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抵达狼堡
其实在荒野之外战死的战士最好的结局是被火葬，这样既能够防止尸体被野兽果腹，又能够让战士们现场安息。
然而野外并没有什么条件这样做，首先是森林里面雨后潮湿的环境决定火葬很困难，其次是木材的巨大消耗，不是什么人都有钱火葬的。
希德前世见过已故的亲人被送入焚化炉，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所谓的火葬就是弄点燃料把尸体放上面点火就完事。
根本不是，那样根本烧不干净，而且单论柴火就需要不知道多少。
下层人连火葬的资格都不会有，挖个坑埋了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能说今天战死的巡逻队士兵很幸运遇到了金主，伊什特万决定从自己的酬劳中拿出5个金埃居给这十几位兄弟一个体面的结局，士兵们带着尸体来到了附近的小镇，在冥神修士的赐福之下每个人眼睛上放了两枚银先令于火焰之中燃烧成灰烬。
“最后都是灰。”陵园内，伊什特万抱着用布包着的骨灰将救命恩人下葬，他朝着身边的希德问道：“人生来就是为了变成灰的么？”
“生命属于每一个人且只有一次，想怎么活取决于你自己。”希德咧起嘴角，他将目光投向整片灰色的冥神陵园。
这里埋葬者不知道多少人，但更多的人甚至没机会将自己的骨灰送入陵园中，因为想要在这里安息也是要钱的。
“取决于自己？”伊什特万咀嚼着这句话：“人的一生？”
“不说这个了。”希德摇头，他伸手示意伊什特万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土堆上，将一块木牌和匕首送入他的手中：“写点什么吧。”
伊什特万看着木牌良久，这才终于用匕首写到：“奥利克，英勇的恶狼人，和平的捍卫者，优秀的战士，荷尔施泰因的救命恩人，你安息在此。”
再将他折断的长枪和碎裂的盾牌放在土堆前，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恶狼人有个比较轴的习惯，他们一定要将自己的武器装备跟着自己一起下葬，这是他们的光荣传统，也是他们总是缺乏好装备的原因之一。
希德内心并不苟同但对此表示尊重，战士最好的结局就是马革裹尸，相比起别的帝国公国喜欢用金银珠宝下葬最后总是被挖出来，这种决定说不定能让战士们避免被打扰。
从陵园中出来，收拾了心情，希德和伊什特万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圣殿禁卫，除了说好的佣金，乌尔里希代表天堂教会额外奖励希德50金埃居，奖励伊什特万5金埃居以感谢他们的贡献，跟随着赏金的还有一枚恶狼荣誉勋章。
希德接过这枚勋章，看着上面的熟悉的狼头，这枚恶狼荣誉勋章说有用也有用——持有此勋章者意味着身份认同，希德可以拿着这枚勋章在恶狼公国任意一个地方定居。
“很漂亮。”在小镇中坐上了通往狼堡的马车，伊什特万说道：“很有欺骗性。”
“但毫无用处。”
马车开出城镇抵达野外，希德轻轻地将车帘掀开一角。
荣誉勋章从马车中飞出划过一道华丽的抛物线掉在了泥地里，溅起的汁水染脏了红黄色的绶带。
马车内的两人相视微笑，就像扔了个垃圾一样。
半个小时后，圣殿禁卫乌尔里希带着一队宗教武士赶到，看着掉在泥水坑中的勋章脸色铁青，最终还是放弃了追逐。
几天后，恶狼公国，狼堡。
两人在靠近狼堡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和谈成功的消息。
经过一番“友好磋商”，帝国皇女赛莉斯缇已经跟华莱士大公罗保特签订了《弗里德兰合约》，华莱士公国宣布投降，在保全自治权的情况下，继续奉神圣帝国作为“宗主”，求赐岁币。
神圣帝国再次加封罗保特为华莱士大公，“赐”华莱士公国3600盎司龙晶，金埃居150000枚，铁3万公斤，布帛3万匹，45万公斤小麦。
