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稚子
“公子，查到了。她住在鱼化村村尾，并无亲人，住所也极为贫寒。只是……”
幽暗的室内，一名暗卫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对面前之人汇报着情况。
而他面前之人，眉目如画，气质非凡，正是裴清秋口中的“肥羊”韩月。他坐于案桌前，正百般无趣的随手翻阅着书籍。
此时的韩月完全没有了在人前的温和纯良。他置身于阴暗之中，眼神凛冽如刀，神情桀骜不驯。
听到下属话语中的迟疑，他来了点兴致，挑了挑眉：“哦？可是什么？你继续说。”
得到了主子的首肯，暗卫这才继续往下说道：“可是根据属下得到的情况，她并不叫裴清秋，而是叫李二丫。”
“李二丫……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名字莫名戳中了韩月的笑点，他忽然毫无形象的放声大笑，笑到最后甚至眼角隐隐笑出了泪花。
暗卫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韩月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了那少女坚定的眼神，以及她并不算规范的行礼姿势，还有……
她说得那些话。
“太好笑了，暗一。”他笑着同暗卫说道，“她不是说她叫裴清秋吗，怎么，她骗我？”
“……”
暗卫始终没有抬起头。他知道自己的主子看似是在问他，实际上是在自言自语。
他不需要多嘴，主子自有想法。
而不管主子做出什么决定，他要做的都只是完成命令。
没有等到暗卫的回答，韩月也并不意外。他的确不过是在自说自话，他并不需要回答。
他伸出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收了笑意，沉思道：“鱼化村啊……不是我那个废物兄长派程珏去的地方吗？”
他将“废物兄长”这四个字咬得很重，语气中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气。
这回涉及到了暗卫的职责范围内，他依旧低着头，却答道：“是。”
“他还真信那个道士说的话啊。”程月嗤笑了一声。
似乎是无趣，少年把玩起了腰间的玉佩，他懒洋洋地说道：“真有意思啊，我别的都不喜欢做，就是喜欢看韩朔那个废物不好过。他不是派程珏去了鱼化村吗？暗一，你也去，你去给我盯着那个裴清秋，顺便找机会给程珏添堵。”
“是。”暗卫领命，起身准备离去。
“啊等等。”韩月却是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自言自语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了，韩朔上个月好像刚被二叔他们夸过。真是可恶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他们夸过。”
说到这，少年的脸上已是露出了委屈的神色。这幅模样若被旁人看去，定会惹来怜惜。
只是下一秒，他倏然露出了个顽劣的笑来，话锋一转：“所以，找到机会，你把程珏杀了，记住，别留下把柄。”他好像不过在说明天会是晴天一样。
“是。”暗卫面色不改，他再次领命，退了出去。
“裴清秋？还是李二丫？”此时室内只剩韩月一人，他仰头靠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思绪飘远，喃喃自语道，“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裴清秋接下来过了好几天的清闲日子。
她每天要做的不过是给种下的种子浇浇水，然后满村到处溜达，饿了就回来煮粥。
因为在人前过于悠闲，她不知道此时自己已经成了村里的反面教材。有母亲和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以后讨媳妇儿可千万不能找李二丫那样的，成日里游手好闲，什么事儿也不干，没个正形，娶了这种媳妇儿就是自讨苦吃。”
也有一些本想给李二丫说亲的人家，见此也纷纷打消了心思。
裴清秋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变成了何样，但这些天的“闲逛”，她倒是把鱼化村的路都给弄了个清楚。而且她也知道了现在村里这些村民种的地，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全是地主家的。
好吧，那她应该是没有自己的地的。
这一日，裴清秋正要再出门，却突然看见一个人影朝着茅草屋走来。
她愣了愣，等人影走近了，她才看清，原来是刘辩。
裴清秋心中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贾诩——带着打听好的消息回来了。
不过刘辩现在也是她的好帮手。裴清秋又打起了精神，她倚在门口，热烈地招呼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啦？”
“裴姑娘。”
刘辩看见她，眼睛亮了一下。他下意识笑了起来：“今天休息啊。”
“啊，抱歉，我不清楚。你吃东西了吗？”
裴清秋招呼着他进屋。
“吃过了。这几天你还过得好吗？”刘辩跟着她走进了茅草屋。这一次他发现屋内有了不小的变化，四处都被清理的干净一新，而且还多了一些物件。
“好，可好了。”一说起这个，裴清秋双眼发光。
