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李则
初秋新雨凉,江户是披了厚披风出来的,可虽然刚进山洞时还有些阴冷,可越靠近铜矿就越闷热异常,江户立刻便发了汗。
柳杜衡轻轻扯了扯腰带,江户便靠近道:“怎么了?”
“把披风脱了给我吧,这里太热,一会儿出去又再猛地受凉,我怕你的身体遭不住。”
江户解了披风向前一递,柳杜衡接了却直接往钱征的身上一扔。
钱征惊慌地挣扎了两下,他穿着厚实的秋装,早已经灼热难耐,此刻他浑身出汗,汗液使得衣服粘腻地贴在他的身上,叫他难受至极。
柳杜衡“啧”了一声,右手把玩着刀把,也许是因为太热,他焦躁地反复将刀出鞘些许,再进鞘,出鞘,进鞘,金属碰撞的声音让钱征心生胆颤,立刻便老老实实地安分住了。
往前没再走几步,江户隐隐约约看见前方似有灯火闪烁,果然此时打头阵的锦衣卫奔来,轻声贴着柳杜衡的耳边,说:“大人,前方就是了,粗略估计工人大概有不到四十人,四周只有三四个带着刀的,应该是督工的人。”
只有三四个人看管工人,看来那督工果然对此处极为放心,深信此地极难被外人所寻。
锦衣卫悄然拔刀,脚步轻盈,一步步向内部靠近。
前方已可见人影绰绰,柳杜衡寻着几个看管都转过身的空档,果断发了号令。
几乎只有一瞬间,黑暗中百姓甚至什么都没看见,只觉得周边忽然刮过一阵轻风。
等他们反应过来再诧异地抬起头时,整个铜矿都已经被锦衣卫包围了。
只见一把银刀抵在督工的颈前,火光一扫,那刀身便映出一双凌厉决断的双眸。
柳杜衡勾起唇,却让人觉得发冷。
督工眯起眼角,乌纱帽衬得他极为阴狠,他的双眼一瞥,道:“何人敢擅闯此地!”
柳杜衡没趣地“啧”了一声,从怀中掏出那块久不见天日的指挥使腰牌,语气平平中夹带着一丝得意:“锦衣卫。”
督工双眉一皱,他没有想到锦衣卫这么快就来了。
在他的预想里,至少在冬初,锦衣卫才会查到这里。
督工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微微扫了扫四周,便看见了被锦衣卫压着的钱征。
“是你……”督工咬牙切齿,“你背叛了……”
钱征闻言便想极力辩解,他极于否认地摇着头,双眼尽力睁得老大,被困住的身子像恶心的虫子一样扭动着。
柳杜衡的刀往里抵了抵,督工的脖子立刻滑出一道血痕。
“都带走!”
锦衣卫闻言还未有所动作,反而是旁边目瞪口呆的百姓们终于发了声。
“各位大人,”其中一个较为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首先发了问,“为何要无缘无故带走我们啊!”
柳杜衡皱了皱眉,小伙子身旁的锦衣卫见状回答道:“因为你们正在铸的,是伪钱。”
工人们闻言窃窃私语了一阵,神色似有惊讶,有疑惑,还有怨怼。
一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站出身摆了摆手,这群工人便安静了下来。
中年男子冲着柳杜衡拱了拱手:“大人,我们就是来挣个辛苦钱养家糊口的,这钱也不是我们要铸的,您要抓,应该只抓那督工吧,与我们实在是没干系。”
那督工闻言猛然发怒,大喊道:“你讲什么!”
中年男人似是心虚,弯着腰往督工相反的方向侧了侧身子。
“是跟你们没干系,”良久,江户终于出声,“此次只是简单问两句话,问清之后便会放你们走。”
本以为这样工人们便会答应,可刚才那个小伙子突然又发了难。
“那我们还能继续在这干活挣钱吗。”
江户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实在被这句话震惊住了。
“这铸的是伪钱,你知不知道。”
小伙子闻言垂了垂眸,眼神飘忽着。
江户心下便了然,只觉得极为荒唐,明知所制之物违反渝国律例,却还是为了钱心照不宣地做了这违法的勾当,江户不知该说这些人是可恨还是可悲还是可笑。
“我们就是拿钱办事,我们有什么错!”
“你们断了我们的财路,我们不能走!”
“对!我们不走!”
刹那间,铜矿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地举着拳头,仿佛锦衣卫才是罪大恶极的凶犯。
督工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看见了吧,指挥使大人,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抓得了我,抓得了他们,却抓不了世人逐利而趋的心啊,大人。”
“今日有他们在,除非你当场屠杀我等,否则……”
柳杜衡摇头轻笑,这让已经感到胜利的督工心里一恼,那种刚刚掌控局面的得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仍是不知后事的惊慌与迷茫。
“你……你笑什么!”
