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悲恸之种
神奇的浆液灌入口中,希德的伤势逐渐恢复了,在白烟中,被魔鬼撕破的血肉周围蔓延出了细小的触须,取代了损伤的肌肉组织快速重生,刑魔格罗特的部分信息也涌入脑海中,但多是些不可描述的玩意,希德选择性忽略了那部分。
这就是天启的力量么?希德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白发美少年拼命地喘着气,从浆液入口那一瞬间,他就得到了启示。
破破烂烂的皮大衣和链甲承受了格罗特临死的一击后已经完全不能够提供任何防御力了,只能勉强御寒,罪魇圣杯中流动的浆液则是够希德再喝两口。
难怪有历史以来无数人都在试图获取罪魇圣杯,这浆液一口下去直接血肉重生,在战场上根本就是无价之宝。
“七印预言,七件神器,七之王座……”希德想起了自己的梦境,还有民间一直都在流传的七印末日预言,想必两者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但现在他不打算仔细想了,时间已经临近了中午,如果他想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采尔马特小镇就必须赶快了。
一片狼藉的现场,希德没有过多犹豫,稍微搜刮了一下就任由鲍尔等人暴尸野外,只挖了个坑,把毛奇早早地安葬了。
这是个很优秀的骑士,原本他会有非常光明的未来,两个人很聊得来算半个朋友,而且毛奇年轻,很多观念还没有钉死有调整的空间,希德曾经希望能多个知己也多个帮手。
当了多年的佣兵希德的内心早已经坚如寒冰,只是面对毛奇的土包也不仅微微叹气,他深深鞠躬感谢毛奇的牺牲,如果不是毛奇在格罗特身上留下的伤口,他能不能赢还是未知数。
再见了,年轻的渡鸦见习骑士,愿你安息。
然后是小向导汉恩,他被格罗特取下的肋骨化成的骨刺从背后穿胸而死。
如果希德或者毛奇遇到这种伤势是死不了的,可小向导不同,他太脆弱。
“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了。”希德心里一阵难过,他翻过小向导的尸体。
为什么命运总是对这些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的灵魂不公呢?
为什么像曾经的自己、像小向导这样只想踏踏实实过好日子的人总是会遭受这样的命运呢?
为什么?当希德的目光落在小向导身前时白发美少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至死,小向导都伸手紧紧地握着那三枚银币,那是他的分红。
“不麻烦不麻烦!我才要感谢您!选了我,爸爸说你是个好人。”
“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我这次,能拿到多少?”
“我还想要回我们家的那头奶牛,那真是头好奶牛,我们一家人的生计都靠着它!”
“希德老爷,你说我能否有一天像他们那样呢?”
你的一切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汉恩,这就是佣兵,这也是佣兵。
希德也简单地挖了个坑把小向导埋入其中,他取过小向导的牧笛插在土堆上,微微鞠躬。
小向导,你在那边可以尽情地吹笛唱歌,再也没有人会阻拦你了。
不再留恋,白发美少年快速下山,消失在了瑞吉哨站附近。
天与地又平静下来。
沙沙沙~天与地之间只剩下山风呼啸而过,吹过高山草甸的声音。
毫无征兆地,就在草甸之上,出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绚烂充满着光泽的黑色垂马尾在耳边垂下,如羊脂美玉般的雪嫩肌肤没有受到瑞兹兰群山狂风的影响,深黑色红边的学院制服之下是距离膝盖十五公分的百褶裙,包裹在微厚黑色天鹅绒不透明连裤袜下的双腿细长滑嫩,小皮鞋踩在狼藉不已的草甸中却没有沾上一点儿泥土和草籽。
“嗯呵呵呵呵~开始了开始了,真是有意思!再让我感受到,感受到更多愉悦吧!”少女伸出葱白的食指放到薄薄的樱唇边伸出舌头舔舐着。
少女迈步走过战场,脚步轻快,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是在回味着刚才的战斗,她甚至模仿着希德使用迅捷剑的动作比了两下,娇笑不已。
…………我是给你吧的分割线…………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希德开始快速下山,朝着采尔马特小镇撤退。
下山途中,希德才真正有时间思考到底怎么回事。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情,眉头紧锁,整张俊美稚嫩的脸都皱了起来。
希德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他藏着皇血升华这一大杀招,他也要饮恨在魔鬼的利爪之下。
皇血升华这神技是他四个月前晋升典范阶之后不久才自我领悟的神技,他也是查了很久的资料才知道这个不讲道理的血脉之力是初代神圣猎鹰皇帝罗曼尼血裔拥有的特别力量之一,使用者在变身之后可以得到大幅度的全面强化,且不仅仅是肉体强化,所有身上装备都会出现类似被强力附魔的状态越阶挑战是家常便饭,就是有时间限制。
据说一二皇朝的时候绝大多数皇室子弟和七大公国直系都会皇血升华,简直就是武德盛世。
而到了第五皇朝之后连皇室直系都不一定能够自我领悟,实在是费拉不堪。
希德自己也不太懂皇血升华到底要怎么升华,怎么才是标准,他只能够按照只言片语的信息去模仿,他的升华时间是10秒,10秒后皇血升华状态就会不稳定,自动解除。
而杀死了魔鬼取得了魔鬼的一部分力量,又通过罪魇圣杯继承了格罗特的战斗记忆,希德现在有信心可以持续升华30秒以上了。
不想远了,想回这次事件。
这绝对不是一次意外,绝对!
