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长眉城确乎相当富庶，在寻常人家那里窥见不到，但花府的雕梁画栋几乎要把“有钱”这两个字写在牌匾上了。
夜晚花府也不必受花灾的惊扰，因为花老夫人会用金丹维持正座府邸的结界符箓，故而灯火通明，花家弟子都一副死于安乐的样子在那里吃酒划拳。
季青三人收拾好东西搬进花府，王管家早已着人帮忙搭一把手了。
花府铺的路是顶光滑的鹅卵石，进了第一道垂花门以后两边是牵丝攀藤缠了绿植的花架子，上面开了些奇珍异草，各色的都有。
茸茸的花骨朵儿经风一吹，小绒毛倒了倒。
进了大堂，脚底下铺的是细纹毯子，靴子踩上去又软又宣，八宝香炉里熏着幽幽的烟，一柱飘散。
不得不说，花家的家主们挺会享受生活的。
那绣龙描凤的，几道帘子镶边全是金银线，要是敛明仙君见了，必定要皱着眉批判道：“奢靡，奢靡。”季青每次听他说别人奢靡，都忍不住心底里问：他屋里那套寒玉龙骨屏风就不奢靡了？
明明他的那套东西更值钱吧。
只不过花家充斥着一股“我今天发了大财”的暴发户气息罢了。
花子默就在大堂里的红木椅子上坐着，额上缠着绷带，左手揽了个温软的美人，右手吃着葡萄，史稞郎咂舌小声道：“真是好有钱。”
那美人见有人来了，也并不躲闪，笑吟吟看着他们三个人过来，口中问花子默道：“这是哪几位贵宾？”
这三位贵宾穿得极其朴素，尤其是史稞郎，裤子上还打着补丁。
花子默松了手，笑着让那女子先回去，看起来像是喝了酒，有些醉意地站起来招呼道：“小绿姑娘，你来了？”又看了看另外二人，王管家应该事先通风报信过了，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乌子昆打量着那女子，想她穿着轻浮，大概是歌女一类的，应当不是丹娘。他想，难道鄂冬儿这么漂亮的美人，花子默也不能为她守身如玉吗？真是可惜了鄂冬儿。
季青颔首，花子默便道：“我有些事想同小绿姑娘商议，请二位先回厢房歇息吧。”
乌子昆忽然警觉，这登徒子不会是想占小绿的便宜吧？
当即说道：“不，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不好吧？”
不过季青和他们想法不同。经过白日里血尸一事，她想也许花子默并不是那个人人称道的窝囊风流公子。
季青转身向乌子昆，让他先带着史稞郎回去。
乌子昆瞪大了双眼：！？小绿怎么会和这种登徒子在一起？！
史稞郎好像误会了什么，扯着石化了的乌子昆往外面走，嘴里还劝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师傅你也别太伤心了。”改口改的很快，师傅已经叫上了。
乌子昆一边往厢房走去，一边觉得这个徒弟蹲的马步不够多，应该再加一些。
花子默见他们两个走了，便寻了张椅子坐下，吩咐王管家上了茶，自顾自笑道：“今夜兴致来了，喝了酒，现在还有些晕。”
举起茶盅道：“喝一口清醒清醒。”
季青微抿一口。
花子默的脸慢慢褪去了红色，眼神也逐渐清明起来。他问道：“姑娘看起来英姿飒爽，灵力强大，不知告别尊师下山是否有什么要事？”他在试探季青。
季青不动声色放下了茶盏：“年轻的弟子总该要下山历练的，我师傅年事已高，就不同我一起来了。”
花子默笑道：“敢问师从何处？”眼神里却藏着几分锐利，明明已经问过，却还是要再问。
季青也笑了：“白日里不是和你说了，这东西没什么好问的。师从何处，也不能见证些什么。”
花子默见好就收，也不想惹她恼火，于是开门见山道：“那便不问了，我只是看姑娘好身法，不知可愿落户长眉城？若是姑娘愿意，花家必然鼎力相助。”
他的想法再明显不过，打不过就加入，这个叫小绿的不是很厉害吗？那就把她拉进自己的阵营。这样比较好掌控。
季青垂眼看茶盅里浮着的几叶新茶，想这茶滋味是好，但不如粗茶喝起来自在。再说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干嘛要给自己找个不痛快的差事？
但是长眉城的邪祟看起来疑点重重，她若是想彻底解开这谜题，势必还要和花家周旋。
她思忖道：“既然下山是为了听师傅的，长见识，行走江湖，哪里又有停在某处不向前一说呢？但花家主要是赏识我，这段邪祟作孽的日子，我倒是可以留下，若能派上用场，必定倾囊相助。”
花子默顿时心领神会，请她先回厢房歇息：“那夜深了，我也不多叨扰姑娘了，这段时间住在府上，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和我说。”
