惯。”
被她一说,杜言卿有些不好意思:相互提防,确实不是两人间曾有的状态。
“我来此自然是有目的。”琮晴放下勺子,正经说话,“这‘靖弈’之居,供巡考休憩与自由出入,其内不设棱镜监视。我有小小私心:师兄,收容我几日吧。”
啊?杜言卿诧异,却态度模糊:“这——于理不合吧。”
“可是外面不太平。”她蹙眉,撒娇也无理取闹,“我是大病初愈,受不得杀戮之气。师兄已助我过了上一局;这一局,也一并送我;待到了下一局,你不再续任‘巡考’,就鞭长莫及,我再独自应付,可好?”
下一局,鞭长莫及?杜言卿突然惶恐起来,就像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宝贝,又要转眼遗失——那样彷徨无措的四年,他不想再度经历:“胡闹!明知自己是大病初愈,为何还要任性前行!你是‘孔雀之女’,有父亲的宠爱与庇佑。天下之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得不到的;若有,我替你取来,在所不辞!”
他有难以按捺的恼怒,也有难以掩饰的追悔,犹如肥美鱼汤中,一星点未剔净的苦胆,只在最后时分,不小心地触及,那满腔的苦涩,翻涌而来,就拖垮下初识的欣喜,以及原本值得回味的大段美好。
“一个‘于理不合’,你就如此激动?”琮晴假装看不明白,“那我这就离开,不叫师兄为难!”
见她起身,杜言卿阻拦。这是久违的结伴时光,他感觉不稳妥,但更想珍惜:“别走,留下吧。”
琮晴当然没有真要走的意思,只是“留下”这种事,强求不得,不如“以退为进”来得体面。
她满意地回坐,眼中一抹狡黠:“师兄,你如何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孔雀之女’?”
……
次日,杜言卿巡考,琮晴留守。这“靖弈”之居,算不得气派,院落布置、家居摆设都中规中矩,但足够宽敞:一间主卧联通书房、两大间客卧,还有客厅、偏厅,南北通透,白日里微风徐徐,入了夜,这风儿穿堂而过,就稍有凉意。合家之内,各房各间,看似未设禁制,但细微处又有隐隐虹光,寓意不明。
琮晴此番的“留住”,与他有意接近,看似是为了规避可能面临的赛程风险,但实质目地自然是为查找与当年“暗部之殇”相关的细枝末节,又或者是他与雪无痕之流联系的蛛丝马迹。她想进书房翻看,但得未得允许,擅闯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先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吧!琮晴心想。
……
入夜时分,巡考收尾,杜言卿返回“靖弈”之居,见一年轻男子徘徊门外。
“翼云瑞?”他奇怪,也有些不悦,“考场之内,逗留‘巡考’院落,不怕直接取消资格?”
“杜考官,请息怒。我就怕会影响参赛,这才踌躇不入。”翼云瑞匆匆行礼,“方才途径此地,隐约听见屋内传来打斗声,还有细微呼救,我——”
“琮晴!”杜言卿失声,也飞身直入。
此时的他,一触即发的备战状态,满目的警觉与镇定,仿佛对于翼云瑞口中之“异象”,他内心早有预料,而且一直都谨慎规避。但这一份人前的“镇定”,却是表象,他的慌乱,从轻率的“飞身直入”,可见一斑:“靖弈”之内,有私布的隐隐虹光;虹光未作应激,就表明室内一切如常。而翼云瑞之言,模棱两可,也不见情绪紧张,不足为信。
杜言卿搜寻各房各间,利落的破门声,带着隐约的杀势。一圈下来,不见琮晴,也不见打斗痕迹,只留下她的外袍,工整地挂在衣架上。他轻叹一口气,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还在门外的翼云瑞戏弄。
“她去哪里了?”杜言卿压着眉心,也压着火气。
“听这里的人说,今夜是三月一集的‘臻市’,所以她出去玩了。”翼云瑞没有故弄玄虚,此时的身姿挺拔,眉目傲然,叫熟悉他的人,有一种脱胎换骨的错觉,“杜考官,您刚才的反应,也算是有意于她的意思吗?”
杜言卿径直绕开。
“琮晴是我翼云家的人,即便她与我哥感情不和,您也不该有心觊觎。”翼云瑞拦下去路,“她如今借住您那儿,算不得‘师门情深’,不过是为获取‘考家小镇’的出入线路,以便更快进入下一局。”
杜言卿不作回应。
“您身为‘巡考’,为保考场公正,还请您放手。”翼云瑞抱拳,有诚恳之意,“我与则弦小姐,会与她共同进退,合三人之力,定能功成圆满!”