那位萨米尔先生一定有问题!
希德在临走前去哥布林的祭坛观察过,他不是施法者不懂法阵的原理,但他可以肯定以一个典范阶哥布林萨满的水平,是绝对不可能画出那么精细的魔鬼召唤法阵,能画出这种法阵的兽人施法者有,不会出现在这里是真。
因此要么就是萨米尔事先安排好,要么就是萨米尔事先知道。
总之这场灾难绝对跟萨米尔脱不了关系。
然而,对方很小心地避开了可能留下身份信息的行为,甚至希德怀疑就连萨米尔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萨米尔,你算计我!”希德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然后就是“天启”,罪魇圣杯。
按照圆环真神的说法,罪魇圣杯作为七件权能的第一件会带来天启,也就是导致七印预言的实现,那么问题来了,假设萨米尔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他为什么要把罪魇圣杯给自己?难道他就不怕七印预言带来的灭世?
哪些人才会渴望灭世?
如果萨米尔不知道自己的真实,那么希德不过就是一个典范阶实力,刚刚走上了强者之路的存在而已,典范阶是已经脱离了平庸水平不是炮灰也绝不是什么珍惜生物,赫尔维蒂佣兵公会的典范阶佣兵名单卷轴可以铺出去几十米,拿一个这样的虚境神器整死自己不是吃了大亏?
这不符合逻辑。
希德又综合了目前已知的情报,他回想起那位圆环真神和魔鬼格罗特提到的“圣杯会自己寻找主人”,而毫无疑问自己才是罪魇圣杯真正要找到的“天选者”,还有出发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他暂时猜想了一个结论:那位萨米尔先生跟渡鸦骑士们有仇,这是他精心设的局,而自己则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人,至于为什么是自己,是因为罪魇圣杯在寻找的人是自己?
也不对,这也不符合逻辑。
几个渡鸦骑士的人头能值多少?至于要用到罪魇圣杯这种虚境神器来作为代价么?
再联想到圆环真神、传奇魔鬼、监视者霍夫曼的复活和手中的罪魇圣杯。
希德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卷入了什么巨型的阴谋之中了,而且他已经逃不掉了,因为他已经接下了圆环之神的任务。
全世界都会是他的敌人,所有人都会来阻止他,七印预言在大陆上流传了数千年,所有人都坚信如果能够阻止七印预言,就一定可以阻止“清算之时”。
圆环之神说得对,我必须变强,这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想要改变命运,首先要拥抱命运,生命中的所有馈赠都已经暗中标好了价格。
不过在变强前,他要设法将自己隐藏起来。
没有更多的消息希德也无法继续下结论,白发美少年有点狼狈地快速下山,当下午四五点左右,采尔马特小镇已经近在眼前。
卫兵尚未关门,见到希德一个人破破烂烂地出现在地平线上,卫兵中已经有人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开口询问。
希德没有说他的遭遇,他也不想要再拜访领主,从卫兵那里问到了汉恩一家的地址,白发美少年大步赶去。
这是一个位于小镇角落中的小屋,昏暗窄小的茅草房子。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房屋门口砍柴,他大概已经为领主服了大半天的劳役,十分疲倦,汗水就像是小溪一样沿着鼻子两边流下,一对孩子在门口玩耍,大些的女孩身穿着朴素的连衣裙,衣服上都是补丁,男孩明显小些,光着脚丫子跳来跳去。
烟囱升起白烟。
希德的白发太刺眼了,当他出现在道路旁的那刻,门口的孩子就注意到了他。
女孩立即护住了弟弟,用警惕害怕的神色盯紧了白发美少年。
“希德先生,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中年男人也看到了希德,他先是欣喜不已。
可随着希德的沉默还有他身上破烂的装束,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希德先生……骑士老爷他们呢?还有……汉恩,我的儿子?”
