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荷花鱼原
何祎然虽然在秦玙跟前揽下了王府修缮的事,可好歹是个王府,这般修整,明摆了王爷不受王妃待见。
想着当日前来回事的侍郎在她跟前,可就差摆脸子了,届时秦玙得知此事,不定如何闹呢。生生等了好些时候,不见来人,才觉出这桩婚事的第一个优点:秦玙真当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既如此,这桩婚事也没想象当中那般不堪。
十月初四这日晚间,瞧见三月郡君掀帘子进来,何祎然估摸着应当是来说道婚后之事,一脸无畏,横竖在他人眼中都是个二婚,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这倒是难为了三月郡君。她既非长辈,也非至亲,来说道此事,本就不合常理,遂带着几分尴尬。一进门,见着何祎然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想起来,都嫁过一次了,还有甚可说的。
心下安定,说道:“姑娘别不好意思,我来此,不过是因着规矩如此,必要来一趟。既然姑娘已经知晓,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算我托大,今儿晚上同姑娘聊聊天,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三月郡君几多年纪,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呢,也真是难为她。
何祎然点点头。
三月郡君来此已是好些个月,宅子中如何对待秦玙的,不说尽数知晓,那也知晓个泰半。有心替秦玙挽回一些,便说道秦玙前些年的事情。
“那一夜,风大雨大,三爷就那样雨具也没一个,整个人如同泡在水中,来到小佛堂。我夜间起来,远远瞧见似乎有个人,喊他过来,才见他跟个木头一样,面无表情。进来换了衣衫,我上前问他,什么也不说,只说道来看看娘娘,”说道此处,三月郡君眼中含泪,调整呼吸,眼泪才没落下来。
“后来娘娘听见响动,来了……”
三月说道母子二人私语,说道秦玙小声哭泣。
当然,还有好些说道。
听在耳中,何祎然第一次认真思考此事——
难不成秦三真喜欢她。
她也记得那夜的雨。那是第一次走剧情,她上仁和酒楼捉奸,秦三拉着她的手问,可是还要嫁给他。
她当时如何说的来着,才四五年功夫,就全然不记得了。
她又想起当年秦三去北三路,问道身旁的三月郡君,“郡君,三爷去北三路又是为何?”
见着她听进去了,三月郡君边笑边哭,可还是打算将这话留给秦玙,转而说道,“泰康十五年才大战一场,金人元气大伤,北三路还有什么事呢!”
书中的何祎然就是泰康十五年大战之后来的京城,她当时为何还信了阿爹的话,信了“北三路有异动”的话。
说起泰康十五年,二人心情都不甚美妙,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沈皇后避居佛堂,何祎然家破人亡,都是因为它。
何祎然还在思考,却听见三月郡君张起笑脸,含着泪花说道:“说这些做什么,姑娘明日就是新娘了,该说些开心的才是。”
二人又说说笑笑,婚前的最后一夜就此过去。
第二日早早起身,成亲的一应事宜,一回生二回熟,何祎然再清楚不过。不过,这次倒是不一样了。那年想的是如何前排吃瓜,今日,想的却是倘若秦三的情意为真,该如何对待。
她早就打算等找到大哥,交了阿爹留下的物件,偿还了肉身之债,便寻一艘船出海。
如此,也就只能当不知晓。
皇家婚礼除了亲迎,同寻常百姓之家无甚区别。但这次,秦玙早早寻钦天监,得了个倘若亲迎,婚姻美满顺利的批语。到了御前,如何能不批下来。最后,礼部一帮人,着急忙慌,忙了个头朝地,总算将皇子亲迎之事安排下来,翻阅的还不知哪个前朝的规矩。
