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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虽然眼下闹了花灾这么一回事,不过知道了花灾只闹在夜里,白日里平安无事。而花灾背后的邪祟,利用花粉附着怨念,夺取魂魄,所以天一旦黑下去,家家户户便门窗紧闭,倒也还算是有了对策,因此这几日里来没什么过多伤亡的人员,花家故此决定两年一届的花灯会照常举办。

        准备花灯会是件麻烦事,要提前备好花冠、礼服上的刺绣以及摘灯姑娘需涂抹的胭脂水粉还有沐浴熏香。

        花灯会虽然名义上是个热闹的集会,由花府置办各式各样的花灯,但实际上还有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安抚民心。

        长眉城由花家负责管辖,但花家众人看来是昏庸无能,出了事只知道一个劲儿推诿责任,那个花子默似乎更是史无前例地奢靡蛮横,百姓们对长眉花家不满意是正常的。

        但不能让百姓揭竿而起,把这些荒唐事闹大了,闹出长眉城,让十里云间听到这些。那样的话,整个花家都要被问责。

        也许到时长眉城的花家就要倒台了,会被其他氏族取而代之。花家以往气焰嚣张,若是真到了那天,就要被人人踩一脚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花家从几十年前就开始举办了花灯会。

        花灯会设前三名,第一名便可以摘下顶绚丽的那盏花灯,成为摘灯姑娘。选摘灯姑娘的形式是,百姓家家户户投花瓣,哪家姑娘篮子前的花瓣最多,哪家姑娘便是摘灯姑娘。

        不过第一名往往都是花家的女子。比如上一届的花竺。这一届大概也内定了是花篱。

        而剩下两名则是其他世家的女子,其他世家得了荣誉,面上有光,就也会同花家亲近一些,不至于揭发。

        选完摘灯姑娘以后,花家便会发放粮食或铜钱,给百姓们一点慰藉,算作是安抚民心。所以花灯会长久不衰。能拿到钱,百姓们也都蜂拥而至,选摘灯姑娘成为一件荣誉。

        所以花灯会必须要举办。

        今年早就因为花灾怨声载道,人人都怀疑花灯会是否还能如期举行。为了平息百姓的怨气,花家决定白日里举办花灯会。

        虽说白日举办花灯会倒少了很多雅趣,不过百姓听说至少没有被砍掉,心里倒也平衡了一些。

        花府为了筹备花灯会,阖府上下一通喧闹,上到花老夫人拄着拐杖到处走,下到走卒小厮奔波忙碌。

        为了开场仪式,花府特地召集了一批姿态绰约的歌女舞女,珠围翠绕地聚了一堆儿,乌子昆闲的没事,每天折磨完了史稞郎,就拉着季青去看她们唱歌练舞,像个七八十岁的遛鸟大爷似的。时不时还有发表几句高见,品评得老神在在。

        史稞郎不知从哪里冒出半个头来:“师傅,你到底去没去过风月场所,不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乌子昆吓得打了一下他的头:“你这逆徒,天天就想这些不正经的。”

        史稞郎捂着头委屈道:“明明是你先不正经的。”

        乌子昆正色道:“我这叫做艺术的欣赏,你不懂。”

        史稞郎挠挠头,他好像懂了,但又没完全懂。

        这时候王管家忽然来了,他满脸笑容道:“季青姑娘,真是让我好找啊,没想到你在这里。”

        季青道:“闲着也没事,就来坐坐。”

        寒暄了几句。

        王管家切入正题:“今晚老夫人要办个宴,特意请您几个去赏个光。”

        季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待王管家走远了,乌子昆撇撇嘴道:“赏个光?我赏他花子默个耳光还不错。”

        季青就这么和乌子昆与史稞郎在这里硬生生看了一整天彩排,看得脑仁都痛,她觉得一闭眼眼前都是那些舞蹈画面,那舞女一动,她就知道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但乌子昆和史稞郎看得津津有味。

        天色晚了,星子透过稀薄的云闪在纯黑如绸的天穹之上,季青愣愣抬眼看了看,旋即意识到要吃晚饭了。

        字音在她嘴里过的很快:“去吃饭吧。”

        史稞郎和乌子昆还沉浸在舞曲的艺术里,没听清她的话,纷纷“啊?”了一声。

        季青深深呼吸一口气,尽量放缓语气道:“去、吃、饭、吧。”

        他们两个这才恋恋不舍从软椅上起身,眼神还胶着在漂亮姐姐身上,史稞郎半晌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不能看!我的心,已经是花篱姑娘的了,我怎么还能再盯着别的漂亮姐姐看呢?”

