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休憩
“几位公子，你们这铜板是假的。”
几人闻言皆是一愣，江户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接过那铜板，“抱歉阿婆。”
柳杜衡重新从钱袋里再找出几枚铜板，仔细看过后才递给那老人家。
只见老人家用手颠了颠，颤抖着又挑出两枚铜板，“这两个也是假的。”
这回几人彻底愣住了，柳杜衡直接翻出两块碎银放在老人家手里，又好一顿道歉，才堪堪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许。
“老人家，您是怎么看出来这铜板是假的？”陈勘上前问道。
老人家无奈笑笑，“掂量出来的。”
三人目瞪口舌，倒从未听过有这种神人，手一掂，便能看出铜板真假。
柳杜衡好奇，又上前接着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老家人却摇着头嗤笑，“小伙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经过手的铜板怎么也有座小山高，自然是我一掂量就知这铜板有多重，”老人家指了指江户手中的假铜板，“那几枚铜板看着与真的没什么差别，可掂在手里就知道，比起真铜板的重量，那几个板子还是轻了些许。”
轻？
江户颠了颠手里的铜板，毕竟还是对这并不了解，所以他没觉出什么异样。
几人又向老人家道了歉，疾步走至一无人处的胡同。
“这铜板……好像是面塑摊的老板找给我的？”
陈勘一挑眉，“什么面塑？”
柳杜衡心里一激，将布袋往身后又藏了藏。
“公子，眼下还是以假铜板之事为重。”
江户上前将一枚假铜板交付于陈勘手中，眼睛将那铜板仔仔细细审视了个遍。
“渝国建国至今几十年，从未听说有出现过假钱，怎地偏偏就这个时候出现了。”
陈勘的脸色沉了沉，看着手中的那枚黄彤彤的铜板，脸色不禁浮现一股怒色。
“几个也就罢了，可柳杜衡那钱袋子里几乎一般都是假币，可见这东西在雁江传播的范围之广。”
柳杜衡与江户也冷了冷脸色。
“不论如何，假币的危害太大，此事非同小可，”陈勘将手中的硬币抛向柳杜衡，柳杜衡微微抬起胳膊，手在空中一抓，那铜板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你去查。”
“是。”
柳杜衡领了命，将铜板装入布袋之中，抬起头便又是那副若无其事放浪的样子，提着刀消失在胡同尽头。
隐在暗处的羽林卫见状靠近了陈勘与江户一些，以防两人遭受危难。
经此一事，陈勘满面愁容，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致，便与江户回了客栈。
·
江户倒下一杯茶，淡淡的香味四溢，少许安抚了两人急躁的心。
“圣上现下什么打算。”江户坐在椅上，左手不断抚着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必须查清。”
陈勘端起茶却没有喝，直直凝视着那淡绿色的热茶，面色一敛，已全然是一副帝王模样了。
假钱之事非同小可，前朝因为管控不严，民间出现过大量伪造铜钱，缺斤少两的不说，更有以铁铸钱，甚至还有用浆纸、泥巴铸造铜板的荒唐之状，导致民间皆铸私钱，国库空虚，连军饷都拿不出来，甚至最后，前朝不得不收购伪钱，以充军费，军心不稳，朝廷岌岌可危，最后灭亡。
因此渝国开国的第一件事，便是销毁伪钱，统一货币，禁止民间铸钱，皆由朝廷管控，渝国十六州中，只有渝都、凉州和濛水这三州设有宝泉局有铸造铜币之权，百余年来相安无事。
而这伪钱，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圣上离都后出现，难道真的巧合吗，还是不为人知的处心积虑的阴谋。
茶渐渐不再冒出热气，陈勘终于抬手，将冷茶一饮而尽。
“抱歉了，江户。”
“恐怕我们，要在雁江多停留几日了。”
·
街上人来人往，柳杜衡跑了几条街，将钱袋里的钱近乎都花光了，抱着从各种小摊买来的小玩意儿和小摊找零的铜钱，马不停蹄地又跑回了驿站。
“哎，柳公子，我来帮您！”
店小二忙接过柳杜衡手里的大包小包，顺手递过一杯茶。
“谢了兄弟，”柳杜衡喘了几口气，将茶一股脑倒入了嘴中，“今天生意不错吧。”
店小二摸摸头，嘿嘿乐了。
“可不是么，一到庙会的时候就有许多外城人来这儿凑热闹，这生意自然就火，”小二说着还转了转右手的手腕，“实不相瞒，这一上午，我这手打算盘打得都要断了。”
柳杜衡歪头一笑，似乎来了兴趣，“哎，那你们这一上午光数钱了吧？”
“可不是么，哎，光是数铜板子都不知道数多少了”，说罢又怕柳杜衡误会，小二连忙又补了一句，“实在太累了，以前老梦想着天天数钱，现在真数上了，倒还嫌累，人真是……”
“哎，那你数过那么多铜板子，能分清真假不。”
