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从权处理，便宜行事

这几日北安城里甚是热闹。大批的北胡商贾涌入北市，一个个豪气地在各商铺丢下一沓沓银票，再一车车地拉走各种货物。

        “头，这么多货。要怎么劫？”北市边上的喜客来酒肆二楼靠窗位置，桌上一片狼藉，看来客人已经坐了不短时间了。一贼眉鼠眼的家伙刚仰头将酒倒入喉中，随即拎起一根羊腿骨啜吸着骨髓，那啜吸声如猪食泔水，不堪入耳。

        对面坐着的欧阳空明紧锁双眉微微摇头，“喂喂喂，你能不能有点吃相？都被招安多少年了，怎么还像以前山上的模样？叫了半只羊，全喂你肚子里了。”前几日，李睿贤不是把“便宜行事”的事情交给欧阳空明了吗。今日，他便带着原来宁武山上的头目杨虎来北市打探消息了。

        “呵呵，头，你啊是在王爷府中享福，不知人间疾苦啊。我们营里，那一锅肉端上来啊，一群大头兵就像饿死鬼上身似的，蜂拥而上，你不抢根本就吃不到。我虽然是个千总，每次也就只能比他们多吃那么一点点。有时候还要让着他们吃。没办法，你说，打仗还是要靠他们，对吧？”杨虎讪笑着，也不以为意，伸手又抓了块羊肉。

        “王爷说了，北边那边受灾，粮草之类的就不劫了。生铁，炭，药材这些的可以劫。”

        “哦，都是硬货，可以卖不少银子。”说起银子，杨虎那一双鼠眼会发光。

        “卖？瞧你一副贼样。哪像一个千总？王爷吩咐了，劫了之后，先把货藏到我们原来宁武山那个废寨子里。等风声过后他再行处置。回去拢一下弟兄们，做好准备，这一两日就要动身了。”

        两天后，蒙力克手中的马鞭一甩，“啪”的一声，马鞭在空中发出一声爆响。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马儿便齐齐迈开了腿，嘀嗒嘀嗒地出发了。蒙力克这趟总共买了两千斤的生铁。生铁重，每驾马车不敢装多，足足装了四驾马车才装完，每驾车上都有四个人押运。这次拉的是重货，饶是他马队中都是高头大马，估计到安喀拉湖畔也要大约五日时间。

        出了北安城门后，就是一大片的戈壁滩，越过这片戈壁滩，再穿过草原，就能到家了。蒙力克甚是开怀，这一趟他揽到这笔官家的大生意，官家大老爷那边直接付了现银。他算了算，这次跑一趟，除去路上开销，剩下的还能抵得上之前跑小半年赚的了。到了北安城，因为燕国皇帝开恩允许采买大宗物资，采买就特别顺利，他觉得一定是安喀拉湖里的神明终于开始保佑着他了。

        一想起再过几天就可以在他那温暖的帐篷中喝起醇美的马奶酒，斜倚在车上的蒙力克已是哼起了小调，马队走得慢，一路上有不少商帮都超过了他。但蒙力克倒不急，他预计天黑时就能穿过这片戈壁滩到达草原边上，晚上就在那里搭个帐篷睡一宿，明日就进入草原了。

        “孙二，你看清了，是那帮运生铁的马队吗？”杨虎盘腿而坐，正好整以暇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牛肉干大口啃着。“正是，他们总共四驾马车十六个人，带头的是个老胡人，看上去应该都不会武，也没带什么家伙。走得慢，我估计要天黑后才能到这。”孙二刚刚打探消息回来，一路纵马飞奔，正累得趴在马背上喘着粗气。“行，让弟兄们都好好休整休整，准备好天黑后行事。”