华莱士大公罗保特也宣布每年将进贡珍珠50箱，葡萄酒500箱，香醋2000瓶，皮靴10000双。
之前关于官方商队被劫杀的事情翻篇了，神圣帝国和华莱士公国宣布摒弃过往的分歧，达成了和平的协定！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希德立即得知皇女下榻的地方是沃尔夫斯堡著名的丽思博登湖庄园，明天晚上，两国将在那里召开盛大的宴会，庆祝和谈成功。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希德的机会来了，也意味着两人分别的时候也快到了。
随着城市出现在地平线上，伊什特万开始喋喋不休地给希德上起了历史课：
“狼堡位于尤利安山脉的山脚下，最早在狼皇朝时期由冯-巴腾家族得到分封为伯爵爵位，后面冯-巴腾家族在长老战争中覆灭，改由冯-洛特比霍夫家族统治这里，之后经过了漫长的历史变迁又交到了罗伊豪斯家族、舒博伦家族、冯-赫尔姆特家族先后统治。”
“一直到第四狮鹫皇朝末期，第二次血月战争中赫尔姆特家族灭亡，仅有的女儿却嫁给了瑞兹兰贵族吉夫霍恩家族，因此这里曾经一度被划入瑞兹兰大公国统治……”
“好好好，你说的这些我知道，我现在也不想听你上历史课。”希德赶紧制止了伊什特万讲经，补充道：“后牡鹿皇朝进行斡旋要求分割头衔，按照恶狼公国的要求，从这对夫妻的孩子中选出一个“生在恶狼长在恶狼会说恶狼语”的孩子袭爵，对么？”
“咦，你的历史水平不错嘛，这种事你都知道？”伊什特万有点惊讶：“奇怪，你不是说你是被一对西维斯收养长大，之后又去瑞兹兰当佣兵的么？你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些事情？”
“瑞兹兰又不是没有图书馆。”
“那你检索能力真的很厉害，能从瑞兹兰那种土狗地方找到关于这些事情的书。”伊什特万不由得又对希德高看一眼：“还有耐心去看，我看这些东西总是能让我安眠入梦。”
“知识就是力量。”希德将手捏住自己的下巴，他说起话来意味深长：“思久欲知，知繁渴思，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伊什特万皱眉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这话时，狼堡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灰色的主基调，如临大敌的守卫配置，圆柱形的碉堡和角楼，狼堡巨型城门吊桥后面，站着不少新面孔，这些是身穿黑红配色的黑鹫皇家军团的守卫们，他们奉命保护帝国皇女赛莉斯缇殿下，皇家军团的守卫数量不多寥寥几人，却给负责守城的恶狼公国守卫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道理很简单，有皇家守卫在，恶狼人不太好敲骨吸髓了，在神圣帝国，中央军的军纪跟地方军的差距简直是天上地下。
也趁着这个机会，各种证件齐全有路引的行商者们全都选择在这个时候进城，城门口排了很长的队，开膛事件、弗里德兰之战、皇女莅临，这三个事件使得狼堡进入了军事管制状态。
就差测体温和要求出示健康码了。
然而反而是这样的情况下商业活动进一步繁荣，人口流动扩大，各种证件齐全有路引的行商者们全都选择在这个时候进城，接管城市的中央军既不会敲诈勒索也不会故意设置障碍，处理问题反而高效廉洁。
身为诺比利，希德和伊什特万有快速通道但也要排一点时间的队，此时在队伍旁边，有两个自耕农正在谈话。
一个自耕农看起来年纪大些，约莫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岁的样子，另一个年纪小些，大约三十来岁。
“怎么这个时候进城啊，天黑之前我们能进去么？”
“就是要这个时候进城，笨啊，托马斯，你看是中央军的长官们来了！有他们来，那些家伙就不会为难我们！”
“哦哦哦，原来是中央军的军爷！”
“是啊，所以大家打听到了最近几天都是长官们在看守城门。”