今儿的新郎官,身穿喜服,头戴玉冠,骑着高头大马,笑得隔八百里都知晓他的喜悦之情,亲来大宁坊。身后傧相,锣鼓,乐队,和小厮,皆是齐齐整整,一身喜气。
沿路的百姓,何曾见过这等盛况,纷纷探头探脑,呼朋唤友,四处吆喝,四五不时的,还能捡着撒下的利是。
旁人的利是,都一两个铜板,穿了红绳绑作一处。秦玙的利是可不一般,全是些银小鱼,银猴子什么的,碰巧了,还能捡到个金裸子。
快到大宁坊,在秦玙的眼神示意下,东风将筐子内的利是全都散了出去。这是来时就吩咐过的,来一道,回一道,可不能小气。
百姓见状,蜂拥而至,挤得水泄不通。
倒是秦玙抽空往对面分茶铺子二楼看去,给了个笑脸。
窗户跟前坐着的,是韩琉。
好似将当年韩琉没能给的,属于婚礼的热闹都补足一般,这一趟,真是极尽热闹。
回去的一道,又是好几筐利是,秦玙才欢欢喜喜将新娘子迎入门。
于王府正厅三拜,再入正院。何祎然便在喜娘的搀扶下,手持团扇,端坐床榻上。
身为新郎的秦玙自然也是跟着进来,此外,还有三月郡君,傧相,端王妃和晋王妃等人。
秦玙一进门,入目就是满屋子的喜庆通红,这喜庆当中吸引着他目光的仅有眼前一人。她头戴金冠,耳坠红珊瑚,手拿团扇,芙蓉半面,身着绿色大袖长衫。只瞧得见一轮弯月眉,一汪秋水眼,似是害羞,似是娇怯,眉眼低垂。
天地万物顿时失了颜色,秦玙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心头,不知今夕何年。
突然间有人拍他,霎时回过神来,见众人望着他嬉笑,反应过来,方才失神了,当下那股子热气直冲脑门,尽数散在耳根子。
上一轮嬉笑还未完毕,只听众又笑了起来。
秦玙愣在当场,真的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还是喜娘上前笑着提醒:“新娘官,该却扇了!”
他慌乱之中,总算找到主心骨,当即便上前,一手拿起何祎然手中的团扇,一用劲,对方却没放手。又听见众人哈哈大笑,喜娘止不住的笑意再次提醒道:“却扇诗,却扇诗!”
秦玙这下整个面皮都成了猪肝色,同何祎然交握,共同握住团扇的右手僵住。
眼见众人嬉笑得越发厉害,何祎然自己却了扇,稳住局面。
而后在喜娘和三月郡君的见证下,二人共饮交杯酒,又行结发礼,派赏钱,将人都送出去。
屋内就剩下二人。
秦玙回来,面对何祎然坐到不远处,左手握着方才的荷包,背在身后,那是她们永结同心的证据,是方才喜娘一面道吉利,一面从她们头上各剪下一段,用红绸绑了,放在备好的荷包中的。
攥得紧紧的。
寂静无声,红烛发出的“噼啪”之声,都显得格外响亮。
秦玙呆呆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良久之后,何祎然觉得很是尴尬,在这般环境,这般氛围中,你望着我,我回望这你,很难不让人心惊肉跳,面红耳赤。
“三爷,该出门招呼客人了。”
面对可能极为深情的秦玙,她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能想着一个人可能好些。
说罢,便见着秦玙突然起身,朝她走来,面带凶光一步步走来,她顿时往后仰去。
秦玙回神,自我安慰道:可不能吓着她。“我这就出去,我让翠瑁和翠羽进来陪着你。”转身慌里慌张出门而去。
到门口,招来候在外间的翠瑁和翠羽,叮嘱两人进去伺候,又说道厨房一直备着吃的,可寻外间的小丫头跑一趟,不拘哪个,万没有不听话的。
见着她二人进去,才深一脚浅一脚去前院。
翠羽守在何祎然身边,想着秦玙方才的交代,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定然不能分离的二人,总得有个合适的方法开解才是,遂问道:“姑娘,可是饿了?”
