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离别
天色一点点的亮了起来,一线金光跳脱于浅淡的灰白天际,旭日登空,又是一个晴天。
小院里的藤蔓爬得愈发青葱,热热闹闹喧宾夺主,覆上了整个院子。鹤发童颜的老太太安然躺在青碧的墙面之下,被院中的野草野花包围。
“阿榆来了。”花婆婆听得吱呀一声远门响,并未睁眼,“阿榆好久没来找我了吧,今天来定然是有大事。”
“花婆婆,我是来道别的。”白榆熟门熟路地走到院中,将一包糕团放到院中的小板凳上,环视了一圈。
花婆婆依旧没有睁眼,躺在藤椅之上,阳光透过眼皮,能看到橙红的光斑。
“桌上有我的百毒丹和百清丹,都拿走便是。”
良久,久到阿榆要转身离开之时,花婆婆才又说出了一句话。
“我走过修真界的许多地方,但还有许多地方未曾涉足,阿榆,好好去吧,天下大着呢。”
阿榆走到桌前,两瓶丹药静静的放在上头,一贯是花婆婆的性格,上头没贴签子,需要她自行辨别。
花婆婆脾气向来古怪孤僻,若不是阿榆误打误撞闯进这个院子,或许他们永远不会有交集。
“多谢婆婆,阿榆还会再回来的!”白榆收起药瓶,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院子。
藤椅上的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少年人挺拔的背影,轻声道,“还是不回来的好啊。”
这一句,阿榆没听到。
家门口站着一红一青两个人,似乎是在专门等她。
白榆不疾不徐走到了两人跟前,“我阿娘露面了吗?”
宵行摇了摇头,徐家夫妇自天亮之后就没见到人影,见小师妹伶仃可怜,柔声安慰,“总归还有再见的时候。”
白榆踏入堂屋之内,喊声中气十足,“阿爹!阿娘!阿榆走了!”
“快滚快滚,别打扰你老子和你娘好不容易的二人世界。”
屋内徐冶的声音不再慈祥稳重,反倒有些吊儿郎当。
白榆被灵气波轰出屋子,倒退了两步,自己站定,插着腰继续吼道,“徐冶!你为老不尊!”
“放屁,你爹年轻着呢!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走!”
看了这么一场好戏,江枫眠不由咂舌,“真是父慈子孝的一家啊。”
徐白榆已经回转了心情,扭头看宵行,“师兄,我们怎么走?”
宵行取出一个飞舟,腾云境才能凌空飞行,腾云境一下只能靠飞行法器,带着两个小孩儿,只能用法器。
老李到这时候才冒了个头,他许久未曾露面,一身灰色的袍子空空荡荡,白榆打眼一瞧,吓了一跳。
“师父?”
李霸天依旧是黑头发和花白胡子,显出一分不相称的滑稽,身旁还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和尚,就更显出他的消瘦来。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白榆往前快走了几步,声音急促。
和尚手上拿着一枝新折的柳,碧绿垂条,在灰色僧袍的映衬之下生机勃勃。
老李挥挥手,“我没事,和尚说你今日要走了,我来看你一眼,总归你我师徒一场,往后你自己好生修炼。”
白榆知道老李是出了名的不善言辞,但向来说的都是实话,也先松了一口气,“我知道的,师父,您多顾着自己的身体。”
李霸天颔首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和尚,该他说话了。
净妄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将柳枝赠与白榆,“小施主,一路顺风。”
白榆接了柳枝,冲和尚一笑,恍惚间还是当年那个赠花的小丫头。
飞舟拿出来的时候只有在手掌大小,一经激发便陡然变成了两寻长的小型飞舟,里头容得下六人坐着,舟尾有填充灵石的动力舱,宵行取了三块灵石塞进去,待众人坐定,打了个手诀,飞舟缓缓升空,先是顿了顿,骤然加速向北飞去。
“阿榆,我们先去趟清弥派,送江师弟回宗。”
飞舟速度不慢,一路呼啸,宵行坐在舟尾,长发随风舞动,露出光洁的一张脸,这般看来,倒是颇为道骨仙风。
“师兄!!!”江枫眠哀嚎一声,向后一扑,抓住了宵行衣袍一角,“求你了!我给你一千灵石,你别送我回宗啊!”
宵行手劲儿自然比他大,用力拽回自己的衣角,“江师弟若是现在回宗专心修炼,说不定明年的琉璃秘境你还能有机会去。”
“琉璃秘境?那个西南沿海的秘境?”白榆倒是比江枫眠反应更快。
“对,那个秘境的容许的最高修为是琴心境,我想师父应该也会让你去试炼一番。”
徐白榆抬手略略挡住风,“听起来倒是我赶得巧。”
江枫眠听完也不闹了,总归还有机会出宗不是。
清弥派名为派系,实则也占据着极大一块山脉,绵延几十里,群山葱郁,浮云缭绕,仙门山派,不见人为可以,尽数是自然神工。
到了山门之下,宵行尚未递交拜帖,看门的弟子见了那青衣男子,先是高声惊呼,“江师兄回来了!!!”
