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明月照沟渠
华灯初上,公子小姐们三五成群结伴往宴宾楼走去,可把酒楼里的伙计们忙坏了,不过这些伙计都是经过严格培训过的,能精准辨别出来宾是哪家的公子或小姐,按身份高低分配雅阁或坐席。
被领到次等坐席的人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毕竟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
很快,酒楼里宾客满堂座无虚席,显然今夜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选择来宴宾楼用晚膳。
以孟瑾年的身份理所当然分配到一间最上等的雅阁,正与叶颜、景行在商量点菜。
至于消失了一下午的顾长卿,此时也坐在这一层的另一间雅阁里,只不过他们来的时间错开了没遇到而已。
顾长卿也并非单独一人,阁里还有一位文质彬彬的月牙色锦衣公子和一位娇俏可爱的红衣姑娘。
伙计轻扣门扉,得到允许推门而入,放下酒菜后躬身作揖,“宁世子,风公子,可还有其它吩咐?”
风公子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伙计们恭敬退出雅阁,带上门。
待脚步声远去,顾长卿开口:“阿青,你去门外守着吧。”
“哦。”阿青恋恋不舍望了眼桌上的佳肴,开门出去了。
风站起身欲为公子布菜,公子却抬手阻止,“不用,你坐下吧。”
他也没推辞,坐下后取出一张请帖呈给公子,“公子,翠熹山庄今年邀请四大才子来做评考,也不知有何用意,可我这风公子的名头是公子您得来的,让我做评考……”他一脸为难,“届时我该如何说?”
“无需担心,大比时我替你去即可。”
在南易时,顾长卿便时常顶着风的模样在外行走,无意间竟被世人封了个“风公子”,与另外三人并称为四大才子。
风的才情虽远不及顾长卿,但未免被人怀疑也着实下过一番苦功,只可惜他于琴棋书画这方面实在天赋有限,应付应付凡夫俗子还行,若真要对上其他三位才子定要露馅。眼下有公子相助,他汗颜之余仍有几分担忧,“那万一这期间有人找您呢?”
公子笑笑,“自然是由你易容成我的模样。怎么?对你的易容术没信心?”
风不敢托大,老实回答:“确实没有十足把握。”
“无妨,有八分像足够了,届时我会以身体不适为由待在房里。”
“如此甚好。”
商量好应对之策,顾长卿将阿青唤进来,三人一同用膳。
用完膳,阿青叫来伙计收拾走碗碟,顺便要了壶茶。
顾长卿是借着仰慕风公子才华的理由前来“拜会”的,自然不能吃顿饭就马上离开,总要做做样子向风公子讨教一二。
于是乎,风公子为宁世子弹奏了一曲成名曲。
一曲终了,门又被人扣响,待公子与风调换位置后,阿青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四大才子中的另三人。
风递给公子一个苦闷的眼神,可又没道理将拜访者拒之门外,只得硬着头皮请花、雪、月三位公子进来。
风花雪月四大才子齐聚一阁,消息很快传遍宴宾楼,不过也没人好意思在这时候前去叨扰,万一几位公子要切磋一番呢?
然而并没有,四大才子加上宁世子只是坐下闲聊,说的还是与琴棋书画毫无关系的事,譬如宴宾楼里哪道菜比较好吃;瑜城某艺馆里的有位姑娘舞姿极美;听闻叶府千金是位才智过人的奇女子,此次也来了翠熹山庄,不知可有缘分得以一见……
话题如天马行空般,从吃的聊到玩的再聊到美人,俗得不能再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四大才子有多深的交情,实则彼此间才见过一两回。
许是年龄相仿不必拘礼,又或是惺惺相惜神交已久,总之四人交谈间随意而轻松,毫无生疏之感。倒是宁世子似乎不善言辞,少言寡语。
不过也不奇怪,宁修远自幼体弱多病甚少出门,三位公子早有耳闻,如若不是成了宣王继子,此次还没有机会来翠熹山庄呢。
顾长卿当然是为了稳住人设才不怎么说话,他平日里虽不爱多言,可不代表他口才不好。他自幼博览群书,及冠后又游历天下,所见所闻岂是同龄人可比?在临江城又与一群老奸巨猾的商贾周璇,早就锻炼出玲珑心思以及伶牙俐齿。
这般闲聊了一个时辰,三位公子起身告辞,顾长卿三人也顺势离开宴宾楼,分道而行。
今夜有些闷热,叶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个时辰都睡不着,索性起身下了楼。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清甜的味道,不知是什么花在夜里悄然绽放,吐纳出的花香被夜风送进小楼。
山脚下的宴宾楼里依旧灯火通明,也不知有多少人还在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沿着石径小路漫步,走到八角亭前才堪堪发现黑黢黢的亭子里还坐着个人,叶颜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被那人叫住,听声音竟是顾长卿。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白衣黑发,冠带随风飘拂,容颜俊美绝伦,本就白得有些过分的皮肤在月光下的映照下更显清冷,仿若谪仙般缥缈出尘。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置身在曾经的梦境空间,分不清虚实,耳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如捶击在鼓面之上,一下一下,重重的。
瞳孔中倒映出一片火海,那人的身影在眼中逐渐放大,她不由自主挪动脚步,向他走去,直到两人面对面站定——
汩汩的泉水、沙沙的树叶、咝咝的虫鸣……周遭所有的声音齐齐进入耳膜,真实感突然涌现。
“你回来了。”她低声喃喃,手不由自主伸向在梦中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的脸庞,指尖终于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一直传递到心脏深处,让心莫名生疼。
一句“你回来了”,是她的煎熬与念想,同样也是他的期盼与等待,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啊!是他无时不刻的牵挂啊!她的手指仿佛附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轻而易举便将他内心深处的重重封印开启。
血液疯狂涌动,死寂的心突然鼓动起来,有道声音在一直在脑海里徘徊重复——别再想以后,哪怕是短暂的拥有也足够了。
一伸手便能拥住心中所爱,于他而言是莫大的幸运,然而,他这样的人哪有以后给她?