        草原上天黑的快，看着日头从地平线那头刚刚掉下去，黑暗立马笼罩了大地。有人点起了火把，杨虎回头骂了几句娘，便匆匆踩熄了。

        过了许久，终于听到远方传来了嘀嗒的马蹄声和车轮不堪重负的噶叽声。毕竟拉的是生铁，确实走得很慢。杨虎招招手，四个把总纷纷带着手下人上马，燃起了火把。只见杨虎嘴里打个呼哨，四支队伍便分作四个方向往蒙力克的马队冲了过去。

        蒙力克正想着再赶一会儿路，就找个地方安营扎寨歇息一晚。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抬头一看，上百支火把延绵而来。马速很快，那火把在夜空中连成了一条条亮堂堂的火线。蒙力克觉得有点奇怪，自从两国休战之后，这条商路他一年能来回跑个八九趟，还从没在晚上遇到过这么大的队伍。

        正在胡乱猜测中，迎面而来的马队已经到了车前。只见来人个个都穿着北胡服饰，却人人都用黑布蒙着面。蒙力克脑袋瓜一懵，回过神来，难不成是遇上劫匪了？便硬着头皮操着胡语问来者何意。谁知对方根本就没人理他，改用汉话问，照样无人理睬。只是驱着马匹绕着他的马队转圈，转眼之间他们已经被对方给严严实实地围住了。这时，只听得队伍中一声呼哨，这些人齐齐下马径直冲上来，趁着蒙力克他们惊魂未定之时，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从马车上拽下来，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蒙力克急了，嘴里不停地用胡语夹杂着汉话叫骂着，终究还是没人理他。只见对方一众人马拥着他的马队，拉着生铁扬长而去了，从头到尾竟没用一炷香时间。蒙力克这才醒悟过来，老天爷啊，真的遭劫了！

        不久，隐隐又听到有马蹄声作响，蒙力克大声呼救。随着马蹄声渐近，定睛一看，天哪，竟然是刚才那伙人回来了几个。蒙力克认定他们是回来杀人灭口的，吓得魂飞魄散，胡语汉话叠出，求饶不已。没想到人家下马后，每人都抱着一堆东西丢地上，认真一看，原来是把他们落在马车上的随身细软带了回来。一行人又将他们十六人在地上围成一圈，然后在圈中点上一堆火把，待火把烧旺后，又往里面添了些干柴，随即又呼啸而去。

        蒙力克一行第二天一早便被过路的马帮所救。当他们获救时，火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看着还冒着青烟的灰烬，蒙力克心里一阵后怕，昨晚如果没有这一堆火，可能他们都熬不过这严寒的冬夜。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帮劫匪既然绑了人，劫了货，为何还要送回他们的细软，为何还要取火保他们的命。

        很快，蒙力克被劫的消息很快就在北胡传开了，但因为他那过于离奇的经历，又让人家半信半疑。加之采买其他货物的马队都很平安地归来了，所以渐渐就有传言说蒙力克为了私吞官家的货款，刻意伪造了被劫的假象。这下蒙力克越发觉得百口难辩，即使跳到安喀拉湖也洗不清自己的冤屈了。

        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也利和周元的耳朵里。他们特意把蒙力克传叫来要问个水落石出。当蒙力克绘声绘色地把整件事情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全都描述了一遍之后，也利听得是既好气又好笑，他终于明白了这就是李睿贤的“从权处理，便宜行事”。随即，也利免除了蒙力克本应要赔付给官家的银两。

        “国师，你说南边怎么净出这种龌龊手段？”当蒙力克千叩万谢地退出后，也利饶有趣味地问坐在他边上的周元。

        周元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蹒跚地踱到也利身旁，凑近也利的耳朵说：“大汗，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老臣倒有一妙计可除这胸中块垒，大汗只需如此如此”

        当欧阳空明将此次“便宜行事”的经过禀报给给李睿贤时，李睿贤并没有格外的惊喜，只是淡淡地吩咐欧阳空明：“以也利的处事风格，他必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务必要多加谨慎。切记，万万不可泄露你们的官家身份！”

        与此同时的京都，栖凤宫。皇太后看着案上中书令呈上来的朝会记录，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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