店小二一听这话皱了皱眉，仿佛急于证明自己一样，“那当然能了！虽说咱们渝国十六州是统一货币，但还真有一回，”小二偷偷看了看四周，贴近柳杜衡，“有那么一回，一个男子在七八个铜板里掺了假钱，我一下就发现了！”
柳杜衡勾了勾唇，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哦？真的假的？真有人敢用伪币？”
店小二应对此事很是得意，见柳杜衡质疑自己，立刻急了。
“那当然了，那人真是胆大，那枚假铜板子的颜色深，不仔细看当然看不出来，可我毕竟就是干这一行的，随便拨了两下就认出来了！”
“然后呢，没报官？”
说到此处店小二咧了咧嘴角，支支吾吾道，“后来那人给了我一两银子，叫我千万别说出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柳杜衡弯了弯眼角，一幅“我懂我懂”的表情，顺手从钱袋里掏出几个铜板。
“哎小哥，你猜猜看，我这里有没有伪钱。”
店小二伸手接过几个铜板，摸摸敲敲咬咬，最后又放回柳杜衡的手中。
“柳公子你别逗我了，你这哪有假钱啊。”
柳杜衡“噗嗤”一笑，“行啊小哥，厉害厉害，”说罢柳杜衡抱起那堆小玩意儿，让店小二拿了几个自己喜欢的送与了他，便上了楼。
·
柳杜衡将钱袋里几十枚铜板都“哗啦啦”倒在桌上时，陈看的脸色黑了又黑。
“我找了那个婆婆看过，又用不同的秤都称过，确认这些都是伪币，重量比起真铜板，少了近四分之一。”
“这些铜板，仅是从一条街上的小摊住手中找零来的，如果真的走遍雁江，恐怕数量……”
“砰！”
陈勘的颜色越来越暗，手重重砸在茶桌上。
“太过荒唐！”
江户与柳杜衡内心一惊，跪下身去，“圣上息怒。”
陈勘握紧了拳头，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调锦衣卫来，必须尽快查清是何人所为，不能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祸害渝国。”
陈勘坐了渝国的皇位，这本就不是老臣们的众望所归，亲王们皆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近几年他好不容易兢兢业业有了起色，刚能让老臣们信服，此时必然不能出如此大事，否则轻则陈勘被逼退位，重则渝国步前朝之后尘——灭亡。
·
是夜，柳杜衡沉沉叹了口气，瘫倒在罗汉椅上。
“我今日还试探了店小二，他一个人整日与钱打交道的人却也丝毫察觉不出那些是伪币，我实在……”
江户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毫无头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两人下午给锦衣卫送了密信，又在去其他街道走访了许久，依然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一枚铜板一日之内就不知道要流转于多少人手中，想追其来源几乎不可能。
望着闭目养神的柳杜衡，江户忽然隐约产生一丝想法。
“有没有可能……是林生。”
柳杜衡蓦然睁开了眼。
“只是猜测。”见他脸色极为难看，江户连忙宽慰道。
“不无可能。”压抑着内心的躁动，柳杜衡浅浅啜了口茶，“他能让杨孜贪污国库，伪币之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提起杨孜，江户的眉头拧了拧，“林生到底为何让杨孜贪污？”
柳杜衡并不知晓。
他忽然想起师姐死前，说他要做的事对渝国……对渝国什么？
柳杜衡的睫毛颤了颤，手不禁握紧了桌角，“难不成，他要造反么。”
“不，不可能。”很快，柳杜衡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林生当时说的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这渝国，这皇位，跟他林生根本毫无半点关系。
见柳杜衡面色沉重，江户不禁心疼，走上前轻轻用手抚平了柳杜衡的眉毛。
“别再想。”
江户一点点顺着柳杜衡的发丝抚摸他的后脑，柳杜衡慢慢放松了神经，舒服地眯起眼，将头轻轻靠在江户的怀中。
“好累。”柳杜衡伸手环住了江户的腰肢。
“你跑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此事先交给我，给我些时间，明日我定能理出思绪。”
柳杜衡睁开眼，似是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江户的发。
“嗯，是该休息。”
“可我太累，走不动了。”
“让我在这里歇吧，好么……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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