血液一点点冷却,心跳重新归于平静,他后退两步,垂眸不再看她。
那只手仍顿在半空中,像在挽留,风从指隙间穿过,最终什么也没抓住,就连方才刹那的旖旎都好似她恍惚的错觉。
她低低叹息,仰头将手伸向空中那弯弦月,轻声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可天上的明月如他一般遥不可及,从不肯让人靠近,从始至终。他的一切,她只能道听途说,而后加以推测……可万一她推测有误呢?
如果直接问,他会实话实说吗?还是为了和她划清界限而选择继续用谎言引导她误会?
为何叶颜会如此笃定顾长卿有所隐瞒?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叶颜读书时选修的专业了。
叶颜大学时是双系同修,法医学与心理学。之所以选择这两个专业是受家庭教育影响,因为她母亲的职业是心理医生,而她父亲的职业则是刑警。
她自小便将家里刑侦、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看了个遍,再加上父母有意培养,她早已习惯于通过观察人说话时的微表情、语速、行为举止来分析对方的性格以及心理活动,这就是她与人交流时总盯着对方看的原因,也是她性格形成的原因。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后来她不得不放弃法医学,因为亲眼目睹过父母的死后对她心理冲击太大,造成了心理障碍,导致她面对尸体时会出现应激反应。
话说回来,叶颜之所以能看出顾长卿对她有所隐瞒,主要还是因为顾长卿在她面前不够淡定,如果他能有景行面对罪犯时的心理素质,叶颜也未必察觉得出什么。所以她有意撕碎写满“卿”字的纸,先乱其心,再问问题。却不料她的心也被他的话搅乱了,差点听而信之。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默然站立的两人各怀心思,不交谈也未离开。
倒是悄悄跟着叶颜出来的景行先觉不耐烦了,轻咳一声,而后现身,抱着他的宝贝长刀远远站着。
回想起自己方才摸了顾长卿的脸,还被景行看到了,叶颜莫名有种背着未婚夫与别的男人私会又被当场抓获的羞耻感,哪还顾得上旁的,对顾长卿匆匆道了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而后跟在景行身后往听松楼走去。
走得远了些,确定不会被顾长卿听到了才急忙开口解释:“不是我约他在这见面的。”
听见景行低低“嗯”了一声,叶颜唯恐他不信,又道:“我只是热得睡不着才出来吹吹风。”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语重心长地道:“阿颜,不论你与顾长卿从前如何,但如今你已是孟瑾年的未婚妻,赐婚圣旨岂能当儿戏?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为你招来祸事。”
她小声辩解:“孟瑾年说过可以去求圣上解除婚约的。”
“然后呢?顾长卿所谋甚大,给不了你所求的平静生活,也不可能将你放在头等重要的位置,不信你大可试探他一下。”
“你让我拿什么试探他?让他在我和顾家的血海深仇中选一个吗?”
他摇摇头,“你已经失去判断了,孟瑾年的话难道你没听进去吗?以暗营的势力想要除去某国皇帝轻而易举,顾长卿根本没必要与宣王合作,可他放弃血海深仇不顾,却来到齐云,先是以天眼阁助齐皇攻打周国,后又以暗营为饵接近宣王,你能猜出他究竟所谋为何吗?”
“想必你也有自知之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远排在顾家的血海深仇之后,然而在他心中却还有比顾家荣辱更重要的东西。你以为顾长卿是怕连累你而与你划清界限,可在我看来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他或许只是想要斩断情丝。”
自古以来,欲成大事者,哪一个分不清利弊得失?又怎会舍不下一点小情小爱呢?
说来说去,只怪叶颜生长在和平的年代,权谋这种大事离她十万八千里远,思考的范围有所局限,如今被景行直言点破,方觉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眼界何其狭小。
她居然妄想能左右顾长卿的决定,岂非自不量力?
罢了,她还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至于那些势力纷扰,她这个外来者还是别参与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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