        乌子昆抽抽嘴角:“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小子自作多情起来了,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是还该以死谢罪啊?”

        他本就是损几句,没成想史稞郎这家伙正色道:“我不能死,我还没追到花篱姑娘呢,不过确实该谢罪,你打我吧。”

        说着把手掌递过去。

        乌子昆觉得这人傻到家了,捡了一节树枝毫不留情抽了几下,疼得史稞郎龇牙咧嘴的。

        季青挑眉:“还真打呀?”

        乌子昆努努嘴:“那不然呢?他这叫自讨苦吃。”

        史稞郎为自己正名:“我这不叫自讨苦吃,我这叫那个什么,就是那个——对了,情根深种!”

        三个人正闲谈间,已到了花家的大堂,里头已坐了许多人,看起来多半是花家的家眷,也杂着几个似乎是别的客人。

        看那个客套劲儿就知道了。

        花子默一瞧季青,便迎了上来,笑道:“小绿姑娘坐这桌就好,不知你喜欢吃什么菜,我便吩咐后厨随意做了些。”如果他的意思是熊掌龙虾,还有特意雕成花朵形状的黄瓜丝儿是随意做的话。

        史稞郎瞪直了眼,猛然想起某个承诺:“小绿,这原来是你给的惊喜!”十分感激。

        季青有点儿心虚,这就是走狗屎运,硬生生给圆上了。

        乌子昆嘟囔:“噢,我说怎么好像忘了一件事——”这下他也想起来没打成史稞郎那件事。

        不过,打个手板就算是了吧。乌子昆如是想到。

        花老夫人这几日也听花子默再次细细道来季青的用途,哪怕日常他们两个并不对付,此刻为了避免十里云间的责难,也都纷纷统一战线,试图讨好季青。

        这边刚落座,季青就听花老夫人笑眯眯看向她:“这位就是小绿姑娘吧?那日在院子里太乱糟糟了,一时间没仔细看清,此刻见了,竟是如此标志的人物。”

        季青对待生人话不是很多,只是微微一点头:“过奖。”

        花老夫人也并不觉得被冷待,依旧按部就班说下去:“那日真是多有不周到,竟然闹出这么个乱子,实在该罚,老身自罚一杯,你们随意。”

        哪是随意?众人顺着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举起了酒杯,一轮推杯换盏下来,气氛已热络起来,有些不胜酒力的小辈脸色也红了。

        花篱已是微醺,正听到旁的七姑八婆夸赞她道:“你人又孝顺,手脚还勤快,老夫人看来是没了你就不行,再说了,方圆十里内,都挑不出比你更漂亮的姑娘了,这次你不摘灯,还能是谁?”

        乌子昆耳朵尖,一下听到了,腹诽道:谁说的?小绿不也很漂亮么?

        季青这副躯体的模样本是个温润的面貌,一双杏眼儿,眉骨却又如泥塑,尤其是那一对琉璃色的眼珠子,明明是那么婉柔,可她的眼神偏偏又疏离而冷淡。

        她这人一瞧,便让人觉得是雨色空蒙、晴光潋滟,可那烟堤高柳、风帘翠幕之外,又是一方生冷的银色。

        似兵器的冷,又如暖照的光。

        乌子昆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不是多么传统的美,可看了一眼就很难再度忘却。

        因此,乌子昆一边把牛肉用后槽牙狠狠拒绝,一边狠狠想到:她们没眼光!想完了就把那块牛肉狠狠咽下了肚。

        毕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他先暂时填饱了肚子,以后再伺机而动。

        乌子昆小公子觉得自己很有战略。

        花篱红着脸推辞,花老夫人却对这奉承很受用,显然那几个姑婆弄了一招置换反应,看似夸花篱,实则讨好老夫人。

        季青默默吃着,目睹了这一切,深深感叹语言果然是一门艺术。

        有个看穿着打扮是外来人忽然插嘴说了一句:“对呀,花篱的风姿完全不输花竺当年。”

        一句话,使在场的花家人都面色古怪。

        花子默动作一顿,眼神闪过复杂的情绪。花老夫人冷哼一声,拐杖重重一敲,自说自话道:“花竺,那个庶出的赔钱货!她和她哥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

        季青本以为是因为花竺与雷溢的事情,提起花子言大概是因为失踪,可有人拽了拽花老夫人的衣角,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那情绪并不对。

        花篱忙向那说错了话而不知所措的客人陪笑道:“老夫人一时生气,并不是对您发火,一些家事,还请您不要记挂心上。”那人点点头,表示理解。

        季青不由得又感慨道:这就是语言的艺术魅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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