他下意识扶了扶额上的绷带，季青飞速瞥了一眼那创口。
王管家很有眼力见，季青一起身他就迎上来，引她回厢房里去。王管家路上也巴结她道：“姑娘缺了什么东西，和我说一声也成。”
季青点点头，转身合上门。
她正坐在房里倒了一壶茶，又传来敲门声。她一开门，乌子昆立在门前，样子有点儿不自在。
他进门先关心道：“你还好吧？”
季青应了一声。
乌子昆着急了：“那个姓花的没想对你怎么样吧？”
季青憋不住笑了：“你觉得他能对我怎么样？”
乌子昆哑然，确实，看看这姑娘腰间的一对银镖，小巧又精致，杀起人来也非常方便。
咔嚓——甚至都不必咔嚓一下，人就无了。
甩开袍子往凳子上一坐，乌子昆又没了个正形：“那他肯定是看上你了，但是又打不过你，才这么客气。”
说话间，食指和拇指一掐，从空中捏出来个十分不起眼的虫子来。这东西是蛊虫的一种，专门窃听别人墙根来的。花子默还留了这么一手。
一开始乌子昆进门有些着急，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东西飘着，那蛊虫死了个彻底，乌子昆这才正色道：“你说实话，花子默这人到底是不是外界传的那么没脑子？”
季青摇摇头：“没有，花子默这个人有点小心思。”
乌子昆摸着下巴思索道：“……嗯，装废物？”
“差不多吧。”季青嗅着茶香，应了一声。
乌子昆又摆出刨根问底的架势来，问道：“那他留你干什么？”
季青露出一口森冷冷的白牙：“借刀杀人。”
好像很多有钱有势的人，都喜欢玩借刀杀人这一招。她已经从西沙楼那里见识过太多、太多次了。
乌子昆踱了两步：“我猜猜——是想借助你的力量，杀了闹花灾的那个邪祟吧？”季青满意地点点头。
长眉城虽然富庶，实力却并不强横，花灾闹出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可就是没整治个彻底。
花府瞒着管辖长眉城的十里云间，迟迟没上报，怕的就是十里云间派人下来查看，到时候花府势必会被问责。问责，自然先问责官最大的。
也就是花子默。
花子默修为不算高，资质也没有很上乘，他能坐上家主这个位置，得益于他那个堂兄突然“失踪”了，继位刻不容缓，可又不能随意找个人来担当。
花老夫人就是力挺这个堂弟花子默，硬生生把这个废物带了上去。一个是看中他流的血是花家的，另一个就是看中他人好拿捏，起码权利还会在花老夫人手上。但目前来看花子默似乎并非如此。
季青他们不得而知花老夫人后来的心情，但知道这个血脉不够纯正、甚至无法召回百花之力的堂弟花子默，是想借助季青的手，趁早解决花灾一事，免得十里云间到时候再亲自派人到长眉城里来，踢皮球倒是踢得挺好。
乌子昆嘿嘿一笑，两颗小虎牙支起来：“这个花子默，胆子也是真小。”
季青笑而不语。
胆小真小？未必。也许花家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所以才害怕十里云间派人下来查看。
至于是什么秘密。血尸的“花”字，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联想到同平巷里被剥皮的尸体，花家弟子也企图压下消息。血尸一案，里面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而花子默看似担忧她的安危而一剑杀了血尸，实则也许是在掩盖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毕竟那没皮的女人是谁？花家的什么人？
要是揭晓出她的身份，说不定关于花家的事便能找到突破口。
乌子昆见季青沉思起来，不由得把脸凑近了一些，想吓她一跳，没想到季青突然抬脸，倒把乌子昆吓了一跳。
季青看着眼前这张大脸，一下子猜出他刚才的恶作剧心意，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孤男寡女，大半夜的不好吧？”原封不动送回给乌子昆。
乌子昆煞有介事道：“你怎么这样呢？人家刚刚分明是在关心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没等他说完，季青已经把人推出门外，留乌子昆一个人“闭门思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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