何祎然闻声,摸摸肚子,点点头。真是有点饿了,方才顾着尴尬,竟没觉出来。
翠羽往外间招呼来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片刻功夫之后,丫头端来老大一食盒。小丫头话也不多,手脚麻利,恍神之间,只见荷花鱼原,八宝鸭子,老脯茄子,口蘑豆腐,牛奶白会汤,并三两样瓜果,一一摆开。
何祎然看着这手脚麻利的丫头,惊叹于这样小的年纪,就能拎起这么多东西,着实好功夫。
让人派赏钱,丫头却死活不肯收,只说伺候王妃是应当的,万不敢要什么赏赐。
几个来回,她明白过来,这定然是秦玙提前给这些丫头们,都训过话了。
罢了,既如此,那就赶着过几日她训话的时候,再光明正大给众人一起放赏吧。
荷花鱼原是取荷花鱼肉,用刀背剁得松软粘稠,放上些淀粉、蛋清,用手团成团子,在沸腾的高汤中略略煮上片刻,撒上葱花即可。鱼肉的细腻,同高汤的鲜美,尽数都在小小团子中。
心满意足,何祎然也不讲究,倚着靠垫歪会儿。见着秦玙久久不回,估摸着应当是全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索性也不等人,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取下头冠,松散发髻。
正打算去屏风后换衣衫之际,秦玙脚步虚浮走进来。
一进门,便双眼迷离,直直看着她,良久吐出一句“你真好看。”说罢,便好似无力,往一旁跌去。
眼下屋内除了夫妻二人,就剩下翠瑁和翠羽两个丫头,她二人一人在何祎然身后收拾妆奁匣子,一人在不远处屏风后收拾衣衫。
只剩下何祎然手中无事,奈何秦玙跌倒太快,她连忙上前,也在仅仅两步之遥处,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地上。偏生眼前人,倒地不起,就地而卧,只是抬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总算是每日早起,每日晚睡都能看到你了。”
何祎然伸出去打算搀扶的双手,停在半空。
眼前人,二十三四,天家皇子,身份贵重不说,还模样俊俏,肩宽体长,此刻望着她的目光,好似能将人溺死在里面。她何德何能,能得这样一人的爱慕之情。
这样的时刻,她才真正相信三月郡君所言,以及半年前秦玙所言。
他是爱慕她的。
忍不住轻声哄道:“是的,都能见到。你起来好不好?十月的天,地上怪冷的。”
秦玙笑意更甚,“你让我起来,我这就起来,你等着。”扶着何祎然递过来的手,踉踉跄跄起身,来到软塌前,听见她柔声开口,“三爷今夜就在这儿休息可好?我已让翠瑁收拾了,铺的是前些时候才新晒的被子,暖和着呢。”
迷失在温柔中,迷糊糊点头答应。
见着一切妥当,何祎然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早就备好浴桶,换洗衣衫等。她走到此处方才觉得有些不妥,屋内可还有一人呢。使个眼色,示意翠瑁转身看看。
翠瑁借口方才准备的的小衣姑娘不喜,从屏风后转身出来,去另一旁的柜子里,翻翻找找,再从秦玙的软塌前经过,生生看了好几眼。
回来朝何祎然摇摇头。
秦玙本就醉酒,让翠瑁走一趟不过是以防万一,见着她摇头,一点顾忌也没了。散了衣衫,入浴桶沐浴。
这八扇屏风,上绘八仙过海,众位仙者皆处缥缈仙境之中,或是于亭中醉酒,或是于月下跳舞,似真似假,如梦如幻。
何祎然宽了衣衫,直起上身。屋内烛火通明,四处透亮,照过来,在八仙过海上撒了一玲珑高挑,妙曼多姿的身影。撩撩秀发,迈入浴桶。屏风上只见仙子发丝微动,轻盈飘逸,瞬息之间,没入莲花深处,再也寻不见。只有寥寥烟雾,告示着这一切确实有过。
可真是难为了秦玙,本就只有三分醉,见着这般景象,恨不得十分醉才好。想如何,也不能如何,当下泄气,将脸埋入被子,索性不去看它。
可这等事情,青年男女,洞房花烛,如何忍得住,复又漏出一只眼睛,盯了片刻。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对,这已经是神仙日子,三日之期一过,没了外间闲言碎语的顾忌,再收拾了王府内外众人,他堂堂秦三爷不定得被赶到哪个旮旯去呢。
秦三:谁来救救我,好生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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