一句话喊完,隐约可听闻山上各个方向都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一句传一句,此起彼伏,恍若猿啼。
江枫眠蹲在门口崩溃地捂住了脸,“完了。”
不过几息之后,一个青袍老道就出现在了山门之上,清弥派主张顺其自然,故而高阶修士顺应自然原貌,并未停留在青年面貌。
眼前的老道须发花白,可依旧精神矍铄,显然修为极高,见了江枫眠,人还没说话,胡子和眉毛都抖落起来,“你还知道回来!!!”
宵行倒还算例外的正常人,他双手抱拳,向对方俯首鞠躬作礼,“晚辈云隐宗弟子宵行,拜见净川真人。”
老道这才又恢复先前的端庄,打量了宵行两眼,忽的想起来什么,“你是万铭真人的徒弟吧?我见过你,此番多谢你了。”
一面说着净川便要取出灵石袋,却听得宵行拒绝道,“真人不必如此,我只是刚好去秀水镇遇上了江师弟,想到了那寻人启事,顺路带回来的。”
“秀水镇?”净川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前这小子不过是腾云境修为,身后那个更是看不出深浅,“怎么回去秀水镇?”
“晚辈是去取师伯所铸的剑,顺便带小师妹回宗的。”宵行不动声色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徐白榆。
徐白榆顺势拱手行礼,“晚辈徐白榆,见过净川真人。”
“徐你姓徐?”净川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忽的恍然大悟,“原来是,徐家的小子,你师父收她为徒了?她爹也肯?”
宵行抬头,笑容真挚,“徐师伯自然肯的。”
净川手中取出一只储物袋,“里头有十张符,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小白榆,拿着吧。”
白榆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宵行,见他颔首,这才上前接过储物袋,又拱手道谢。
“行了,跟我不必行这些虚礼。”净川摆摆手,目光移至在一旁当缩头乌龟的小弟子身上,板着脸吼道,“给我自己滚去石室,三个月不许出来!”
江枫眠瞄了两眼师父,自己灰溜溜地跑进了门内。
“给你们添麻烦了,是我把这小子养歪了。”净川看向两人,面色略略缓和。
“真人不必如此,晚辈还要带师妹回宗门,先告辞。”宵行往后退了一步,见净川点头,一手拉过阿榆的手腕,跳回了飞舟之上。
“云隐宗在北地,山下就是北地第一大城池观澜城,等见过了师父,我就带你去城里集市逛逛,许多酒楼菜品是极好的,我猜师妹也会喜欢。”
舟上只剩下了两人,宵行的话却多了起来。
徐白榆听着他断断续续讲解北地的风俗人情和宗内事务,倒也起了一些向往之情。
“我,师父,他是什么样的人?”
宵行有些意外白榆会问出这句话,“师父是云隐宗的老祖,住在禁地之内,一向不问宗内俗事,我也是从小被师父收养的,他其实和徐师伯一般,是个正事严肃,平日里随和的人。你是徐师伯的女儿,师父对你应该凶不起来的。”
见师兄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白榆也不解释,又问,“师父,是剑修吗?我看师兄特地要来修残剑。”
宵行这才醒悟过来,他就说白榆看着并不是担忧师门好不好相处的人,原来刚才问的是师父的本事如何。
“师父是剑修,所以能和当时还是铸剑师的师伯成为好友,不过后来师伯不怎么铸剑了,凭借所铸的刀名扬天下。如今师父正是乾元境后期,虽说师父一心剑道,但在修为之上想必也能引导师妹一二。”
宵行一气儿讲完,却见小师妹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有说不出的兴味。
“听阿娘说,师兄的道极特殊。”
他初见徐白榆之时,她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很容易让人误会成了一个毛头小子,如今她依旧一身窄袖灰袍男装,头发束得整整齐齐,露出一个美人尖。
似乎是天生的毛流浓密整齐,两弯极有攻击性的眉毛覆盖着生得极好的眉骨,一双眼睛在这般犀利的眉骨之下却是清澈透亮的,看着人的时候带着少年的纯粹好奇,像是,初生的猫崽子。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他情不自禁地心软。
“是,我修的是七情六欲,众生万象的至情之道。”
故而能极为轻易的感知旁人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甚至放大七情六欲,一切妄念感情都是他的养料,也是他的利器,至情修成,能杀人于无形之间。
“至情之道,极为艰难,若稍有不慎,便会心魔缠身。”
白榆歪头看着气质张扬的宵行,“极少有人走这个道,可师兄好像并不怕。”
“我自然是不怕的。”宵行的狐狸眼中满是俏皮和狡猾,阿榆都觉得下一秒他伸个懒腰便会变成毛绒绒的火狐狸。
“我也想问师妹一个问题,古语有言,悲莫兮生别离,可我看师妹在离开秀水镇之后似乎并不悲伤?”
如宵行所预想的,小师妹的右眉微微挑起,那是她出乎意料时的惯性动作,若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的。
“因为,总有重逢的时候。”
白榆一早就出去与镇上的人道别,甚至连门前的梨花树,她都停留了好一会,这意味着她不是不懂离别。
父母长辈,殚精竭虑,希冀护佑,赠花还柳,她全然是懂这些感情的。
宵行看着眼前芝兰玉树,透彻明晰的少年,只觉得像在看一颗闪光的星星。
不管月亮阴晴圆缺,星星就是星星,不会为身旁月亮和流星的离开就黯淡无光。
有人觉得星光冰冷,也有人觉得星光永恒璀璨。
至情而无情,是徐白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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