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泥封肉(上)
何祎然回到府中,多年来第一次与何乾,热热闹闹吃了顿酱肘子,虽还是有些担惊受怕,但瞧着阿爹笑望着她,频频夹菜的模样,不禁想到了她的从前。
上辈子,姑且就算做上辈子吧。三口之家,虽不如现下这般温暖,日常吵吵闹闹,但这才是普通家庭的烟火气不是。
这辈子的家,还是委实冷清了些。
想到此处,何祎然开始关心起何大人的日常生活。早间上朝,吃过早膳没有,午间在衙门,或在皇长子府中,吃得可合胃口。
如此这般,絮絮叨叨。
何乾见状,笑得更为开怀。
叮嘱起了两日后的及笄礼。
“妍妍,后日及笄,因着已经定亲,正宾乃是未来婆母,诚毅伯王夫人,有司乃是正奉大夫曹家姑娘,赞者乃是左散骑常侍吕家长孙女。你可记下了?”侧眼望着何祎然。
何祎然停下竹筷,侧头回答:“阿爹,记下了。断不会忘的。您就少操心些,好好养着才是,瞧您今儿晚上,一顿饭功夫,都咳嗽好几回了。再这样,可就看不到您外孙了!”
说罢,笑了起来。
何乾哈哈一笑,“这不是见你没个手帕交。再说,咱家一干族亲都在祁州,现今你及笄,连个姊妹也无。偏生你外家,远在清远不说,还都是一干子表哥表弟,连个外姓的表妹也无。”
“苦了我儿,后日都无甚交好之人。”
何祎然不满:“阿爹,瞧您这话说得,那皇长子妃可是要来的,怎的能说是就没甚交好之人呢。”这话叫人听见可不好。
何乾收起笑脸,带着些慎重和冰冷说道:“那可是皇家,后日一过,我儿就是大人了,万不可再如同往日一般,成日跟皇家之人,来来往往。”
眼瞅着这顿晚膳也快近尾声,何乾放下竹筷,“我儿万不可忘了。”
说完,便收拾一番,起身离去。
何祎然:本来想缓解父女之情的,结果这……我往后都不说这些了可好。
真是皇权的世界。
麻溜的多吃了两口酱肘子,这才起身离开。
可不能浪费这等好东西。
回房后,院子里外间四个小丫头,并一干婆子的,来来往往,各自忙碌,单单不见翠瑁和翠羽两个大丫头。不忍打扰,便自己左右寻了起来。
恍惚间,听见有人小声在东稍间杂货屋子吵架。
何祎然有轻手轻脚,赶了趟热闹。
贴在窗户上,只听见翠瑁小声为自己辩护:“这不是姑娘,”说道此处觉得声音大了些,停顿下,捏着嗓子继续,“姑娘说要去杀猪作坊,吃红煨肉的,那可不是我!”
翠羽气急,“姑娘的吩咐,自然得照办。但今儿姑娘出门,在仁和酒楼,没人跟着……”
话未说完,翠瑁抢道:“有香叶和八角呢!”
“真是个夯货,香叶和八角才跟着姑娘几年!这你能放心她两个。”
何祎然在外间,听见这话,都能想见翠羽在内间翻白眼的模样,当下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这一笑,惊动了稍间内两人。
何祎然暗道一声不好,转身逃走。
刚跑开几步,却听见二人声音略带慌张,在身后朝她见礼。
自知理亏,率先致歉,“我知晓你二人是为了我好。今儿之事,是我不对,不该撇下两位姐姐,还望见谅。”
吓得二人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喊道:“姑娘,这可使不得。”
她也是吓了一跳,好一阵,这才反应过来,还是得好好适应这规矩才是。
遂上前,将二人搀扶起来,你来我往,好一阵说道,这才作罢。
及笄这日,冯嬷嬷和翠瑁等几个丫头,早早就在房内,伺候着。
冯嬷嬷是何祎然奶娘,因着府中夫人仙逝,她便将全部心血和爱护都给了姑娘。成日里叨念自己姑娘艰难,早早没了母亲。
这不,现下趁着今日这个好日子,又叨念起来,往日夫人在时候如何如何,今儿要是能亲眼见着,多好多好。
成功惹得一众丫头女使的,抬手拭泪。
何祎然见状,心道:这如何使得,这就差普天同庆的日子,如何能各个红着眼眶。
当下便拉着冯嬷嬷的手,劝慰道:“嬷嬷,阿娘虽已不在,可我昨晚梦见阿娘了。她跟我说啊,妍妍往后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再胡闹,要像模像样的,好好做个世家贵女……”
嗯,这梦铁定是没有的。
何祎然向来不敬畏神明,对付屋内这些神明治下的虔诚信徒,时不时信口胡诌一番,也是非常必要的。
何苦为难自己不是。
冯嬷嬷在何祎然手上拍了拍,又开始抬手拭泪,只是这回,嘴里不断说好,再没了先前那股子凄然惋惜。
因着府中除了何祎然,也没个女眷,今日的及笄之礼,何乾安排得甚是简朴,无甚宾朋。