“可中央军的长官们，怎么会到我们恶狼这里来呢？”
“听说啊，是皇女殿下来了，她是代表着神圣帝国，来跟华莱士的豺狗们和谈的！”
“和谈，为什么要和谈？这仗打成什么样了？”
“赢了啊。”
“赢了为什么要和谈啊？”
“哎呀，你笨啊，就是要和谈，和谈就对啦，你想要你的儿子胡波尔被征招？还是想要被加征更多的税？还是你想要交死手捐了？”年长的自耕农喋喋不休。
年轻些的自耕农立即不说话了。
“和谈是好事，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已经过了征召年龄的西维斯来说，胜利的好处绝对不会落我们头上，相反损失可就不一定了，我还指望着把我家附近的那5亩土地再拿来种点什么呢。”
“是啊，好事儿。”
两个西维斯自耕农达成了共识。
“这两个恶狼乡巴佬没什么文化，但绝对不蠢。”希德用嘴角朝着伊什特万示意。
伊什特万沉默，年轻的督军明白了希德的意思。
对他们这些大贵族来说，弗里德兰之战这场被视为必胜的一战意味着什么？
镀金机会、晋升空间、利益分配。
可对平民来说，弗里德兰之战意味着什么？
两个自耕农的对话已经诠释了一切。
死手捐是什么？
死手捐是针对第三阶层西维斯的一种税，众所周知，作为第三等级的西维斯，很多税是没法收到他们头上的，像小向导那种塞乌斯家庭如果没人保领主可以随意搓圆捏扁，去教会司铎那里报告也会让领主自己处理不会理会，但西维斯就不同了，西维斯是有渠道可以发声的，尤其是大神官赛莉斯缇上位之后。
可领主也有办法“治”这些自由民，那就是“死手捐”，根据猎鹰圣典，自由民每一户人都有为领主服役的义务，每年的服役标准时间是40天，这段时间自由民是无偿服役，就连粮食都是部分自备，40-60天，要发一半军饷和全部粮食，60天以上，要发全部军饷和双倍配给。
5000年过去了，自由民服役制度早就瓦解得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佣兵制和半职业军队制，没到迫不得已很少会像以前一样大规模征招自由民，有小事就找佣兵，有大事就军队出动，服役制度逐渐转化为了“兵役税”，即每年自由民们交一笔钱，领主就拿这笔钱去养军队或是雇佣佣兵。
可领主姥爷的合法权利必须维护啊！这就是死手捐的由来：如果一个自由民在50岁之前去世，那么领主有权从他的遗物中获得“马匹、马具、一整套武器、盔甲。”因为这些都理所当然是领主的财产，如果自由民没有，或者质量不足以让领主满意，那么自然就可以折现。
这笔税是重税，西维斯们闻之色变。
不同地方的死手捐标准不同，有的公国是55岁，有的公国是60岁，恶狼公国这里曾经收到过75岁，但在大神官塞西莉亚从虚境归来后，她下令神圣帝国统一制定标准为50岁。
只能说，自由民普遍喜欢大神官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在的季节是深秋时分，10月份的恶狼公国能感觉到寒意袭来。
迈步走入幽深的城门门洞，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湿寒之意，恶狼公国的纹章和挂毯悬挂在城楼之上。
恶狼公国的纹章在经过了5000年的演变后已经非常复杂，红灰黑白底将纹章盾徽分成了4个区域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图案，分别代表着四次皇朝变更中的家族统治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纹章中的恶狼和象征着恶狼公国首府的圣焰城，作为曾经入主过中央皇朝的公国，恶狼的盾徽上方自然有皇冠存在。
“请出示证件。”马上有黑鹫皇家守卫上来拦住了希德，这是一位头戴羽翼鸢盔，身穿锁子甲和胸甲的士兵，留着浓密的W字胡，实力比希德弱一个大阶大概是基石阶，但不能因此小看这些基石阶士兵，除了中央军和地方军精锐以外，大部分军队组成都是初心者加基石阶军官，全员基石阶士兵很少见。
