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影子
检查繁琐又复查,一开始医生只是做了胃镜,发现里面确实有一个不明物体,需要进一步做ct,ct的结果出来也并不明确,医生便建议做一个增强的ct,每次结果出来都要隔个两天,这么一折腾,李春华最后那点耐心也消耗殆尽了。
因为陶安格马上要期中考试,所以陶映辉便把公司的事务往后推了两周,专心陪妻子去医院检查。
增强ct结果出来的前一天,李春华坐在沙发上,面色很是不好,有气无力地说:“我就说不做检查,这几天反反复复的折腾,弄得很不舒服。”
陶映辉在厨房煮粥,李春华胃口不好,只有粥还能多喝几口。听见她说话,于是说:“还是早检查早好,你这身体一直不好,所幸这次就做一个全身的检查。”
李春华闻言,轻叹了口气。
陶安格一直担心母亲的状况,完成了参赛作品后,便一直准备考试,这段时间联系起温廷均的频率逐渐减少。
期中考试结束的第一天后,周迎来考场找她,说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炸食店,想拉她一起去尝鲜。
陶安格一边收拾自己的文具一边说:“你找安安去吧,宋天也在,和她一个考场,我就不去了。”
前些日子陶安格总是和王清遇搞秘密活动,就很少和她在一起玩,如今好不容易考试也快结束了,陶安格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她难免产生了一些不满。
“陶安格你最近怎么回事啊?”周迎双臂抱胸,有点质问的意思,“我这约你没空,那约你不来的,我请菩萨都没这么难吧。”
陶安格心情不太好,一直担心李春华去医院的检查结果,其实她心里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切不妙,只是暂时压下了,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面对周迎的不满,陶安格连和她吵架的心情都没有,走到前面的讲台翻出自己的书包,平静地说:“我今天有点事,你去找宋天他们吧。”
说完,她就快步离开教室,甚至没等一起回家的宋天。
走廊中,迎面而来的宋天和杨安安看见快步奔出教学楼的陶安格,宋天扬声喊了他一声:“陶安格。”
陶安格脚步未停,连头都没回,直接跑了。
没一会儿,周迎也从考场出来了,宋天问道:“陶安格怎么了,跑这么快干什么?”
周迎气还没消,有点不爽地说:“谁知道呢,一天忙着忙那的,搞什么神秘?”
杨安安听出她话里的埋怨,小声问道:“你俩吵架了?”
周迎面色一僵,如果是真的吵架就好了,以前她和陶安格也没少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过,女孩子嘛,心思敏感,偶尔脆弱,很难没有摩擦,但周迎和陶安格都是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的女孩,所谓的吵架都是小吵小闹,互相买颗糖,或者拉着对方上厕所,就很容易化解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想吵,陶安格都不姐招,这种才让人郁闷。
宋天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他转头对着周迎和杨安安说:“我也去看看她,先走了。”说完,宋天也快步离开了学校。
陶安格回家的这一路,心情都绷得很紧,她不知道这种不安是从哪里来的。
也许是她忽然将李春华在家中每个不太对劲的细节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幅沉重的拼图,在她脑子里不断的划过,激起她的焦虑。
上楼梯时,每一个台阶都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心跳。
她用钥匙打开家门,推开,屋里没有开灯,只有阳台落进的光,此时已经是傍晚,坐在沙发上的陶映辉和李春华隐藏在阴影里,即使看不到任何表情,却透着一股浓重的,无法挥散的沉重。
陶安格心口一跳,故作轻松地关门,说:“今天检查的结果怎么样?医生应该说没什么大碍吧,可能就是消化不良导致的。”
李春华一直垂着头没说话,陶映辉却忽然沉重地喊她:“安格,爸妈有话和你说。”
陶安格紧张地咽着口水,在有些阴凉的室内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低气压压迫着她本就有些颤抖的神经,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手指放在身前绞着,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一点,承受接下来陶映辉要说出的话。
陶映辉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他声音苍老又垂败,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气。
“你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陶映辉始终垂着头,不敢看向自己女儿的表情,他顿了一下,又说,“是胃癌,晚期。”
“轰”的一下。
陶安格脑子里一下炸开,堵在心口憋闷的那口气忽然提了上来,她从一开始的压抑喘息,慢慢地发出声音,大脑一片空白,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积满了泪水。
“怎么会?”陶安格发出断断续续地声音,“怎么会这样?”
