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漆黑如丘之鱼

双眼半闭，头顶的一对犬耳折下来、盖住了耳孔，妖怪少年将注意力集中起来，捕捉起微风送来的种种细微的气味。

        来了。这些气味……

        闻起来最浓的是檀木和松香的气味。没错，这是老太婆挂在身上手臂上的珠子。还有桐油的味儿，是来自她腰间挂着的摇签用的签桶。

        ……然后是皂角和米浆。是了，老太婆的衣服干干净净而且挺刮，是最近才洗净、浆过。

        再来……按道理应该是老年人独有的那种老迈、衰败的气味？没有？……她起码不是个真正的老太婆，但皱纹也好，白发也好，都是可以假扮的，也不算什么特别的。

        ……？

        没有食物的气味？老太婆赶路难道都不带着干粮？欧巴桑，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少年垂着眼帘，嘴角流露出得意的、带着些许恶意的笑。随着笑容渐深，咧开的嘴边露出了锋利的犬齿。

        犬夜叉那敏锐的嗅觉，在各种平平无奇的气味中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丝冰冷的腥气。

        哼哼……看来也是为了来抢那个『玉』而来的。老太婆，那就让你先去试探一下这村子的虚实好了。

        ——但『四魂之玉』，始终是本大爷犬夜叉的猎物！

        最糟糕的猜测，变成了现实。

        在地面剧烈的震动中，火野丽努力抓住一棵之前看准的大树稳住身形。通过二十世纪的知识，她知道像这种单独生长在平原上、周围没有其他树木的大树，在经过数十年的生长后根系会发达到什么程度。在大树密布附近一片区域，深入地下、牢牢抓住大地的根系被这震动扯断一定数量之前，自己是安全的。

        即便如此，大树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倒下，这点火野丽很清楚。

        但她要争取的也就是这片刻的时间。

        平原像被巨大的犁头反复不断犁过一样，草木和下面的泥土纷纷被翻了起来。小溪的河道扭曲、断裂，原本清澈的溪水已经不见，在那里翻滚着的是土黄色的泥浆。

        借着那棵大树帮自己争取到的时间，巫女已经到了原本符咒刻画的圈子之外。到了这里，就能发觉地震好像是一场被恐慌和焦虑放大的幻觉，地面确实轻微震动着，不同的是草地、树木、甚至溪流都安然无恙。

        唔，说安然无恙也不全对，想必这个圈子另一侧，小溪的溪水已经干涸断流。

        这并不奇怪，如果火野丽的猜想和实际情况相差不远，那么发生地震的，便只是被符咒困在中间的这片地方，而圈外感受到的震感只是被带动的。

        白衣绯袴的巫女侧身半跪着，一只手掌按着大地，感受着地面下的震动。

        这还只是开始。如果事情，如果即将出现的东西，确实像她猜想中的那样，那接下来要面对的战斗已经不是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时打倒大妖怪牛录火可以相比的。

        巫女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手也好，跪在地上的膝盖也好，从骨骼之中产生了微微的战粟。

        火野丽一时以为那是畏惧。

        但很快，她意识到那是另外一种情感。

        ——这只是开始。

        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要继续战斗，为了你重视的东西。

        那个声音对她说。

        ——为了守护那个重要的——

        “……！？”

        源源不断的斗志涌现上来时，同时弥漫了心灵的是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那个声音，要告诉她什么？

        一直想要守护的，最重视的，谁……？

        “……不，”

        在地面仿佛不再有平息下来那一刻的震动中，巫女轻轻抬头，轻声说，

        “重要的是『现在』”

        现在要战斗的敌人，要守护的人。

        不实现这些的话，内心中那些疑惑和目标，就终究不会有抵达的一天。

        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弓箭，火野丽毫不躲闪地直视着这场愤怒地爆发着、却被符咒困在一片既定的区域中的地震。

        就在她的眼前，伴随着破坏一切的地震一起，一团庞大的、暴怒的黑气，不，是一个庞大的、暴怒的黑色怪物，不是随着地震、而是主动催发着大地剧烈的震动，从最后那支箭落下的地方撕裂泥土、冲出来地面。

        庞大笨拙却呈流线型的、被黏液而不是鳞片覆盖的身躯。

        头颈两侧、和躯干不成比例，仿佛展开了两扇残留着血迹的白森森肋骨构成的蒲扇一样的巨鳍。

        牠有着一个扁扁的头和宽阔的嘴巴，嘴巴上下还各生着四条胡须，因为体型巨大，怪物嘴边的胡须看起来简直像蛇一样。那张血盆大口张开之际，里面涌起黑漆漆的寒气，露出了两排令人做噩梦的森森利齿：

        『让我——离开——

        『四魂——之玉……在——那里——

        『我——我要去——』

        怪物嘴巴上下的八条胡须狂乱地舞动着。

        精神冲击一波高过一波的袭来。和牛录火那种□□裸的恶意不同，而是充满了狂怒和暴虐。而且没有指向特定的目标，也就是困住牠的巫女、火野丽。那是一种发散的，对构成阻碍的所有事物，甚至只是出现在牠和目的地中间的所有事物而来的狂怒和暴虐。

        摧枯拉朽地前进的狂怒和暴虐。

        随着这个看起来像一头黑色的畸形巨鱼的怪物在那圈火光的束缚中再次挣动，符咒所圈出的区域之中，再一次地动山摇。

        ……是『地震鲶』。

        火野丽秀眉皱起，严阵以待。

        太好了，幸好没有选择先回到村子与飞鸟、蝴蝶他们会合。否则的话，一旦让这头巨怪在村子附近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地震鲶，是一种可以在大地之中，如各种鱼在水中一般畅游无阻的怪鱼。每当这种怪物暴躁发怒，就会引起地震。

        眼下，这头地震鲶引发的地震还被符咒拘束在有限的范围内，但牠想要夺取四魂之玉的目标已经显而易见，不管是为了保卫四魂之玉，还是为了守护村子，都不能让地震鲶继续前进了。

        但是，想要阻止这样一个拧头甩尾便能引发地震的怪物……

        ——巧合吗？还是……神明的启示？

        火野丽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身后。

        在她背上，用绳子和箭袋绑在一起，负着一只盛水的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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