“艾泽凯尔-阿巴顿先生，阿巴顿……少见的姓氏。”皇家守卫果然没有立即放希德进去，他端详了希德一会儿。
希德毫无反应，脸上似笑非笑镇定自若。
神圣帝国中的贵族最重要的就是谈吐中的自信和特有的外貌。
外貌自然不是问题，至于自信，希德也绝对不缺。
这是百科全书大姐姐伊露丝媞娅丝伪造的宣称，大姐姐表示绝对没问题。
皇家守卫只得询问本地军官的意见。
“您好，艾泽凯尔先生。”狼堡本地的军官一看希德的外貌心里就矮了半截，主动问道：“先生，是来参加宴会的么？”
“没错。”
“没问题，放行！”
至于伊什特万那就简单多了，这位督军上去就是一句：
“你是哪个部分的？”
皇家守卫被这句话搞懵了，半晌才回问道：“你才是哪个部分的？”
“第九白马近卫军团白马骑兵营第五旗队上士，伊什特万-冯-荷尔施泰因，古斯塔夫元帅之子！”伊什特万敬军礼：“白！马！”
皇家守卫下意识地吼道：“正！义！”
就这样，希德两人顺利地进入了城市内。
这是一座颜色非常单调的城市，整个城市几乎只能够看到三种颜色，那就是白、灰、红，这座城市位于两片黑森林中，地理位置很重要，距离此三四十公里就是格雷岩山脉，翻越格雷岩山脉就是华莱士公国。
路边是两排二层经典联排式房屋，相比起乡下的庄园，这些联排式房屋的居住没有那么舒适，胜在交通方便和安全，街上人烟稀少，巡逻的士兵更是不停，路两边的大树枝叶枯黄，落叶满地无人打扫，为这座城市添上了不少秋日的萧瑟气息，天气阴沉沉的，厚重的云雾笼罩在狼堡上方。
大街上的门口挂着各种各样的木牌，其中最典型的就是酒吧，恶狼人虽然穷，喝酒却是他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曾经有恶狼大公颁布了禁酒令结果导致了恶狼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游行抗议活动，超过50%的人口上街游行几乎让整个公国秩序崩溃，最终让贵族们收回了这个法令。
神圣帝国历史上贵族向平民妥协的次数可不多。
“恶狼人都是粪坑里的臭石头。”
——神圣黑鹫皇帝“红胡子”腓特烈-冯-霍亨索伦
伊什特万很快就联络上了帝国军队。
分别的时候到了。
“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还有旅途中的那些美好回忆。”年轻的督军站在港口码头上，在他的身后，阿勒尔河肮脏的河水上漂浮着大量的生活垃圾，他伸手按住希德的肩膀：“如果有机会能来奥尔登堡，请必须找我，让我们反转一遍。”
“千万别，我不想上绞架。”希德开了个玩笑。
伊什特万干笑两声：“我们会互相守护彼此的秘密，对么？”
“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但我只希望你到时候不会来找我就好。”短暂的旅途结束了，万物会回归原本的位置，神圣帝国会全力寻找“天选者”以试图阻止七印预言的实现，也许有一天伊什特万和希德会走向彼此的对立面，因此与其再见，不如再也不见。
“你无所求？”河水声中年轻的督军睁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希德。
短短几天，他受到了第二次来自心灵深处的震撼。
贵族宫廷的尔虞我诈似乎暂时远去，剩下的只有炉火般的温暖。
“不是每个施恩者都需要报答的。”希德摇头。
伊什特万愣愣地看着希德，渐渐地，他的眼眶泛红，吸了两下鼻子，干脆伸出双手握住了希德的手：“珍重，希德，我的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再见。”
河水送走了这位公爵嫡子，也象征着这段短暂旅途的结束，希德再次孤身一人，却也符合他的需要。
因为接下来的目标只有一个。
第二件虚境神器，天使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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