“我种了地！”
“……啊、啊？”
“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没种出来！”
“……”
“但是我相信那些种子肯定很快就会发芽的！”
“……？”
刘辩哑口无言。
他以为自己去当木匠已经够辛苦的了，但是没想到裴清秋居然已经开始种地了！
如果自己没有去当木匠，是不是就要跟着一起种地了？
那还好自己当了木匠。
他下意识在心里小小庆幸了一下。
接着，裴清秋不由分说地拽着刘辩的衣袖，带他到屋前查看自己埋下了种子的地。
刘辩看见有三块儿土地明显高于地面，而后裴清秋满脸骄傲地说：“看，这就是我的地，里面已经种下种子了！”
怎么感觉她像是在说“看啊，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哦，裴姑娘种的是什么植物？”刘辩绞尽脑汁，半天终于是想出了一个话题。
“我也不知道。”听到这个问题，裴清秋有点笑不出来了。但她依旧非常诚恳地说道，“但是它一定会种出来粮食的。”
刘辩：“……噢、噢。”
裴清秋蹲下身去，开始观察她的地，嘴里碎碎念念道：“怎么还没点动静，都好几天了……等等，刘辩你看！这里冒出来了一个嫩芽！”
刘辩听她这么说，也饶有兴趣地蹲下了身去，他看向了裴清秋手指的方向，惊奇道：“真的诶。”
“哇，终于种出东西来了。”裴清秋高兴地笑了起来。
贾诩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屋门口蹲着两个人。这两个人对着地上指指点点，也不知在讨论着些什么。
他快步走近，一看，原来是裴清秋。此时她正和一个少年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如何种地”这个问题。
不，说是讨论，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指教。
裴清秋说得头头是道，她脸上就差没直接写“好为人师”这四个字；再看那少年，虚心听着，时不时点头以示明白。
裴清秋正讲得兴致勃勃，突然看到了又有一人走近。
她愣了一下，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贾诩吗？
她慌忙站了起来，却因为蹲太久腿麻了而差点摔倒，还好刘辩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怎么看起来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贾诩默默观之，对裴清秋的印象又多打了个标签。
裴清秋站稳后朝刘辩小声道谢。随后她欢喜地看着贾诩，眼神炽热：“你终于回来了，文和。”
……他们已经熟到能互相喊字的程度了吗？
心中再怎么腹诽，贾诩表面上却也只是微微一笑：“幸不辱命。”
这四个字一出，他明显感觉到裴清秋的眼神更加火热。
但出乎意料的是，裴清秋既没有赞许，也不是让他赶紧歇歇，下一秒，小姑娘拉过他的衣袖，指着地上的一株小嫩芽骄傲地说道：“看！我种出来的！”
贾诩：“……”
他走了这么几天，原来她的时间都花在种地上了吗？
不过是个小姑娘，没事。小姑娘嘛，爱玩闹是正常的……吧。
贾诩顺着裴清秋的手望了过去，他眯了眯眼，认真观察了起来。随后，他迎着裴清秋期待表扬的目光，语气有些犹豫道：“但这……好像只是一株杂草吧。”
自认为已经掌握了种地技巧并且刚刚好为人师对着刘辩一顿教学的裴清秋：“……”
听裴清秋扯了一大堆已经开始觉得她厉害了的刘辩：“……”
“啊，什么啊，原来只是一株杂草。”
白高兴一场。
裴清秋嘟起了嘴，她一想到自己这些天的含辛耕作，忍不住愤愤道：“为什么我都一天浇三次水了它还不发芽啊！”
贾诩：“……？”
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你一天浇三次水它才没有发芽？
贾诩不再多言。他蹲下身来，挖开了一个隆起的小土堆，找到了一枚种子。
他捻起来一看，果不其然，种子已经被泡发了。
“姑娘，水倒多了啊。”贾诩语重心长道。
“噢……好吧，我等会儿重新种。”裴清秋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突然想到，这是未来要辅佐自己的谋士，自己这样好像显得有点笨。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裴清秋又小声辩解道：“我其实也没一次浇三次水，那只是夸张的说法……”
“噗哈哈哈哈！”
身旁突然传来了笑声，裴清秋的话说不下去了。她狠狠瞪了过去，原来是身边的刘辩终于忍不住笑意，他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还一边说道：“裴姑娘，你……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算了，看着他现在总算有几分少年模样了，她不跟他计较。
裴清秋威胁似的朝他扬了扬拳头，刘辩总算是收敛了几分，只是他依然一副憋着笑意的模样。
这边的两人打打闹闹，而一边的贾诩却已是用力一捏，他手中的种子瞬间化为粉齑。
看着直往下落的种子碎块儿，贾诩的眼神逐渐深邃。
如此稚子，不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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