倒是尊贵的天家皇长子妃梁氏,辰时刚过,便在府门口下了马车。
惹得自觉出门尚早的诚毅伯王夫人,一下马车,便张口口气,没赶上这头一遭的热闹。
王夫人身为何祎然未来的婆母,对自己选中的这个儿媳,颇为看中。领着身边最为得力的鲍妈妈,拖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招招摇摇进门。
在花厅落座之后,见着高座上的皇长子妃梁氏,倒也像模像样上前见礼。
梁氏起身,亲自搀扶起来。
这诚毅伯虽说只是个伯爵,但官家看重,向来在各处都有几分薄面。
二人鸡同鸭讲一番,略过不提。
不消片刻,吉时已到,乐声响起。
这次,王夫人身为正宾,可得赶在皇子妃先前落座,朝着梁氏虚虚一礼,便起身往前。
走到正厅,瞧见何乾身为主家,在东面台阶下等候,曹家姑娘曹明宜身为有司,端着托盘立在西面台阶下,候着众人。外层则是来来往往却不见慌乱的女婢,各个干净利落,行动间一丝声响也无。
再往前瞧去,除了主家,就是正宾的座次最为显眼。
王夫人众星捧月般,在正宾席坐下,再次左右环顾,颇觉排面,暮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瞧着后来的诸人,赞者左散骑常侍长孙女吕清霜,观礼位上的皇长子妃,威远侯府柳夫人……待看到不过三五岁的威远侯幼女沈峤山,笑得更为开怀。
这个儿媳,甚是妥当,往后我韩家,也定当兴兴旺旺,子孙满堂。
这厢王夫人甚是满意,可有的人,却是再三叹气。
这再三叹气的,却是抢先王夫人而来的皇长子妃梁氏。
梁氏身为长嫂,自家小叔子,秦三爷有何打算,如何能不知。可又能如何呢?左右越不过前尘往事和因果轮回。
叹气中,何祎然就位,向左右宾客行礼,吕清霜上前为她梳头,而后正宾王夫人走到近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1。”
待到王夫人为何祎然梳头加笄,梁氏叹气更甚。
三拜三加,及笄完毕。
在众人退去之际,王夫人避开众人,将手中的盒子,交于何祎然,满目慈爱,说道:“这是林瑜昨儿晚间特意让我带来的,还说道,今儿给姑娘簪上,定然美得不似凡人。”
林瑜乃韩家世子,韩琉表字。
王夫人此举,乃是表明亲切之意。
话音落下,笑意还在。
此时的何祎然,身着曲裾深衣,头戴翠玉蓝宝石金钗,端庄大气。
可内心却是不停叨念,王夫人,您确定昨儿晚间,来跟您讲这事儿的,是您的亲儿子,不是别人。
碍于古人颇为讲究面子和排场,何祎然不用三法司便给这事儿定了性,定然是前儿的事情已经被王夫人知晓,今儿这未婚夫不出面,坏的可不仅是是我何府的名声。
这韩世子的生母,搁这儿找补呢。
权当是赔罪。
虽避开了柳夫人等人,却是未能避开眼尖的有司和赞者,以及一直瞧着何祎然的皇长子妃。
梁氏垂下眉眼,落寞地离开。
而曹姑娘和吕姑娘却是调侃,这定了亲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快让人瞅瞅,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都来凑个热闹不是。
何祎然觉得有何不能打开的,原本就有这个风俗不是。还觉得她会害羞胆怯,那你们可错了。
何祎然当场就将匣子打开。
这一开不要紧,除了何祎然,余下两人皆笑得更为开怀。
无他,这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好几张藤纸,上头还工工整整写了好些字儿,倒是匣子边儿上,像模像样地压着个珍珠步摇。
猛地一瞧,就几张藤纸放在楠木匣子里。
何祎然手抖,这下误会大了。
颤巍巍伸出手来,打算将这纸取出,却被吕清霜一把拦住,“这大庭广众的,可不太好吧。”
这未婚儿女的信件,还是莫要当众展示得好。
说罢,抬眼望了曹明宜一眼,继续道:“我们两个确实错了,不该在这时候不懂事来着。看了笑话,姑娘可别介意。”
曹明宜亦是附和。
何祎然:我介意,我相当介意。这事儿得好好说道说道,铁定不是你二位想的这般。
当下便不顾阻拦,取了一张,开头写道:黄泥封肉。
韩六,你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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