“说完了?”他有些不耐烦,“你的这份闲心,还是放到找寻‘出路’上吧。毕竟,时间不等人!”
杜言卿大步离开,阴沉之下,眼角含笑:小东西,说什么“外面不太平”,原来是为获取“考家小镇”的出入线路,才故意靠近。如此心思,看来是我太过纵容,你才敢这般的光明正大,但——也不错,至少不必提防!
夜幕下,翼云瑞舒一口气,走近树影中的女子:“小弦,这杆鱼,我下得不错吧。”
……
此时的琮晴,置身“臻市”,穿一身印花的裙装,头发松松拢起,别一支绿芽簇的发簪,算不得仙姿缥缈,却也娇俏可爱,而且与这夜市之景,很是融洽。一路上,难免有人目光追随,像是一见倾心,又像是另有意图。
这时,一队的舞蹈游街,急哄哄、喧闹闹地晃兜眼前,有人水袖长舞,有人锦帕摇曳,琮晴被困当中,视野局限,听觉暂缓。恍惚间,一手的犀利玄刃,逼近咫尺!
突然,一匹赭黄的宽幅丝帘,突显眼前,像是随风入境,将她围腰缠绕,但不收拢,只停留片刻后飘摇而去——舞蹈继续,但琮晴发现其中已少有一人,空中一抹细微的血腥!
她不觉得怪异,似乎还有一眨眼的浅笑嫣然:是你来了吗,师兄?
琮晴沿街玩耍,路过一个“捞金鱼”的小摊,来了兴致:付了钱,取得纸网和碗,开始捞鱼。可惜技术不佳,还没等捞起,纸网就先糊了。于是她反复地付钱、下网,一无所获却玩得不亦乐乎。原本隐于人群的杜言卿,看着活泼的女子,满心的喜悦像阳光里最松软的草坪,温柔起每一处感官:真好,能不能就停留在这一刻?
他落座琮晴身旁:“喜欢哪一条,我给你捞?”
琮晴指着一条红色金鱼:“先这条。”
杜言卿将鱼儿赶至角落,靠着池壁和纸网的边框,从头起捞,待鱼儿上半身进入网中,就一下子提起。
“厉害!”琮晴很开心,挽住他的臂膀,“就这样继续,越多越好!”
行人渐渐聚拢,将她与他围在中央。一时间,欢声笑语,飘扬着满街的花香、酒香、脂粉香,暖了入夜的凉,也满了迷茫的心。
……
杜言卿抱着满盆的金鱼,带着琮晴,返回“靖弈”之居。他将鱼儿放置客厅,琮晴并不认可:“这儿入夜会有穿堂风,鱼儿容易受凉,就放去我的房间,由我照料。”
杜言卿眯眼:“由你照料?”
“当然。”琮晴觉得被看不起了,有些鼓气,“我们同在门派的时候,我房里的小花、小鸟,从来都是养得最好的。还有些娇贵的花儿,好多次都奄奄一息,但在我的精心照料下,起死回生!”
琮晴说得洋洋得意,他却愈发的不放心:“你房里的那些小玩意儿,是我定期照看。你所谓的‘精心’,就是在阳光正烈时浇水,任由它们自生自灭。”
“原来是师兄帮我照看的。”琮晴恍然大悟,却也有些抱怨,“我的‘精心’分三六九等,若我许它‘自生自灭’,就表示我已过了兴致,等自然老死后,再买更有趣的。可你的‘照看’,让它重获新生,我也就迟迟不能更新,唉。”
一句叹息,杜言卿转身就将金鱼缸放到自己书房:“未免生灵涂炭,你想看的时候,就自己走过来!”
“我是怕打扰师兄办公。”琮晴嘟嘴,却也没有执意要回,只是将从金鱼摊中带来的鹅卵石铺在底部,再撒上半袋子的饵食。
待发觉时,金鱼儿正争先恐后地抢食,他一把收回饵食:“好了,之后三天,你我都不必再喂!”
琮晴一脸的无所谓:“凶我做什么!鱼儿也要学着自己长大,这一点的自觉自省,总该有的吧。”
“是我太没有‘自觉自省’了!”杜言卿无可奈何,“就像当初你骗我说‘自己出身平凡’,明明就是这般的四体不勤,我居然还信以为真。”
她“噗呲”一声笑出来:“这话说得——就好像如果当初,你已知我的身份,你我此时的境遇,就会有所不同……”
琮晴说得平淡,像一句无心之言;杜言卿却蹙起眉头,眼中的懊丧,恍如一场秋风一场寒,扫清了这才有的欢腾。静默中,鱼儿悠悠,铺底的鹅卵石,五色斑斓,当中一枚乌珠,隐隐含光,绝非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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