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对于婚姻,千演一向是没有意见的。在她看来,如果一定要结婚,那么不一定是出于对对方爱得多么深,也有可能只是被世俗约束了,又或者是忧虑自己设想的未来,不过还是想找一个寄托罢了,而千演本来就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人,自然对婚姻看得不重要。
她上辈子能逍遥这么久也是有原因的。
可是如今,千演既然享受了陈家父母的爱自然也不会再给她们增添累赘,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这么快吗?”心里却在想:只要对方不是太差,只要对方不介意,她这里也是没问题的。
陈父骄傲地咧嘴笑:“我的娇娇儿就是讨人喜欢!”说完后又似乎觉得应该谦虚一些,又装模作样地想要沉稳地开口说道:“那位公子可是对我们家娇娇儿一见钟情了呢!”
话一出口,配合着陈父扭捏的腔调,整句话便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千演是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的,她想,应该是见色起意吧。
即使以她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虽然原身身体不行,但这皮囊端是生得一副清高自持的做派,漆黑圆润的眼珠镶嵌在较普通人更深的眼窝里,眉毛纤长,既有男儿的柔美,又带两分女子的英气,五官精致得不似人间客,倒像那画本中的仙人,带有病气的脸庞恹恹生韵,似是一切琢磨不透。
三分清冷不可念,半面朦胧九天来。
正是年少慕艾,少年思俏的年龄,这么一张脸,即使不知千演本人如何,也足够那位公子惦念了。
这下倒轮到陈母惊讶了。
她看着这个从小不行面色莹白的孩子,眼里心里都是亏欠,不由得开口问道:“千演可真是愿意娶夫?”
千演笑了,浅浅地勾了下嘴角,眼里似乎也荡漾着笑意,又像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张口说道:“若是位不错的公子,我自然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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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越看到陈二娘来他家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等母亲的消息,可都没有。他惴惴不安了几天,又是担心母亲后悔了看不上千演,又是担心千演不同意,好不容易等来了陈二娘,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疑心媒灼是来退信的。
好在,他陈子越还是等到了。
就在明天。
他坐在桌边,最喜欢看的诗集被他随意地放在桌上,平日里高冷俊逸的公子此时哪还有半分不近人情?眼角眉梢都像是在盛夏的霞光里浸透了一遍整张脸泛着无边明媚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陈子越又开始不安起来,若是妻主不喜欢他怎么办?
第二日是千演一个人去的村长家,若被人问到只说是找村长有事,毕竟两个孩子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要是双方父母都见面了最后又没成事,容易招人嫌话。
千演来到这里后一向起得比较早,因为这副身子上午的时候精神和身体状态都是最好的,往往午后就会开始犯困力不从心起来。
今天也一样,千演想着对方可能是未来夫婿,取出一件成色较好的灰瓷色衣裳,算是表达了一番重视。她不像陈父陈母那样惜农岁,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稠乎的米粥后整了整衣冠才出发去村长家。
说是村长,其实更是一个家族的族长。
陈家村也不像一般村庄,主道虽然也是土路,但休整得很漂亮,即便在雨天也不至于泥泞难行;村里屋舍多是用草木搭建,外观上大同小异,均为尖顶平楼,规规矩矩地排列,邻舍左右可闻。
这些房屋多是村人从老一辈那里继承而来,而追溯时间自然是到百年前的陈守玉先辈一支迁移至此建成,其中多有损坏,几辈人不断传承不断重建,居然也是如此惊讶地趋同。
正是农忙时节,劳动力大都在地里,年幼体弱的男儿在家也不闲着,做些男工,帮忙料理家务,娶夫当娶贤,这些都是评定一个男子当不当娶的重要依据。
千演安静地走在主道上,村长家就在村东口的那棵最是粗壮的老槐树下,不知这棵槐树有多大的年龄,怕是两个成年女性合抱这棵树也是抱不拢,树皮不是常见的灰褐色,而是变成了深褐色,顺着分布着裂纹的树干往上看去,正值花期,浓绿的细长的藤蔓似的枝条已经慢慢卷起来,抽出了一穗穗淡黄色的细细的花瓣,和着嫩绿,花萼带点豆绿,一颗颗细小的米碎似的花瓣爬满了整棵树,把或卵形或钻状的叶子挤在中间,只隐约漏出点头来。
民间一向有“门前载棵槐,钱财自己来”的说法,一个村子里,必然是有人家屋前种槐的,所以槐树又被她们叫做“护房树”。
千演对绝大部分花香都过敏,越是浓郁越是眩晕得厉害。千演又抬头看了眼这飞舞的槐花,空气中漂浮着被雨水洗刷后的味道,她扇了扇鼻子,才叩响村长家的大门。
陈守玉拉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位矮小孱弱的病秧子女君。陈守玉眼里惊讶了一瞬,暗想:这副模样怪不得能勾得那木头疙瘩动了心思。
有点恨铁不成钢又是无可奈何。
千演猜想这位便是村长陈守玉,身形高大劲瘦,着一身黑衣,圆润的眼角微微下垂,绽出几丝皱纹,大约是年龄的关系下巴显得更加尖薄,中和了几分圆润眼形带来的憨厚感,呈现出中年女人的精明锐气来。
她顿了顿,对着陈守玉虚虚打了个招呼:“在下陈匀女郎陈千演。”
陈守玉微微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就千演这番从容不迫的作态,搁在往日,陈守玉也会暗叹一声“进退有度”,但现在眼前这位身形还没子越高大的女君十有八九要拱了自家的白菜,陈守玉这颗老母亲心怎么可能还会夸赞她?
不管陈守玉再如何不满意这个满身病气娇滴滴的“女公子”,对着千演脸上也带出两分和蔼的笑。
等千演坐下,陈守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不知侄女对我儿是什么样的心思?”
千演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垂下眼帘,轻声道:“贵公子嫁与我是我高攀了。”
陈守玉皱了下眉,有些不满意,只是千演也没办法,她毕竟没有见过陈子越,这让她有如何心思?
“今日本也是为了你们二人的婚事,若你有本事,我也非那般不讲理之人,”
即使是陈守玉也不得不承认千演的周正,但事关爱子,她自然瞧不上这个病秧子,语气不自觉地带点不满。
“子越自小是被我宠着长大的,才情样貌甚至都与当世女君比得。若不是他一向不热衷男女情爱,便是早早嫁了人,如今子越开了窍,对女君上了心,希望侄女务必不要辜负子越。”
陈守玉越说越恼,她舍不得对子越生气,眼前这位表现还如此淡漠的女君就成了替罪羊,也不十分准确,从某种角度来说,事情就因她而起。
眼前的人端端正正坐着,快及腰的长发也不束起,堪堪带了个小冠束在发髻上,用一只简陋的木簪固定,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肤色像水洗后的白缎,上面还漂浮着极其微小的绒毛,瘦削的肩膀撑着灰瓷色的衣裳,映照着雪白的脸蛋,妥妥一副禁欲的模样。
美则美矣,但这样的女君在大众看来终究还是太男气了,很难撑起一个家,女儿身偏偏一副男儿态,只能做某些有怪癖的有钱人家男君女君的玩物。
陈守玉看着千演低眉顺眼的作态,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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