尽管她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在听到事实的这一刻,还是被锤击的溃不成军。
是胃癌。
陶安格一直以为是李春华的肺出了问题,她又一直抓中药给李春华保养,在她的设想里,最坏也是个肺癌良性,结果……
陶映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平静,他是一家之主,如果他崩溃掉,妻子和女儿更会成为一团乱麻。
他轻声说:“接下来,我会把公司所有的事情暂停或者延期,陪你妈入院治疗,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学校学习,如果坚持不下去,你可以休学,我把你送到廷均那去。”
他不想影响女儿的学习,但这事又瞒不住,只能做出这样的安排,如果陶安格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温廷均那里,熬过这一段风暴。
陶安格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她平静地听着父亲的安排,动了动唇,却没能说出话。
李春华却在安静了很久后出声:“我不想治了,映辉,我不想治了。”
胃癌晚期,就算再怎么治,也基本是无力回天。
人活到五十岁,半截身体都已经快入土的人,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了。如果改变不了事实的结尾,那么过程如何努力,都是一场白费。她二十七岁嫁给陶映辉,三十五岁有了陶安格,作为女人,她有了深爱自己的丈夫,也有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她这半生,已经算是功德圆满。
如今上天安排她要早点走,她也没什么怨言。
“可是……”陶映辉抚摸上妻子的手,“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只是干等着啊,医生也说了,可以通过手术和化疗,延迟寿命的。”
但代价是,那要经受很多的折磨。
陶安格忽然出声:“我不休学,我会照常去上学。”她满脸的泪痕,在并不强烈的光线下闪着光,“但是……”她哽咽了一下,“但是不能就这样……”
她后半句没说出来,她无法就这样什么努力都不做,然后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等死。
陶安格终于哭出声:“妈,求求你,接受治疗吧。”
寂静灰暗的房间在陶安格的痛哭中划出一道裂痕,一直平静的李春华看着无比伤心的女儿和压抑着自己情绪的丈夫,终于还是落了泪,最后点了点头。
陶安格第二天依旧去参加考试,昨晚她埋在被子里痛哭一夜,经过一晚的情绪发泄,她开始平静地接受了母亲重病的事实。
她肿着一双眼睛,出门时和宋天碰了个正面。
"我去,陶安格,你昨天被人揍了?"宋天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惊讶道,随后又问,“昨天考完试你走那么快干嘛,害得我都追不上你。”
陶安格嗓子疼,不想说话,只是随便“嗯”了一声,就关门,转身下楼梯。
宋天追上去,拉住她,察觉到她不对劲,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陶安格缓慢地抬起眼,少年用认真地神色看着她,她暂时还不想把李春华生病的事情告诉宋天。宋天从小和她在一起玩,两家关系亲密,因为宋天父母经常忙着在国外工作,李春华从他小时候就开始照看他,于宋天而言,李春华相当于他半个母亲。
这种沉重的事情,最起码不应该在今天说,影响了宋天的考试。
“宋天,”陶安格嗓子很哑,“你今天骑车带我去学校吧,我有点没力气。”
宋天盯着她的眼睛,知道她有心事不想说,于是点点头,说:“好。”
考试的第一课是数学,陶安格一直走神,她看着试卷上的题,明明都会做,却丝毫没有提起笔的冲动。她将试卷翻了一面,看见最后的附加题,二选一,几何或者是函数分析。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温廷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生活的痕迹里到处都有温廷均的影子,雕木头的时候会想起她,看古诗词的时候会忍不住在笔记本上写下“如匀”两个字,做数学卷子也会想到他。
陶安格苦涩地扯了扯唇,这是在她人生的灰暗时刻,想到温廷均时,是难得一点值得欣喜的存在。
她忽然想起陶映辉曾经说过,在入山之前,他的母亲也因为癌症去世了,那时的他,会不会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在极度伤痛的情绪下,连掉滴眼泪都变得开始困难。
室外的光落在纸张白透的试卷上,刺的她眼睛有些痛,明明心里还是那么难过,但她此时此刻,却一点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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