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他了
下了雨，值班室的走廊泛起熟悉的霉味。座机一响，冯楚瞄了眼来电显，顿了顿，还是接起来。
号码是他早就熟悉的。以往两个人有不少话，今天都沉默着。
呼吸在电话线间交织，冯楚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的事情，有种说不出的烦躁。两个人的相处不是一天两天，冯楚为了谢林洋奉献过数不清的耐心，但现在，他想结束这一切。
他是心理医生，他也愿意帮助病人，但他不想和疯子纠缠。
他狠下心挂了电话，一整个下午都再没人打过来。一晃就到了晚饭的时候，他关了灯刚要走，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一般咨询的学生不会掐着下班的点打过来，他估摸着是陈老师忘了拿东西或者让他帮忙发文件，想也没想就接了。
“冯老师。”
电话那边是谢林洋的声音。冯楚皱皱眉，说：“你不要再打来了。”
那边安静了两秒，突然说：“冯老师，我喜欢你。”
冯楚一瞬间愣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想见你一面。”
冯楚顿了顿，试着解释道：“如果你的意思是信赖，我……”
“不是”，谢林洋打断他的话，“我爱上你了。”
声音不高，但在冯楚听来宛如惊雷。冯楚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医生。”
“我知道，冯老师，你让我见你一面。”
“我求求你了，我只想见你一面。”
“冯老师。”
“不好意思，我先挂了。”
冯楚扔了电话，心有余悸。电话转眼就响了，冯楚没敢接，坐在凳子上紧张地盯着。
两个月前，他给谢林洋自己的私人号码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冯楚今年研二，在学校心理中心兼职。在他接待过的形形色色的学生里，谢林洋是个很特别的病例：他在任何时候的思路都异常清晰，从来没有表露过一点受情绪影响的痕迹，冯楚一度以为他是装的。
但谢林洋逐渐撕毁了冯楚的这种印象。他的一些无意识的话和固执的态度让冯楚开始怀疑他的心理状况。
很多时候，冯楚花了十倍的耐心去接近他。在这期间，他干了很多追悔莫及的事，包括给了谢林洋自己的电话号码。
那以后，冯楚发现自己惹上了一个难缠的麻烦。谢林洋的电话和短信变得不分昼夜，甚至一天会打来三次。冯楚试过不接，也严肃地跟他说过，谢林洋消停几天以后就开始变本加厉。
直到昨天，谢林洋半夜打来电话，冯楚听到了难以描述的呻吟。他挂掉电话，失眠了一整夜。
从值班室出来的时候快七点，大部分人都在教室或者饭堂，路上比平时更加安静。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冯楚看也没看，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
教学楼前有片树林，在夜色下黑黢黢的。冯楚刚走了两步，林子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快步朝他走过来。冯楚吓了一跳，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地。
那个人不是找他的，只是路过。冯楚看着那个背影，摁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刚要抬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冯老师。”
冯楚顿时僵在那里。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即使平时经过电话线的过滤和扭曲，经过那些荒谬对话的浸泡，这个声音他还是立马能分辨出来。
冯楚转过身，身后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穿着长风衣，戴着帽子。路灯下，帽沿的阴影遮住了他的五官，只露出锋利的下颌。
男生走过来，高大的身影落在冯楚身上。
“冯老师，我是谢林洋。”
冯楚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大脑一片空白，只注意到了那双眼睛。
谢林洋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眼睛弯弯的，显得天真烂漫。冯楚没想过谢林洋会有这样一双无辜的眼睛。他以为的谢林洋是狠厉的，是冷漠的。
他匆忙躲开谢林洋伸过来的手，脑子一团乱麻。
谢林洋的眼神冷了下来，嘴角还是噙着笑意：“冯老师，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没必要这样吧。”
冯楚勉强抬起头，说：“我只是觉得我们没必要发展这方面的关系。”
谢林洋仿佛没听见，目光在他脸上游走，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轻笑了一声，说：“冯老师，你还记得你给我说过的话吗？”
冯楚的脸色刷的变了。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嘴唇在发抖。
谢林洋继续说：“你说要在生活中找到一个可以追逐的目标。我现在找到了，它很清晰，很简单，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喜欢你，越来越喜欢，我爱上你了……”
谢林洋靠过来，手指安静地攀上冯楚的后颈。冯楚心脏一坠，感到一阵寒意。他徒劳地伸出手，下一秒就被谢林洋钳住胳膊，牢牢地捆在怀里。
冯楚挣扎了几下，压低声音嘶喊道：“谢林洋，你冷静一点。”
远处打过来一束灯光，把谢林洋失控的五官暴露无遗。冯楚正要就听见身后一声热情的招呼：“冯楚，回吗，我捎你一段？”
冯楚回过头，路边停着一辆电瓶车，骑车的是课题组比他高一级的陈亚飞。他慌乱地从谢林洋胳膊里挣开，叫了声“师兄”。谢林洋也没再动作，警惕地看着来人。
“哟，我以为你一个呢，刚刚树挡住了没看见。” 亚飞笑笑，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谢林洋，说，“那我先走了。”
“没事儿师兄，我正好要走了”，冯楚跳到后座上，回头看了一眼谢林洋，说：“我们下次聊，再见。”
谢林洋还僵在那里。他慢慢站直，整个人隐在树的阴影里，脸上表情暧昧不清。
“再见，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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