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食
“她经常欺负你?”邹怀宴扬了扬下巴。
“不过口舌之快罢了。”邹姒嘉并不相信君子的宽恕之道,不过是真的不在意而已。
邹怀宴侧过身,看到邹姒嘉腰间挂的香囊,压着腰带,显得有些重,便问道:“里面装得什么?”
邹姒嘉解开香囊,从里面抓了一把果仁:“一些零嘴罢了。”
邹怀宴瞄了一眼近处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宫灯,接过果仁,随手一抛,扔在了转角。
邹姒嘉了然,笑开了嘴。
“嗯?怎么样?”邹怀宴撞了撞邹姒嘉的肩,低下头看着邹姒嘉笑。
“那边站着的是谁?”
娇蛮的声音传来,邹姒嘉慢慢系好香囊,拉着邹怀宴走开了。
邹怀宴慢条斯理地跟在身后,修长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瞥过姬羲和。
眼眸明灭在光影间,不待姬羲和看清,两人已经走过去了,只剩下一片衣角被风吹起。
“谁?”
“公主,小心——”
“啊——”
两人慢慢走进殿,一边含笑与命妇朝臣回礼,一边听着门外隐隐绰绰的人仰马翻。
“外面怎么了?”一名诰命妇人朝外探头。
“不知道。”邹怀宴耸了耸肩,眼带笑意。
邹姒嘉低下眼,绕过凑热闹的妇人,坐在了位置上,低头饮酒轻声道:“大概是蛮夷吧。”
说话间,邹姒嘉遥遥看着姬羲和面红耳赤一瘸一拐地进来。
看见邹姒嘉,姬羲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却听鼓声咚咚,众人纷纷回到座位上,邹姒嘉跟着众人站起身,低头迎接帝王。
目视处只有一双描龙绣凤的烫金滚边。
“平身。”
声音清冽如泠泠碎玉相撞,不似帝王,倒像隐于山野的高士。
邹姒嘉一边饮酒,一边抬眼偷看高台上的新帝。
姬拂一如邹姒嘉记忆里的俊朗模样,眉骨高耸,凤眼生威,器宇不凡,只有黑袍上的五爪金龙和象征权柄的冠冕显得他冷漠威严极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邹姒嘉的眼神,凝眉朝她看来,邹姒嘉垂眸,轻轻掩饰过她的僭越。
过了一会儿,编钟乐音一改庄严肃穆,配合着笙箫,变得悠扬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姬拂已经悄然离场,邹姒嘉在心底盘算着,慢慢退了出去。
丝竹声声,推杯换盏间,邹怀宴看到邹姒嘉离席的身影,有些疑惑。
“公子?”朝臣举着酒杯,语气恭敬,眼神中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邹怀宴被吸引回注意,瞥过朝臣,移开酒杯,一饮而尽。
“尚书自己喝吧。”
无视那朝臣的僵硬,邹姒嘉宽袖一扬,出了殿门。
邹怀宴出了殿,疾走在宫闱中,穿过缦回的长廊,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公子。”白日里那名男子脚尖一点,飞身至邹怀宴身边。
“准备好了?”邹怀宴脚步不停,眉眼冷肃,高束的长发晃荡在风中。
“九华殿荒芜,那里守卫最少,公子可从那里出去,东行百米,有间门前挂了三盏灯笼的客栈,奴才让掌柜备了两匹快马……”
“两匹?”邹怀宴脚步一顿,觑了男子一眼。
“请公子准许奴才一同前去。”男子跪在地上,求道。
“起来。”邹怀宴不欲多言,撇了撇嘴:“跟在后面,没孤的允许,不得出头。”
“是。”男子的喜色显而易见。
不多时,趁着乌云闭月,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跃出了宫墙。
“什么人!”一个小侍卫举着宫灯,望右后侧照去。
“怎么啦?”他身边昏昏欲睡的同伴突然惊醒,揉了揉眼睛:“出什么事了?”
月光重新铺满地上,分明空寂无人,只有远处传来鸟雀嘶鸣。
小侍卫摇了摇头:“没什么。”
“就你疑心重,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
……
避开喧闹的人群,邹姒嘉往静处寻去。
“公主,夜凉,不如早些回寝殿吧?”东陵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提议。
“无妨。”
想起哥哥方才的话,邹姒嘉停在凉亭前,踟蹰不前。
她与兄长在这宫闱中,不得先帝喜爱,不为宫人所畏,反而常常为同龄欺辱。
唯有姬拂,邹姒嘉记起去年夏日。
没等她多思,却见这时月光一暗,四下寂静,远处热闹声稀稀,这里静得只有回廊的宫灯在晃动,映在亭下的纱幔博古屏风上,显出人影绰绰,忽明忽暗。
那人孤立着,茕茕孑立,身形高挑清瘦,分明就是姬拂。
他犹如山间楠竹安然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没等邹姒嘉上前,却听见佩环轻响,姬拂慢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也看到邹姒嘉了。
“陛下金安。”邹姒嘉盈盈一拜,晚风抚过,少女一袭宫装翩翩,落入姬拂眼中,不甚温婉。
芙蓉不及美人香,水殿风来珠翠香。
“九黎公主。”顿了几秒,姬拂低沉的声音才又响起:“起来吧。”
去年夏日,姬羲和在旁人的撺掇下将她推入荷池中。
邹姒嘉不会凫水,眼见她沉下去,旁人只作鸟兽散尽,姬羲和在岸边吓得脸白,而没公主命令,宫人具是不敢下水相救。
“陛下还记得臣女?”邹姒嘉走上前,停在离姬拂三步远。
姬拂身上的龙涎香钻入邹姒嘉鼻中,幽幽晚风拂过,邹姒嘉不禁一颤。
“很冷?”
