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花
天色将晚，柳杜衡忙了一天，饿得前胸都贴了后背，江户提起想吃鸣香楼，柳杜衡只好忍痛带着他去了。
鸣香楼被称为渝都第一楼。其最开始本是青楼，生意并不好。可后来老板娘突然沉迷于庖厨之道，便要遣散姑娘砸了牌匾，用尽积蓄将此地重新装修成一座饭馆模样开了张。谁知这回生意竟红火了起来。
江户从小便极其痴迷于鸣香楼的饭菜。两人上了桌，江户连菜单也没看就直直念出了六七道菜名，全是声名远扬的招牌菜。
柳杜衡暗自算了算价格，这一顿饭便要把自己一个月的俸禄吃没了，不禁有些欲哭无泪。
“是不是点的太多了，咱们两人吃不完吧？”柳杜衡问道，手心紧紧攥着钱袋。
江户歪头想了一会，“还好吧，才六道，和以前相比已经很少了。”
柳杜衡嘴角抽了抽。
一边肉疼，柳杜衡一边大口吃着菜，心想都是自己花的钱，绝不能浪费一个铜板。见他这副愤恨着狼吐虎咽的样子，江户舔了舔嘴唇，还是说道。
“这顿饭我请，柳大人还请放宽心。”
柳杜衡闻言哀怨的抬起头，抱怨江户怎么不早点说。江户低头掩面笑了笑，顺水递给他一盏茶，眼神飘至柳杜衡腰间的刀上。
“你好像很宝贝这把刀。”
江户观察了好几天。柳杜衡不论去哪，都会将那把柳叶刀挂在腰间，没事儿就拿出一块锦布擦拭，有时趁着没人，他甚至还会将唇贴上刀脊，一副痴迷的模样。
江户不懂刀，但也大致看出这刀的用料考究，是把好刀。
“你说这刀？”柳杜衡擦了擦手，拿起刀，晃了晃。
“我看到你总擦。”
柳杜衡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脑子绷紧了一根线，不自然地问道。
“哦哦，没看见别的吧。”
什么都看见了。江户在心里想着，嘴唇紧闭，防止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
“没有啊，你还怎么了吗。”
柳杜衡呲牙笑笑，晃了晃头。
“是我儿时师父给我的，所以很宝贝。”
“这刀叫什么名字。”
柳杜衡的手轻轻拂过刀鞘，眼神深沉，过了一会才薄唇一开一闭，轻轻吐出两个字。
“小花。”
“噗！”
江户闻言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不顾形象大笑着。
“什，什么，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给刀起这种名字，哈哈哈哈哈哈。”
本以为这刀会有个或霸气或诗意的名字，没想到竟如此的……
“清新脱俗，不愧是柳杜衡，很是合理。”
江户咬着嘴唇，忍笑忍得浑身发抖。
柳杜衡没有生气，反而歪着脑袋看着江户，暧昧地说了句，“江大人笑起来真好看。”
江户立刻板住脸藏起了笑意。
“你们这些贵公子都是这样随时板着脸的吗。喜怒哀乐又不是罪事，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展露出来。”
江户已经忘了上一次这样大笑是什么时候了。三年前？五年前？他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不笑了？是官务太忙？还是因为什么？
江户喝了口茶，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柳杜衡，他第一次生出了羡慕的想法。
“吃完这顿饭，同我去户部找账本。”江户道。
此想法倒与柳杜衡不谋而合，两人又吃了几口饭菜，便往户部去了。
·
户部位于千棋街东侧，如今要务暂且由其他几部出人代理，圣上专在都察院划了块地方给他们办公，因此户部各个门都贴着封条由锦衣卫守着，没人能进得去。
今日守着正门的锦衣卫是百户张端，是柳杜衡从家乡挑上来的人，为人老实而谨慎，柳杜衡很信任他。
“呦，你怎么来守这儿来了，手底下人呢。”
张端行了礼，憨憨笑了两声，“忙了这么多天，也该让他们休息一下，我便替他们来了。”
柳杜衡闻言拍了拍张端的肩，道，“等这案子过了，给你们这群辛苦的兄弟升官。”
张端摆了摆手，撕了门上封条，让柳杜衡和江户进去了。
户部内部有大小机构十几种，光是文牍库就有两层。刚查封户部时，锦衣卫已来搜过，未果，还将这里弄的乱七八糟。江户再次跟柳杜衡抱怨了锦衣卫办事粗糙，叹着气摸索书架是否有暗格。
柳杜衡一边跟着摸索书架，一边为锦衣卫正名，“锦衣卫在这事儿上虽粗糙了点，但在搜查上可以说心细如发，一个裂缝都不会放过。”
江户对这点表示深信。他虽确定户部有另外一本账，但却不敢保证一定会被杨孜藏在户部，更何况锦衣卫早已先行查过，他此次来就只想着碰碰运气。
两人在文牍库又摸又翻折腾了几个时辰，一无所获。柳杜衡决定另辟蹊径，去与粮草金银毫无瓜葛的现审处看看。
所谓现审处，便是主管户籍田地的部门。两人进了院，又是一通翻找，连桌子的裂缝都仔细敲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出来。
“咱们这么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柳杜衡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翻着桌上的奏文。
江户面色平静，扔下手中的竹筒，拍了拍衣服，向院外走去。
“不找了，去杨孜家。”
·
两人吃过晚饭便穿上夜行服潜入杨宅内院。
江户不解为何不直接走正门，柳杜衡解释道怕打草惊蛇。
“杨孜家中只有妻女，依杨孜的性子，他不会把自己的任何事情告诉她们。”
柳杜衡“哼”了一声，“不告诉又如何，这世间有多少聪慧女子，即使丈夫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把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见柳杜衡面色认真，江户没再说话，随他一起潜进了杨孜的书房。
还是无果，两人又进了杨家的藏书阁。
“江户，你看看这是什么。”江户走过去接了柳杜衡手中的那本书。
将灯提起照着书，江户仔细翻看了看，上面只画着一些木材建造的房屋图样，江户不懂这些，只想着可能是当初建宅时买来参考的百工图纸书。或是这本书确实与杨孜的气质不符，江户想了想，还是收进了怀中。
·
半个时辰后，两人翻墙出了杨府。经过一整日的翻查，两人的眼睛皆颇为干涩，只想好好闭上眼睡一觉，可快走到家门口时，迎面撞上了一个锦衣卫。
“镇抚大人，可算找您了！”那锦衣卫匆匆行过礼，语气焦急，似有急事。
“何事这么慌张，找到账本了？”
锦衣卫摇摇头，道，“我们抓到了一个人。”
柳杜衡与江户对视一眼，同时问道。
“是谁？”
“工部左侍郎钱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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