沉默,尴尬的沉默。
直到小屋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关节粗转的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也走了出来,她有着一头乱成一团像稻草般的棕色长发,见到希德这个样子,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哦不,梅莉泰女神在上啊,这不是真的!”眼泪不停地从她的眼中流出来,她一直摇头:“这不是真的!”
“先生,女士,很遗憾,你们的儿子,汉恩,在这次行动中不幸身亡了,请节哀。”希德用低沉的语气说道,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汉恩?汉恩怎么了?”小向导的姐姐不顾父亲的阻拦,来到了希德的面前,她抓住希德的手,渐渐有了哭腔:“告诉我,汉恩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很不幸,他在这次委托中身亡了。”希德平静地说道。
“不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希德先生,为什么?你们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好的装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中年妇女的哭号声慢慢地变大了:“我们相信你,才让汉恩他跟着你去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朱庇特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意外也是委托的一部分,我会因此赔偿赎金,请节哀。”希德掏出了一个钱袋子。
“不,我不要你的钱,求你了,把汉恩还给我,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中年妇女终于嚎哭起来,她先是朝着希德冲来,气势汹汹,靠近了几步又意识到这可能给他们这个家带来更深重的灾难。
想动手,却不敢动手,对方是白头发的老爷,自己只是个低贱的塞乌斯而已。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把弟弟还给我,把汉恩还给我!”姐姐也跟着冲来,和母亲不同她显然不打算停下,她甚至还在挥着拳头,小向导的父亲赶紧将她抱住。
希德见没有人伸手接钱袋,于是将钱袋放到了最小的小男孩手上,男孩还小,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见希德给他他也就顺手接过。
“这是抚恤金,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我给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分走一点。”希德后退一步,半鞠躬:“对不起。”
说完,白发美少年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地只剩下哭声。
全家人只有小男孩没有哭,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姐姐会哭,他一点儿也不想哭,相反,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钱袋。
哇!黄澄澄的亮光亮得小男孩有点睁不开眼睛。
是金币,是传说中的金币!
金币正面的黑鹫纹章和背面渡鸦大公的大头贴是如此神圣,小男孩被震慑住了,他忍不住第一时间跟爸爸妈妈姐姐分享:“爸爸,妈妈,你们快看,是金币,是金币耶!”
“混蛋!”中年妇女一巴掌扇在自己小儿子的脸上,她状若疯狂地吼道:“金币,金币,你知不知道,这是你哥哥用命换来的?!!!”
“呜~哇~”小男孩摔在地上,疼痛感让他哭了出来,他很委屈,随着他哭个不停,一家人终于都哭了。
然而金币落地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正在嚎哭的母亲和正在默默流泪的父亲立即清醒了过来。
金币掉地上了!
父亲母亲赶紧止住哭声,夕阳西下了,光线很昏暗,他们立即蹲下来在地上四处摸索着,收集着地上的金币,姐姐也不哭了,她咬着牙跟着找。
“快快快,这里也要找!”
“抓紧时间,太阳就要下山了!”
“瓦留莎,你去看看那边,不要遗漏了任何角落。”
“你这个蠢猪,别哭了,快来帮忙找!”
这下只剩下小男孩哭了,当弟弟的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刚才大家都哭,他没哭就被骂,现在他哭了,还是被骂呢?
终于,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二十枚金埃居被小心翼翼地装在了袋子里。
二十枚金埃居!
整整二十枚!
这对一个塞乌斯四口之家来说简直是一笔天价巨款,从今天开始他们就算什么活都不干也能过上两三年的好日子。
奶牛可以买回来了,父亲会有新的皮大衣,姐姐的漂亮连衣裙有着落了,弟弟再也不用光着脚在地上玩了,一家人念想了很久的小镇酒馆里的“大盘带皮烤肉”似乎也不再遥远。
父亲母亲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他们甚至还想摸黑再出去找找是否还有金币遗漏在外面。
哎,希德老爷怎么那样就走了,我们怎么都忘了问他钱袋里到底有多少金币?要是被别人拿了去岂不是自己亏了?
吃完了晚饭,吹掉蜡烛,采尔马特小镇又迎来了宁静的一夜,一如往常。
只有一位旅行者连夜赶回瑞兹兰首府赫尔维蒂。
他确信那里有个可能能为他解答一切的人,或许还是极少数始终愿意跟他站在一起的人。
他的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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