语气太过熟稔,邹姒嘉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当时她挣扎在湖水中,依稀看见姬拂手执书卷,巍巍然从桥边走过。
不知为何,或许是求生的本领,她费劲最后一丝力气朝姬拂呼救。
之后便沉入湖中,天地俱静。
远处琴声铮铮,落在两人之间的迎春花上,添了两分寂然。
姬拂眼神淡淡,不着痕迹地扫过邹姒嘉:“何事?”
后来醒来后,听东陵说,是姬拂唤来宫人,将她救了上来。
邹姒嘉生性多疑,素不相识之人出手相救,她只当有所求取,就像梦魇中那个男人。
没想到过去月余,丝毫不见姬拂出现,他像只是偶然停留在桥边,偶然救下她而已。
“九黎公主?”姬拂的声音将邹姒嘉从回忆中拉出来。
邹姒嘉略略低头,步摇的珠帘垂在她眉上。
“臣女想起去年夏日沉鱼池边,臣女曾得陛下相救,臣女愚钝,还不曾道谢。”
见姬拂未露不悦,邹姒嘉继续说下去:“不知陛下何时有空,可愿来臣女殿中一品九黎国的美食?”
她如今的处境,和溺水有何不同?
姬拂背着手,面色不变:“没空。”
邹姒嘉眨眨眼,没想到会得到这么直白地拒绝,面色微红。
“陛下初登基,是臣女考虑不周。”硬着头皮,邹姒嘉道:“虽知天恩浩荡,但臣女不谢难以心安,陛下若不介意,臣女可送一些家乡糕点到承文殿。”
夜风袭过,宫灯旋旋,搅碎散在姬拂脸上的光亮,只剩下他比月光还要易碎的身影,衣裳也被吹起,似欲乘风而去。
邹姒嘉突然很想知道,这张脸,染上情爱会是什么模样?
冗长的沉默,她以为依然会被拒绝。
“可以。”
邹姒嘉低着头有些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是依旧恭顺道:“臣女不胜荣幸。”
姬拂沉默片刻,微微偏头:“明日祭祖仪典。”
祭祖仪典与她并无关系……邹姒嘉微怔,明白了姬拂之意:“臣女后日再来。”
姬拂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后日。
瑞阳殿,内室。
“公主,有一封书信。”东陵兴奋地走到罗汉榻边,将信递给邹姒嘉:“应该是九黎来的。”
“海棠糕准备好了吗?”邹姒嘉连忙接过信,放下书,书封上赫然写着《九黎小食》。
浸淫深宫多年,邹姒嘉只剩一层自尊勉强支撑,不愿求人,无论何事,她都是从书中所学。
“厨娘依公主所描述的样子在做了,但是海棠花没有香气,只能加一点磨碎的芝麻相佐。”东陵觑着邹姒嘉的脸色,注意到她的不悦,思忖半晌,问道:“可是王上来信?”
“不过是推脱没有办法接本宫和兄长回家……这样的废话就不要污哥哥眼了。”邹姒嘉偏过头,吸了吸鼻子,将信丢在香炉里,起身往小厨房走去:“本来也没有指望他。”
九黎并不富庶,他们的父王更不可能为他们放弃兵权。
这么久以来,一封封的书信送去,都是不了了之。
听说他们入宫为质的那年,父王接回了一个庶子,很是疼爱。邹姒嘉终于相信了,她和兄长是被放弃的。
东陵望着公主一闪而过的失落,有些心疼,跟在身后出了殿门。
大概是因为春寒料峭,院里桃花只是稀稀落落地开着。
“以桃花入料如何?”邹姒嘉想起书里的妙思,不过人家写得是熬煮的花浆,她们现在定是来不及的。
“这些怕是不够。”东陵连忙去唤来厨娘,得到的答案果然如是。
邹姒嘉眯起眼睛,她厌恶极了院里残败的一切。
斜睨厨娘,道:“你来说,应如何?”
“宫中糕点大多用桃花、梨花入料添香,但公主若也如此,怕是落了寻常。”厨娘向前一步,大胆提议。
东陵见邹姒嘉不语,哄着厨娘:“那你可有好的办法?若能让公主满意,自是有赏。”
“公主若不介意,老奴可用陈茶添香。”
“你好大的胆子,呈与帝王之物,怎可用陈年旧食?”东陵大声呵斥,吓得厨娘更深地弯着腰,连称不敢。
“陈茶?”邹姒嘉制止了东陵,走到厨娘面前:“不会涩口么?”
厨娘看了一眼邹姒嘉,又道:“若是炒制后,更有清香。”
“就这样吧,东陵,更衣。”邹姒嘉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屋内。
步辇停在承文殿门口,东陵将邹姒嘉扶下轿,提着食盒候在一边。
望着眼前高高的台阶,还有殿门口森严的守卫,邹姒嘉接过食盒,嘱咐东陵:“你先在此等候。”
两人说话间,厚重沉闷的吱呀声传来,邹姒嘉抬眼瞧去,殿门被打开,一个太监出来恭敬道:“公主,您请回吧,陛下政务繁忙,暂时不能见您。”
“那……这个食盒,劳烦公公送给陛下。”
“是。”
邹姒嘉才注意到那还有一道绿色的倩影,她跑下来,身后跟着的小丫鬟不住地喊着。
“公主,公主……”
论喜穿绿色,宫中当属殷丘公主,许松落独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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