柳杜衡嗤笑两声,敛了笑意,正色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单带锦衣卫来。”
督工闻言皱了皱眉,还不等细细思考,只觉地面震动,似有庞大之物向此地袭来。
嚷嚷着的工人们也感到异常,纷纷停下叫喊,面色惊慌。
不多时,张端便气喘吁吁地跑了铜矿。
江户愣了愣。是了,张端是没有跟他们一起进铜矿。
江户猛然想通,转头看向柳杜衡,对方递给了他一个狡黠的眨眼。
“大人!”张端未喘匀起,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回来了!”
只听得响动声越来越近,张端冲后面摆了摆手,几名身着制服带着刀的男子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人,一百五十名雁江府官卫现已到齐,请大人吩咐!”
柳杜衡点点头,转过头极为轻松地说道:“我们锦衣卫是外人,不敢动当地百姓,但雁江官卫总可以吧,”
柳杜衡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手上的到却并不留情:“督工大人,带着您忠心的工人,请吧。”
·
原本窄小的铜矿一下子容纳了近两百人,同框内摩肩接踵,各人都挥汗如雨,柳杜衡将江户护在怀里,终于带着他出了铜矿。
从钱征身上毫不留情拿下披风,柳杜衡转头便浓情蜜意地为江户披上:“别着凉。”
江户将披风系好,看着这些工人手脚被锁上,心里一颤,叹着气摇了摇头。
这些人暂且都即将被关押至了雁江府的牢狱内,钱征也同样如此,他与督工被锁在了一起,心下叫苦不迭。
“使者,”督工咬着牙,“你背叛了道主!”
“我没有!”钱征怕人发现,只得小声地据理力争,“我不知道他们来了!”
督工闻言冷笑,“不知道?道主手眼通天,他肯定早就知道有锦衣卫来此,你敢说他没提醒过你?”
钱征抿了抿唇,那时他还沉浸自己终于有权带芍花的喜悦之中,他不记得道主到底有没有派林堂跟他说过了。
“我……”钱征无话可说。
督工垂眸看向钱征的黑靴,上边的那朵金边芍花妖异至极,是多少道中之人想得而得不到的,却偏偏刺在了这个愚笨之人的靴上。
傍晚时分,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雁江府的牢狱,柳杜衡趁热打铁,直接审了督工。
“李则是吧,当了多久的督工啊。”
雁江富庶人人皆知,牢狱内的审讯堂甚至比渝都的还要宽阔明亮四周点了油灯,中间一方宽大的审讯木桌,一头坐着柳杜衡与江户,而另一头则是被拷着的名为李则的督工。
李则垂眸盯着手脚上的铁链,轻声道:“四年。”
“你知道钱征是谁么。”
李则闻言咽了咽口水,心下不定:“他……”
“他是曾经的工部侍郎,”柳杜衡轻笑一声,“是……使者。”
李则双手一颤。
锦衣卫果然还是听到了。
“使者……你看见他靴上的那朵金边芍药花了吧。”
柳杜衡的语气轻巧,可那几个字却像蛊虫一样砸在了李则的心里,他拧着眉,脸上逐渐浮出怒气与不甘。
“他根本不配!他就是个贪生怕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蝼蚁!”
柳杜衡见状便知问对了,他挑起嘴角,继续说道:“是么,听你叫他使者,我还以为你很尊敬他。”
“哼,”李则轻蔑的哼哧一声,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算什么东西,真不明白他是怎么讨得道主欢心的,如果不是道……”
李则猛然顿住,自知失言,忙止住了话头。
谁知柳杜衡并不意外,他只平淡的接着说:“如果不是道主怎么,林生他怎么了。”
李则闻言一愣,双眸迅速眯起,一脸戒备:“你知道道主。”
柳杜衡诚实地点了点头。
“知道,还是……故交。”
“你……”
“李则,我不在乎你跟钱征那点破事,我也不在乎你对道主有多忠心,”柳杜衡抬起头,双眼冰冷,直直对着李则,“我要知道,林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
审完李则已是深夜,江户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柳杜衡心疼不已,叫起他准备回客栈。
这牢狱原本空空旷旷,今夜却人满为患,热闹极了。
两人无视这些人的愤怒哀嚎,直直往外走,却正好经过了钱征的监房。
江户顿了顿,钱征见他停在自己的监房前,顿时惊慌,双眼不住地乱动着,等待江户下一步动作。
谁知江户只是拿过了柳杜衡手上的披风,慢条斯理地系着带子。
明明片刻之间的事,钱征此时却觉得漫长极了。
终于,江户系好了带子,他慢悠悠抬起头,对着钱征一字一句说道。
“钱大人,劳驾问一句,渝都的铜矿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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